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比牛車平穩,且也不用飽風雨的摧殘，這讓坐過大半年牛車的虞瀅來說，儼然覺到了天差地別。

　馬車舒適得昏昏睡,只是耳邊環繞著母二人的竊竊私語，話題似乎與有關,想睡也睡不著。

　母二人說話雖小聲，可虞瀅這般近，怎麼可能聽不到？

　而且們似乎也不大避諱虞灌。

　“阿娘,怎麼長得這麼丑？”七八歲的年紀，已經不算是言無忌了，于懂事與不懂事中間的姑娘,問出來的話卻是沒有半點禮貌。

　微闔雙目的虞灌角輕一。

　這模樣雖多了幾塊斑,但也算不得丑。

　錢娘子皺眉，訓道：“阿娘與你說過，哪怕遇上自己不喜歡的人，也不能說出無禮的話,你忘了？”

　虞灌:.....

　這本不是什麼訓斥,這錢娘子的話也沒有禮貌到哪里去。

　索睜開雙眸看著眼前的母，目落在七八歲的白胖小姑娘上。

　小姑娘肆無忌憚地盯著打量，目失禮。

　虞瀅看著，語氣淡淡的接著錢娘子的話：“更不能當著別人的面議論本人，這是很無禮的行為。”

　錢娘子眉心一蹙,面上不悅：“伏娘子,我在教兒,你為外人,不應該的。”

　虞瀅抬眼看向錢娘子，表平靜：“錢娘子在我面前教兒,我不反對，但錢娘子方才所言，似乎也很無禮，讓我覺得到了冒犯。”

　錢娘子擰眉還要說什麼的時候，虞瀅又說：“上馬車的時候，我去給知縣娘子請安，知縣娘子溫婉端莊，不曾因為我的出而有半分瞧不起我，所以我現在格外敬重知縣娘子。”

　虞瀅聲音一頓，繼而道：“或許錢娘子出高貴，瞧不起我曾為罪臣之后，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是容旁人詆毀，被當面議論也不敢吭聲的人。錢娘子和錢姑娘要是再出言不敬，我也會反駁回去，若是錢娘子想論一論，我也會尋知縣娘子做主，相信知縣娘子會秉公理是誰的過失。”

　錢娘子臉沉了沉，想不到會拿知縣娘子來。

　這次，是去知縣娘子那討得同去郡治的，若是鬧得不歡，也只會落了丈夫的臉。

　最后，錢娘子還是有幾分不愿的開了口：“我方才失言，還請伏娘子莫要介意。”

　虞瀅淡淡一笑，目從錢娘子上移到小姑娘的上，道：“沒關系。”

　小姑娘驚訝地看向面前穿著與家中婆子穿著差不多的婦人。

　不想竟能讓阿娘服，與其同時也覺到面前的婦人，與家中對自己卑躬屈膝的婆子是不一樣的。

　想到這，收回了打量的目。

　因這小曲，原本就沒話說，現在更是無視對方。

　對于不喜自己，自己也不喜的人，這樣的相就很好。

　奔波一日，只在晌午時停下休息半個時辰，接著繼續趕路。

　衙差是步行的，所以這馬車和坐牛車到郡治是差不多的時間，三天兩宿。

　快夜前，他們趕到了驛站。

　驛站較小，屋子沒有那麼多，一些衙差只能在樓下打地鋪。

　伏危與虞灌夫妻倆分得一間小屋。

　小屋比虞瀅剛穿越那會睡的茅草屋還要窄小，就是床也只能堪堪能睡得兩人。

　伏危與虞瀅進過一趟屋，他看到周遭環境后，微微擰眉。

　或許知道知縣會到這歇腳，所以驛站也有特意打掃過。

　雖不知道知縣和錢幕僚的屋子是怎麼樣的，但他們住的這個屋子顯然很破舊。

　風一吹，冷風從窗戶的大隙猛然鉆，冷得很。

　腳踩在地板上，也會“嘎吱嘎吱”作響，就是房梁都有蛀蟲啃咬木頭發出的聲音。

　小木床上的被褥補補，洗得已經泛白。

　伏危抱以歉意與虞瀅道：“委屈你了。”

　虞瀅笑道：“這環境不怎麼好，但也比先前住的茅草屋要好得多。”

