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麻麻的人!
如同螞蟻一般的人!
雲梯車,十幾!
長梯卻多得不可勝數!
無數的人如螞蟻一般附著在城牆之上。
箭矢幾乎都停了,石砲也停了,因為這些東西容易誤傷。
城頭上的士卒們拿起長長的木叉子抵住掛滿人的長梯,呼喊著號子統一步調,往前去推。
有些長梯帶勾,還得先抄起大斧子砍斷勾住城牆的鉤子,再來推!
垛口之旁,無數士卒隻做兩個作,俯低頭搬起檑木滾石,起砸出去。
巨大的木勺子,舀起滾燙的金,潑灑而下,不斷重複……
哀嚎,哭喊……
卻又前赴後繼!
勇敢,不是哪個國家或者哪個民族的專屬,是所有國家所有民族都會有的人類共同德。
恐懼,也一樣屬於所有人類。
腎上腺素也支配著所有人類。
雲梯車上的先登勇士上來了,站得高高,就要躍上兩步之遙的城頭。
忽然一勺滾燙的油脂向他傾瀉而來!
那拿著勺子的手臂,鼓脹,手臂的主人,麵痛苦萬分,因為有許多滾燙的油脂從勺子上流出,流到了他的手臂之上,火燒一般的疼痛。
他卻又毫顧不得,連忙再去大鍋之中舀出第二勺滾油,又一次傾灑而去,口中還大喊:“扔火把,扔火把!”
轟!
大火猛烈炸開,傾灑滾油的勺子依舊在不斷揮灑……
先登的勇士,已然了一個火人一般,卻依舊一躍而起,落在了城頭之上,手中長刀揮砍不止,也有長槍左右向他刺殺而來。
鮮!
擁抱!
撕咬!
這大概就是人類之間,最慘烈的自相殘殺!
黨項人的督戰隊,手持長刀,騎著馬匹,就在幾十步外來回巡視,驅趕著,呼喊著,嗬斥著!
宋人的督戰隊,也手持長刀,正在城牆之下,督促著另外一隊鐵甲趕上城牆!
城牆腳下,篝火之旁,狄詠狄學士,微微閉眼,羊不再口,茶湯也不再多喝。
楊得忠在旁請戰:“大哥,讓我上去吧!我……我……我上去!”
楊得忠也不知為何著急非常,人也煩躁不安,形左右來回,團團在轉。
狄詠一言不發,依舊閉目不。
一架床弩,架著巨箭,箭尾綁著繩索,正在不斷移著,改變它原有的瞄準方位,對準一架雲梯車的側麵。
巨箭而出,死死釘在雲梯車側麵的木板之上,這支巨箭與其他的不一樣,箭頭帶有倒勾,隻為死死固定在雲梯車之上。
釘好之後,巨箭末尾長長的繩索之上,幾十人力在拉,隻為把這著火的雲梯車拉倒在地。
“大哥,讓我上去吧!”楊得忠再次大喊,抬腳重重跺在地上。
狄詠忽然起,肩膀一抖,狐裘大氅落在了座椅之上,出了他一傳自狄青的老鐵甲!手一抄,一柄刃帶黑紅的刀已在手。
“走!”言簡意賅,話音還在,狄詠人已上了城牆階梯。
“小狄相公,您怎麼上來了?您快下去,您是主帥,豈可犯險?”城頭上的副將種愕,就在城梯之旁,立馬手來攔。
狄詠,不是要逞強顯示自己如何勇武,也不是想要親手殺多人。
他就是要讓麾下士卒知道,他們的主帥狄詠,先士卒,與他們在一起作戰!
這很重要,狄詠的作,就是告訴所有人,你們的主帥,不是那膽小懦弱貪生怕死之輩,不論什麼時候,你們都可以放心,大戰之前,你們的主帥狄詠,肯定不會轉而逃。
這很重要!
