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寒抿沉默,然后背轉過去，拉過被子將自己的頭臉埋上，在一片漆黑的被子里閉雙眼。

　聽見封岌朝走過來的腳步聲,知他立在床邊。

　可是因為蒙頭在被子里，就沒有看見封岌來想拉開被子又懸在那里許久未的手。

　寒怕封岌會突然掀開遮擋的被子,看見落淚的樣子，所以閉上眼睛,間發力生生憋著不肯哭。

　心里很難。一是府里的人應該都知道昨晚徹夜不歸，從而被人知曉曾經的不堪。二是因為這一切是封岌做的。

　一床錦被就這樣將兩個人隔絕開,隔著不過的壑。直到封岌離去很久，寒才發現他走了。

　寒慢慢掀開蒙著頭臉的被子,環顧空的屋子,突然不明白他為什麼過來。

　翠微在外面叩門，低聲詢問寒醒了沒有,待得了寒回應，推門進來稟話三夫人寒去花園。

　翠微眼睜睜看著寒子了一下，眼中甚至浮現了一畏懼。

　翠微愣住。跟在寒邊有一段時日了，極見會有這樣畏懼的樣子。下一刻,竟是看見寒雙手捂住臉無聲地落淚。

　“娘子這是怎麼了？怎麼就哭了？”翠微突然就慌了神。

　寒的眼淚打手心，心里難過得一一地疼。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姨母。

　姨母對這樣好,可是要連累姨母面無。

　寒在意名聲嗎?

　既在意又不在意。從未在乎別人的目和流言。可是太在意家人，人非孑然，名聲和家人牽連在一起。就像有個為妾的長姐，下面的妹妹就很難被娶為正妻。就像借住在姨母這里，品行不端姨母就會被議論。

　已經沒幾個家人了。

　“娘子是不是不舒服﹖那我去說一聲，說您不舒服暫不過去了好不好?”翠微急聲道。

　寒搖頭。有些事總要面對的。

　翠微無奈，趕忙去給寒拿了一干凈服過來。

　寒用涼水拍了拍發紅的眼睛,戴上面紗，心事重重地往花園去。

　可是寒并沒有見到預想到的審問。

　姨母和姨丈坐在八角亭里有說有笑地喝茶吃糕點，封錦茵、封璉和封珞都在一邊。

　小心翼翼去看姨母的臉，見姨母臉上是笑著的。寒心里茫然疑。難道姨母不知道昨天晚上一晚上沒回來嗎？不可能啊，被長舟帶去銜山閣的時候，府里很多下人都瞧見了。

　“怎麼傻站著？快過來坐。”姨母笑著朝招手。

　寒收回思緒，朝姨母走過去，在一旁坐下。到姨母的目落在的眼睛上，寒心里有一點慌張——是不是眼睛太紅被瞧出端倪了？

　“這是沒休息夠。”三夫人皺眉道。

　封三爺在一旁點點頭，道：“昨晚累著了。”

　寒心口一陣一陣突突跳著，臉頰一瞬間泛紅。

　三夫人瞧出寒臉異常，手去寒的額頭，關切地說：“呦，是有一點燙。是不是昨天晚上整理畫集的時候涼著了？”

　寒懵了一下，問：“整理畫集？”

　“不是整理畫集嗎？還是整理文獻？”三夫人也記不清了，轉頭去問封三爺。

　“都有吧，弈老要畫一整套山河志可是大工程，資料肯定多。不對啊，你問我做什麼，問寒啊。”

　三夫人心想也對，重新轉頭向寒。

　寒有些僵地點頭，低聲：“都有……”

　規矩搭在膝上的手慢慢用力地輕攥了一下，再松了口氣般松開，心里一瞬間有劫后余生的僥幸，同時還有一種說不清的五味雜陳。

　姨母囑咐的話還在耳畔。

　“這事雖重要，不過你要多注意。不能仗著年輕就這麼熬，可別把熬壞了。”三夫人叮囑。

　寒半垂著眼睛輕輕點頭。

　“這是銜山閣送過來的荷包，說是你昨天晚上落在書房了。”三夫人將荷包遞給寒。

　寒雙手接過來，指尖輕輕了，出昨天晚上被卸下來的首飾，還有準備贈給祁朔的那支玉簪。隔著荷包的布料，輕輕著那支玉簪。

　寒勉強扯了扯角讓自己尋常得地微笑起來，心里仍有殘存的不安：“姨丈姨母我過來是為了給我這個？”

　“是啊。順便叮囑你兩句可別太勞了。你啊，做起事來一點都不注意。總喜歡熬夜。”三夫人皺眉淺責。

　“我會注意的……”

　三夫人不僅是為了叮囑寒注意，也是因為知道寒一向很怕赫延王。所以又說：“你好好做代的事，不用怕赫延王。他看著嚴肅其實是很好說話的長輩。”

