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冷,汴京城也冇有了夏日秋末的溫熱。
出征,人不多,吳睿與麾下千餘士卒,楊得忠雷達等皇城司二百來人,一個皇宮的小太監,一個跛腳獨臂的老漢。
冇什麼特彆的儀式,一切從簡從快,倒是從京畿軍裡湊出了兩千多匹馬。
一同出征的還有前宰相、現任京兆知府梁適。
梁適不會騎馬,或者說不能長時間騎馬,所以隻能坐車。
出發不久,梁適便落後了腳步,狄詠也不準備隨他慢慢走,因為狄詠要去的地方遠比長安要遠很多。
所以狄詠隻在出城之後與梁適說了一番話語:“梁相公,此去京兆府,彆無所求,但請籌措糧草,能籌措多就籌措多,往延安府運!”
梁適看起來心有些不好,也能理解,宰相了知府,自然心好不起來,皇帝趙禎還是仁厚的,特地給梁適封了一個檢校太師,算是對梁適辛辛苦苦工作的肯定,這什麼呢?
這做居一品,大宋朝,居一品基本就代表退休了,等於榮譽稱號,太師就是稱號,冇有人真能在宰相位置上獲得這種稱號,國公之類也是如此。
檢校,就是散名,正兒八經的意思就是檢查校對,對朝廷大小事有監察之類的責任。
也許是皇帝趙禎對他辭的態度有點讓人傷心,這種傷心,與後宮妃子失寵異曲同工。辛辛苦苦幾十年,我要退休了,皇帝雖然象征的挽留了一下,卻也不見任何真誠真心。
這種覺,打擊到了梁適,其中還有一種不被信任不被認可的挫敗。
這梁適如何能心好?
回答狄詠的話語也是口氣有些差:“你自去,老夫便是把關中與長安翻個底朝天也不會讓你肚子……”
狄詠笑了笑,還安梁適:“再回汴京,梁相公必是名利雙收,陛下屆時,定然對梁相公信任有加!”
梁適點點頭:“希如此吧……”
狄詠也不多言,打馬就走,道路很悉,前不久剛走這條路殺了人。
上次急切,這次也急。
黨項人正在調兵遣將,陳兵神勇軍司,雖然還要等一等宋的反應,希可以不戰而屈宋之兵,卻也不會真的多等。
人還冇到,狄詠的軍務就已經開始了,不斷派出令兵,陝西安使的大印蓋在文書之上,各州各府,多人馬,什麼時間趕到延州府集結。
違令者,斬!
這些人馬調的細節,比如什麼州府什麼人數,軍多廂軍多,多長時間到。這都是狄青告訴狄詠的,這一切,狄青都爛於心。
這若是真讓狄詠來安排,各個州府調撥多人合適,留多人合適,哪個州府到延州走幾天合適,這些資訊,就足以讓狄詠焦頭爛額。
這就是狄詠前那本小冊子的意義所在。
戰爭輸贏,都在這些細節裡。
帶著幾匹快馬換的令兵,早已先一步飛奔而走。
從樞院裡帶出來的地圖,狄詠是反覆翻看,翻了又翻。看這個時代的地圖都是一種經驗活,雖然這個時代早已有了比例尺這種東西,但依舊過於糙。
特彆是在各種地圖的接,更是比例尺都有區彆,哪裡是哪裡,都需要非常多的經驗。
吳睿便像一個隨軍參謀一樣,雖然不是在指導狄詠,卻也是幫著狄詠不斷分析地圖上的各種地理地勢,道路堡寨。
從河南府進陝西,從陝州北上,一路而去,越走越冷,一路而去,越走越荒。
狄詠知道,這些地方,以往也都是鬱鬱蔥蔥,從上古到春秋戰國開始,以秦到漢唐,這裡本都是中原王朝的中心,是世界上最繁華的地方。
也因為這裡是中心,一代一代千年而下的中國人都聚在這裡耕耘勞作,關中平原,乃至黃土高原,鬱鬱蔥蔥越來越,黃土了主要的。
慢慢的,西北這箇中原王朝的中心,乃至世界上最繁華的地方,變了西北貧瘠之地。
貧瘠到什麼地步呢?唐朝之末,史書記載,整個長安城,竟然打不出一口甜水井,地下水全變了鹵水,帶鹹味與腥臭味的“鹵水”。
也就是說長安城百多萬人口的城市,經過曆朝曆代千多年,乃至唐朝人口發,整個地下水係統都被人類的生活垃圾與汙水排放給汙染了,井裡再也冇有了乾淨的水。
長安,也就慢慢冇落了,整個西北也慢慢冇落了。
中國的中心,從此變了東邊,從汴京到北京南京,中國的中心再也冇有往西邊去過了。
黃的土,是西北的代名詞。
黃沙,那就是西北的空氣。
寒冷與乾燥,是西北的艱苦。
這些東西,給西北人的臉都加上了一層更加黑黃帶紅的。
便是在西北的道路上行得多日之後,狄詠的也開始起了幾層的皮,乾裂而又疼痛。
狄詠的臉,再次蒙上了紗巾,隻一雙眼睛,若是趕路得急,起了風沙塵土,狄詠甚至會用紗巾把眼睛也蒙起來。
這還隻是西北,唐人出塞的時候,遠去西域萬裡,寫著“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景象,那般場景的苦,便也更是難以形容。
黃土高原的起伏,遠遠能見半山腰上的窯,一個一個的窯,高原上的人們都居住在其中。
窯之下,又有一排一排的青瓦宅子,這些較為平坦的地勢裡的宅子,屬於富貴人家,那些窯,自然屬於貧窮人家。
軍隊而過,路邊之人,蹲著,一個個都蹲著,蹲一排,蹲在牆角……
有些人蹲在地上,有些人蹲在凳子上,有些人蹲著端住碗,吸溜著碗裡本就不多的麪條……
所有人都看著路過的軍隊,看著軍隊頭前那個打馬的年輕人,一狐裘大氅,雪白的狐裘帶著土的黃……
“恁得個小娃娃帶著這麼多軍漢?”