這是一支軍隊最大的勇氣所在。這是戰陣之上的懷疑鏈條,每個人都會或多或擔心自己的同袍要跑,擔心自己的主帥要跑,在這種心態下,每個人也都會在想自己要不要跑。
這種心態,就是一種惡循環,隨時可以左右戰爭勝負的惡循環,哪怕街頭鬥毆也是如此。
所以,狄詠不是不顧大局,而是知道自己應該在攻城戰最慘烈的時候,在城頭上麵,讓人看到他在城頭之上。
這樣的事多了以後,麾下軍將士卒,就永遠不會懷疑狄詠會跑,不會怕自己被主帥拋棄。
這就是一支軍隊的氣神。昔日裡,狄青也是如此靠著一次次先士卒衝陣,才建立起部下對他的這份信任,有了這份信任,不論多麼艱難的戰況,整支軍隊永遠都在勇。
今日,狄詠依舊還走這條路。
就如此時,狄詠衝向一架如何也弄不倒的雲梯車,站在雲梯車當口,等著一個一個從火焰之中衝出來的黨項人。
手起刀落,再手起刀落,把那些夢想先登而一步登天的黨項勇士一個個帶進死亡的現實!
一個人,長到能打仗的年紀需要十幾年,卻是死在了一瞬間。
黨項的禿頭,頭頂禿,兩邊有辮子,這種髮型,並非黨項人向來如此,昔日裡的黨項人,一度以唐人打扮為榮。這禿頭,是李元昊發明出來的,黨項人皆剃此頭,就如李元昊發明瞭自己的姓氏,嵬名氏。
整個黨項各部的凝聚力,完全都是由李元昊父子一手鑄就,纔有了這個國家。
倒是這禿頭,砍起來也順手,拿起來也順手,兩邊辮子一係,就可以掛在腰間。
雲梯車徹底燃起了大火,再也冇人能上來了,狄詠一個人頭一個人頭在割,割完,都係在自己的鐵腰帶之上!
走起路來,頭顱來回搖晃撞,嘭嘭悶響。
再抬頭,驕已在頭頂,終於帶來了秋末的溫熱。
鳴金之聲已起,黨項人如水而來,再如水而去,依舊麻麻!
黨項人的第一波攻勢已然到此為止,丟下了一兩千在城下!
這,還隻是開始,圍城,從來都是日久。
城頭之上,發出陣陣喝彩,這些士卒自信非常,彷彿都不曾懷疑過城池會破。
狄詠沿著城牆在走,不斷與上的每一個人打招呼,爭取與每一個人點頭示意,爭取把手掌拍著每一個近之人的肩膀上。
“小狄相公威武!”
“拜見小狄相公!”
“虎父無犬子,小狄相公果真勇武無當!遠遠看得,小狄相公一人就擋住了一架雲梯車之敵!”
“小狄相公放心,黨項狗永遠都破不得麟州城!”
狄詠慢慢而行……行了很遠,走完了整個一圈城牆。
城外黨項,依舊旌旗熠熠,營帳漫山遍野,炊煙裊裊而起,卻見一小隊騎士正在遠遠圍著城池,打馬狂奔不止。
領頭一人,黑大氅在,雖然看不清臉麵,卻能從他一裝扮看出此人地位極高。
狄詠遠遠一指,問道:“冇藏榮仁?”
苗繼宣踮腳遠眺:“當是,當是。”
“城中可有石砲?”狄詠問了一語。
苗繼宣答著:“有,有幾老石砲!”
狄詠慢慢解著上的黨項頭顱:“拋去,砸他!”
顯然,距離太遠,砸不到,那冇藏榮仁也不可能傻到跑到遠程武的程之,他隻是繞城奔著,在考察戰場而已。
卻也無人質疑狄詠,幾十大漢連忙下城,搬來一堆木製零件,大錘小錘,開始快速組裝石砲,也就是簡易的小投石機。
冇藏榮仁也繞著城池奔了一圈,再次回到西城正麵,天空中拋出的頭顱,落在離他四五十步之外。
冇藏榮仁拉住馬匹,遠眺城牆之上,一個人站在垛口,眾星拱月,還有人正為他披上了一件雪白大氅。
那眾星拱月之人必然就是狄青之子狄詠,城牆之上,正發出陣陣大笑!
冇藏榮仁看著地上還在滾的人頭,抬手用馬鞭指著,口在,並不喊:“小兒找死!”
(今夜,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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