　寒抿沒有接話。

　一陣風吹過來，封三爺裹了裹上的貂皮大襖，然后立刻捧起桌上的熱茶猛灌一口。

　三夫人看了封三爺一眼，又轉頭對寒說：“瞧你這臉，倒是不該你過來說話。回去休息吧。”

　三夫人的話剛說完，封珞跑過來，趴在寒的上，仰頭看：“姐姐，姐姐，什麼時候還有點心吃？”

　封三爺道：“最近別煩你表姐，你表姐要忙大事。”

　寒對封珞笑笑，說：“過兩日得了閑就給你做。”

　“回去休息吧。”三夫人再一次說。

　寒頷首稱是。封珞趴在上沒，仰頭稚聲：“我想去找笙笙玩。姐姐，我可不可以去找笙笙玩。”

　“可以呀。”寒對他聲。

　坐在一旁的封錦茵翻白眼，嘀嘀咕咕：“這是想著過去蹭點心的……”

　寒起告辭，也牽了封珞。封珞轉頭封璉一起去找笙笙。三夫人又叮囑了兩句不可以欺負妹妹，才讓寒帶著封璉封珞回朝枝閣。

　經過鯉池的時候，寒遠遠看見了封岌正朝這邊走來。封珞和封璉的侍從還跟在后面，若是繞遠避開難免令人生疑。垂在側的手了，著頭皮往前走。

　“二伯父。”封璉和封珞規規矩矩地問好。先前還一臉笑容的兩個小孩子見了封岌，立刻嚴肅莊重起來。

　寒站在他們兩個后，垂眸俯行禮。

　封岌的目似乎并沒有落過來一眼，腳步也沒有半分停滯，面無表地與寒肩而過。

　偏偏這個時候封珞剛要往前邁步腳底一，小子瞬間一栽歪。

　封岌立刻手去扶，寒也在同時手。寒拉住封璉晃揮的細細手腕，封岌握在的手上，寬大的手掌將整只手包裹其中。

　他掌心覆在手背上，悉的溫度自手背遞送，寒握著封璉手腕的手了。

　封岌停頓了一息才松手。

　封珞重新站好，有一點張畏懼地道謝：“謝謝二伯父。”

　封岌看向他，又將目朝一側挪，在寒的上落了一息，他很快收回視線，一言不發轉離去。

　封珞松了口氣，小手拍自己的脯。他有些茫然地轉頭問封璉：“哥哥，他們都說二伯父是很好說話的長輩，可是為什麼我每次見了二伯父都怕怕的！”

　封璉皺著眉答不上來，因為他也怕。

　封珞又想起一件事，他雙手握著寒的手腕仰頭問：“姐姐，你為什麼不和我們一樣二伯父呀？”

　寒著封珞，不知道怎麼回答。

　封珞并不知道自己問了兩個天大的難題，只當哥哥和姐姐都不搭理他。他哼哼兩聲，小跑著走在前面，他要去找笙笙，笙笙不會不搭理他。

　封岌這次這門是去見晏景予。晏景予的父親陳南王厚著臉皮求到封岌面前，希封岌能夠勸一勸晏景予讓他早日家。陳南王苦惱了很多年，終究沒了法子才求到封岌面前。晏景予是陳南王的老來子，且是獨子。陳南王年紀大了，對于晏景予一直不肯家的事頗為苦惱。

　“只要您一句話，他一定聽話！”陳南王道。

　似乎所有人都覺得赫延王等于無所不能。

　藝樓的雅間里，封岌和晏景予對坐。晏景予懶散靠著椅背，聽歌姬琴婉轉唱。

　一曲結束，晏景予正想著再點一曲什麼，封岌擺擺手，將人趕了出去。

　嫌吵鬧。

　“該家就家，別讓你父親一大把年紀犯愁。”封岌道。

　晏景予皺眉：“老頭子果然找到你面前了。拿這種小事煩你，可真是……”

　封岌道：“據我所知，你和林家二娘子不錯。別拖著人家，姑娘家年歲不等人又重名聲。”

　晏景予臉上的笑收了收，有一點犯難。他嘆了口氣：“我也沒辦法。”

　“什麼你沒辦法？”封岌沉聲，“學我做什麼？我和你們不一樣。”

　他的婚事甚至是他的命，從來都不屬于他一個人。他是被架在天上的神明，理應無所不能刀槍不永無弱點所向披靡。

　封岌語氣有一點重，晏景予有些意外地看向他。他笑笑，道：“我心里有數。”

　窗外有小孩子的哭聲。封岌轉首出去，看見一個小孩子站在街道角落在哭，他的父母圍在他邊哄著他。一個稍微大些的小姑娘舉著個糖人跑過去哄弟弟。被家人圍住的他很快不哭了，一家人說說笑笑。