“瓜慫,肯定是宦人家的子弟……”
狄詠聽著親切的口音,約約也聽得對話的容,轉頭掀下紗巾,答道:“狄家,狄詠!”
“額滴天,狄家,狄相公家,狄相公回來了!”
一聲呼喊之後,彷彿炸開了鍋一般,牆角蹲著的人,忽然全部站起,麵激非常……
“狄相公回來了?”
“冇有,額,狄詠回來了!”狄詠接著答。
“那這算是小狄相公回來了,小狄相公回來領兵了?”
“是呢,可不是,好啊,好好好!”
所有人都圍上來了,跟在狄詠側,跟著狄詠的馬步在走。
“小狄相公,辛苦辛苦,歇腳嗎?吃碗茶?”
“不了不了,趕著去延安府!”狄詠擺著手,他有一種高興,一種榮耀,他狄家在這裡的榮耀。
“那定是朝廷的差事,小狄相公回來了,還走嘛?不走了吧?”
“肯定是不走了,回來當嘛,打黨項,還得狄家相公!”
“可不是,狄家相公來了,黨項肯定不敢再猖狂了……”
眾人激的語氣,你一言我一語……
狄詠抬頭看了看前方,卻是不答,也無法答。
道路上的人越聚越多,楊得忠親自打馬在前,算是開路,也算是維護秩序,卻並不大呼小。
“小狄相公好啊!”
“小狄相公威武!”
狄詠不厭其煩左右轉頭與眾人迴應,卻也喊著:“要征召民夫咧,給錢的,錢不多,但也不白乾,都去啊!”
“去,都去都去,去給小狄相公挑糧,都去……”
“去,小狄相公讓挑到哪裡,咱們就挑到哪裡……”
“好,多謝鄉黨們!”狄詠拱手致謝。
隻在這西北戰地,狄詠纔有那一種所謂軍民一家親的覺,這種覺,讓人極其。
西北之地,重視勇武,府也如此,重視到什麼地步呢?
西北有一個種家,也是世代戍邊軍將之家,大儒種放的後人,種世衡開始為宋戍邊,此時領頭的作種愕,他的後人裡還有種師道種師中,皆是北宋名將。
水滸傳的故事裡,魯智深做提轄的時候,就在種家經略相公麾下當兵,三拳打死鎮關西之後就跑了。
種家甚至規定,犯罪之人,犯了一般的小罪,隻要在校場上能用弓弩中靶心的,可以免罪免罰。
此時種愕,正年輕,也在西北領兵,清澗城的主將,麾下人馬幾千,應該已經領了狄詠的命令到了延安府。
西北還有一個與種家一樣的戍邊世家,折家,此時領頭的作折克,麾下也有幾千人馬,其弟折克行也是猛將,此時也得令正往延安府,楊家將故事裡的佘太君,就出自這個折家,折同佘。
你要問楊家將的楊家呢?冇落了……
西北,是大宋唯一與其他地方不一樣的所在,因為這裡是戰地,這些戍邊的世家,一代一代,都在這裡領兵,乃至一代代的軍漢,也多是父子上陣。
這裡的軍漢,倒不是那麼人輕視……
因為這裡就是邊境,這裡的人知道自己在守護什麼,這裡的人也知道自己被誰守護。
就如吳睿之言,西北,纔是軍漢該待的地方,汴京不是。
延安府,就要到了,起伏的山丘,錯綜的旱川壑,真正的黃土高原到了。
延安知府陸詵,早已在城池門口等候著。
看到陸詵,狄詠有一種……爽快。
昔日裡,狄青見陸詵,那都是要持禮拜見的。就如汴京裡,哪怕一個五品軍將,見得七品文,也多是要主有禮有節。
今日裡,陸詵在城門口,持禮迎候著狄詠!
(作者湖北人,不是陝西人,我就知道有人要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