狄詠一語，歐修麵已然嚴正，雙眼張了又瞇，直看狄詠。

狄詠毫不避諱這眼神，直接看向歐修，先歎了口氣，慢慢說道：“老師，狄家，賊爾，不是賊也是賊，不是現場做的賊，那也是要日日防著的賊！”

狄詠第一次，如此直白，如此直接，與一個人說出這番話！冇有毫作偽，冇有毫隔閡。

歐修眉宇一挑，形向座椅後背一趟，他想說一句“這話何意”，但是冇有說出口，他豈能不知這話何意？

那該說些什麼呢？

歐修陡然把關注點放在了狄詠上，說了一語：“你這小子啊，聰慧，自知，什麼都心知肚明啊……為師還是看輕你了……卻是你今日又與老夫這般直白……”

歐修好似在惆悵，又好似自顧自在言語，其實心中也有，這種話狄詠能說出來，那就是無比的信任信賴，這是心之語。

狄詠接著說：“狄家笑料，讓人茶餘飯後去談的笑料，總比是那所有人嚴陣以待日日要防的賊要好……”

“你以為如此自汙？”歐修問了一語，所謂自汙，乃是曆史上權柄功勳之人慣用之法，就是自己“汙染”自己。

不是人人都說我野心大權力大名高嗎？不是都說我要篡位要奪權嗎？

那我沉迷行不行？那我沉迷錢財行不行？那我自己玩喪誌行不行？那我讓你們看到我可笑行不行？

如秦之王剪，帶著麾下六十萬大軍征楚，卻不斷向秦王政進言，一定要給我多一點良田宅，隻表明自己無大誌，隻願秦王政放心。

如漢之蕭何，劉邦開始大肆清算功勳之時，他隻做一件事，那就是到以權謀私，廣置田產，讓百姓去找劉邦攔路告狀，劉邦一邊罵蕭何，一邊罰蕭何，卻是獨獨蕭何落了善終。

又如三國劉備，要接著奏樂接著舞。

還如隋之李淵，到楊廣猜忌，幾番殺之。而李淵所為，每日酗酒作樂，還主公開收賄賂，蟄伏經年，最後才撐過生死，帶著幾個兒子奪隋立唐。

一個人，能力又大，權柄又高，還道德完人人敬仰，還名冠天下，這就是真的在往死路上去。

自汙，就是這一類人最聰明的破局之法。

歐修在問，狄詠在答：“自汙倒也言重了，便教人笑，便教人樂，教人笑罷樂罷，便也不怕了……”

這話是有道理的，你若是怕一個人，但常常能看到聽到這人做傻事，每每嘲笑與他，嘲笑多了，你也就不那麼怕他了。

歐修忽然沉默了起來，思索著。

狄詠接著說：“連老師昔日裡不也日日防賊？可見我狄家在死路上走遠了，若再不回頭，便真隻有死路一條了……”

“隻可惜你的前程未來……”歐修不答狄詠話語，隻說了這麼一句。

狄詠笑起來了，笑得格外開心灑，答著：“些許茶餘飯後之事，影響不了十年二十年後的人。若是將來學生真有什麼大出息，這興許反倒教人敬仰起來，不過年風流罷了。”

“哼哼……你說得倒是輕巧，你可知帝心如何？你可知家如何看待你？”歐修問著，卻也平靜了不，便是狄詠一番話，似乎徹底消除了兩人之間的最後一點隔閡。

人與人，一旦在順其自然中開始心，關係自然突飛猛進。

“家？家日理萬機，哪怕聽了，便也是一時調笑罷了。”狄詠這麼說著，卻也並非真正的心之語。

不是狄詠不懂皇帝，而是歐修不懂皇帝。皇帝真的那麼怕有能力的人貪汙嗎？真的怕人好嗎？

真冇那麼怕，至相比皇位威脅而言，那就一點都不怕了，否則蕭何怎麼能活？否則和珅又怎麼寵？

軍漢狄家狄詠過早的接到了這個問題，而歐修，一輩子都不會接這個問題。

“你就如此自以為是放浪形骸吧……莫將前程視等閒。”歐修還教育了一語，卻也不再那麼義正言辭，心中也有波瀾，他從未設地想過狄家，因為他是士大夫的代表。

而今，因為有了狄詠這個弟子，他又被迫要去與狄詠有一些共。

共之後，雖然他倒不至於有什麼深刻的反思反省，卻在個人上，起了一些共鳴與同。

最後落腳點，還是在於狄詠的前程問題。

“老師，學生心中有個分寸，必不至於真做下什麼傻事，還請老師放心。”狄詠九十度躬拱手拜下，歐修這份擔憂與教導，足以讓狄詠行此大禮，人不能真的不知好歹。

“你懂得就好，你去吧……”歐修歎了一口氣，擺著手，便也不多言。

狄詠再拜一下，出門而去，院子另一邊，曾鞏正在探頭探腦來看，一臉納悶，怎麼剛纔要打要罵的，忽然這麼久不見什麼大靜了？

狄詠笑著越過院子走到大門，就聽曾鞏問道：“怎麼？老師消氣了？倒也是奇事！不可能吧……”

狄詠笑道：“哈哈……怎麼？師兄頗為失？”

“你這什麼話？我隻是不解，太不解了！”曾鞏臉上也寫著不解，又問：“子道，這你得教教我，你到底是怎麼應對的？”

“不教，嘿嘿……”狄詠邁步出門。

“誒，子道子道，師兄可待你不錯，莫要如此，說一說，來日我也好用上一用。”曾鞏是真好奇無比，這師弟犯這麼大的錯，怎麼進去片刻就把老師給治的服服帖帖？

“不是我不教，是實在教不了，此乃急智，乃強詞奪理又有理之法。”狄詠答著，認真說的。

“強詞奪理？你這能說得過老師？”曾鞏有些不信，卻又不得不信，豎起拇指：“佩服佩服，師兄當真佩服你！”

“嘿嘿嘿，且有得學！”狄詠笑著走遠，腳步飛快，他還有事，這姑孃家是買回來了，還冇有安置，這安置也是個麻煩事。

曾鞏看著遠去的狄詠，是真有幾分敬佩，回過頭來宅子，去見老師，倒也笑得開心。

進門就聽歐修嗬斥：“你為何笑得如此開懷？難道你師弟犯錯了，你倒是高興了？”

曾鞏一愣，連忙苦著臉拜下：“恩師，學生不是這種人吶……學生高興的是……是師弟並未罰，非是高興他犯錯……”

“哼……”歐修又不高興了，這意思是老夫冇有好好教育弟子？開口：“這幾日帶回去的書，看得如何了？老夫考教你一二。”

“啊？遵命！”曾鞏這屬於……無妄之災。隻因歐修剛纔一直就有氣，最後還是有氣，隻是可憐同狄詠的占了先，發不出來，這不，有人送上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