　封岌看著那一家人很久。久到晏景予皺眉，他不理解有什麼好看的。

　那家人消失在街角，封岌收回目吩咐人請沅娘下來。沅娘還在養腳踝上的傷，聽聞赫延王請，不敢不來，不過也沒有半分不愿意。赫延王只喜歡聽唱曲，從不需要跳舞。

　封岌點了《四時景》。

　寒將封璉和封珞帶到朝枝閣去尋妹妹，站在一旁看著他們三個一起玩。妹妹看不見，和尋常的小孩子不同，很希妹妹可以有更多玩伴，而不是只有這個姐姐。

　寒在一旁看了一會兒，代英和兜蘭上心照料著，便出府了。

　——昨天和祁山芙約好，今日陪去元祥樓取祁山芙之前訂制的一套首飾。

　向來笑的祁山芙有一點心不在焉，一套漂亮的新首飾都沒能讓展笑。

　本來取了東西，兩個人就該分別。祁山芙邀寒去祁家用晚膳，還說母親有話跟寒說。

　登上回祁家的馬車，寒詢問：“山芙，是有什麼心事嗎？瞧你不太開心。”

　山芙嘆了口氣，悶聲說：“父親的事。哼，也不知道是誰生事，蛋里挑骨頭！聽說父親被上司責貶，還被罰了半年俸祿。”

　“是出什麼紕了嗎？”寒問。

　祁山芙搖頭：“我也不知道。父親才不跟我細說，我只約聽見他和母親說是有人暗中使手段針對！”寒蹙眉，陷思量。

　馬車到了祁家，寒和祁山芙下了馬車，就看見另一輛馬車停在府門前，一些宦打扮的人告訴們來的是宮里人。

　寒和祁山芙對視一眼，正疑，看見祁朔騎馬從另一條路回來。

　“哥哥！”祁山芙喊。

　祁朔著那幾個小太監，問：“什麼事？”

　祁山芙搖頭：“不知道，我們也才剛回家。”

　祁朔點點頭。他下了馬，將馬韁遞給小廝，然后帶著妹妹和寒一起進門。

　一位年長的宦坐在花廳里，祁夫人正犯難。看見兒子回來，才松了口氣。

　李大太監站起，朝著祁朔拱了拱手，笑得臉上老褶子波：“恭喜祁小將軍。”

　祁朔回了一禮，恭敬詢問：“不知李公公是什麼事？”

　“咱家是來宣旨的。”李公公手，一個小太監彎著腰雙手捧著一道圣旨送過來。

　祁朔和祁家人正起來，跪地接旨。

　寒并不是祁家人不需要跪地接旨，也沒有進花廳，站在庭院里好奇地著里面。

　那是一道賜婚的圣旨。

　——祁朔和靜鳴公主。

　李太監尖細的嗓音誦讀完圣旨，笑著說：“接旨吧。”

　祁朔慢慢抬起頭，視線越過明黃的圣旨，穿過了房門，向蕭瑟庭院里寒單薄的影。

　他將目收回來，向于頂的圣旨。

　“這是高興得傻了嗎？”李太監笑著輕咳一聲，“快接旨啊。”

　祁朔道：“李公公，祁朔有婚約在。這道旨不能接。”

　李太監驚住，瞪圓了眼睛，聲音也帶出一點抖：“祁朔，你考慮清楚再說話！”

　祁朔考慮得很清楚。這種為了高攀皇家尚公主而負心之事，他誓死不從。

　他向寒，看著寒轉離去的背影。他現在應該去追寒告訴自己永不相負，可是李太監還在這里，他現在不能去追寒。

　寒回到赫延王府，并不回朝枝閣，直接去了銜山閣。

　去前，長轅正在書房里向封岌稟話。

　“將軍查的那種祛疤藥找到了，但是……在東宮。”長轅犯難。

　長轅想提醒可能有詐，又一想自己都能想到的事，將軍怎麼可能想不到。

　云帆稟告寒過來了，封岌有一驚訝。

　“您為什麼要如此？”寒忍著眼底的意，“為了懲罰我，貶罰祁老爺又給祁朔賜婚。您真是……”

　真是變得讓我不認識。

　封岌皺眉：“什麼賜婚？”

　寒忍淚著他：“將軍寬仁，請不要傷害我邊的人。”

　封岌沉默了片刻，平靜開口：“祁浩涆被貶祁朔被賜婚，你認為是我做的？”

　“難道不是嗎？”

　封岌沉靜地著寒眼里的意與惱怒。許久之后，他輕笑了一聲，著寒的眼睛問：“那你是不是還要求我幫忙解決你心上人的賜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