　說著話，有衙差來喚伏危。

　伏危也就只能先離開。

　虞瀅觀察過小床，無奈一嘆。

　在旁人眼中與伏危是夫妻，床再小都沒有什麼可奇怪的。

　可他們不是呀，床但凡大些，都不至于嘆氣。

　嘆過氣后，虞瀅開始收拾。

　不慌不忙地到后廚找來了稻草，把窗戶口的大隙都給堵上了。

　雖還有冷風從隙中鉆，可也遠比方才要好。

　虞瀅來前就有先見之明，知道環境不會很好，所以特意準備了干凈的被單子。

　拿出靛藍的被套和床單開始整理床鋪。

　床單鋪在床上，把看不清原本且盡是補丁的床褥遮得嚴嚴實實，再把雖破舊，好在不臟，也沒有什麼奇怪味道的被子到被套中。

　等伏危回來看到煥然一新的床鋪之時，詫異地向虞瀅。

　虞瀅雙手環抱在前，臉上掛著淺淺笑意：“怎樣，我還是幾分能力的吧？”

　伏危輕拍了拍掌，贊嘆：“還是你有遠見。”

　虞瀅笑道：“敷衍。”

　屋中收拾好后，接著便是用飯的問題。

　要是換別的知縣，可能會讓衙差自行備干糧，但這周知縣顯然要開始大干一場了，這收服人心的時候自然不會放過，所以來時就說過食宿衙門全包。

　有衙差專門去做吃食，虞瀅也不需要張羅。

　晚食是菘菜燉，每人再配上一個蛋，有油水的吃食，也能讓人忘卻一日的疲憊。

　暮食后，虞瀅去借庖房熬了一鍋桂圓紅棗茶。

　桂圓干和紅棗干在干貨鋪子就能買到，這二者在嶺南有產，也不是很貴。

　就是這紅糖稀罕了一些，虞瀅只放許一起煮。

　一鍋紅棗茶煮好后，虞瀅嘗了嘗。因桂圓本就甜，所以哪怕紅糖放得，但這茶水還是有甜味的。

　虞瀅打了幾碗的茶水，端給伺候知縣娘子的婆子，說道：“天氣寒冷，喝碗桂圓紅棗茶會好睡一些，還勞煩大嫂子送去給知縣娘子。”

　婆子接過了端盤，道：“余娘子有心了。”

　虞瀅笑了笑，而后道：“我做了很多，大家都有份，大嫂子那份我留著一會再送來。”

　聞言，婆子臉上出了笑意：“余娘子太客氣了，我自己去盛就是了。”

　虞瀅：“不礙事的。”

　虞瀅轉離開，回到庖房再盛了幾碗，在喚來眼的吳小衙差，讓他把這幾碗送到錢幕僚屋中去。

　雖與錢娘子母子談不來，但面子功夫還是要做足的。

　虞瀅多盛三碗后，才把鍋搬到大堂中，與霍衙差道：“這天氣冷，晚間大家伙都睡在大堂，我煮了熱茶，喝過之后也能暖一暖子，好睡一些，還勞煩霍衙差喊人來分了。”

　霍衙差道：“余娘子這番好意，我替大家伙給余娘子道謝了。”

　虞瀅笑了笑，道：“我家夫君這段時日多得大家照顧，我不過煮些熱茶，也是應當的。”

　近衙差聽到伏幕僚的娘子所言，都嘆這伏幕僚娶得了賢妻。

　虞瀅說罷，轉回后廚，把幾碗熱茶端上了二樓。

　推門屋，看著竹簡的伏危轉頭看去，看向熱氣裊裊的托盤，問：“你去熬茶了？”

　虞瀅端出兩碗放在小桌上，說道：“天氣寒冷，我與你尚且還能有一床寒，別的衙差可是要睡地板的，所以我就熬了鍋能暖子的桂圓紅棗茶，你也先別忙活，趕趁熱喝了。”

　伏危看向碗中的另一碗，問：“還有一碗是給誰的？”

　虞瀅端起托盤：“是給伺候知縣娘子的婆子留著的。要伺候知縣娘子，等忙完后，這桂圓紅棗茶估計也分沒了，我可不想因為一碗茶被人記念著。”

　說著，便出了屋子。

　*

　知縣的屋中。

　周知縣泡著腳，而周娘子正要哄孩子睡之時，伺候的婆子端著幾碗茶水進來。

　“這是余娘子送來的桂圓紅棗茶，說是熬了許多，人人都有份。”

　桂圓紅棗皆為溫補，用來一塊煮茶也沒有什麼可稀奇的。

　周娘子聞言，笑道：“這余娘子倒是有心。”

　待婆子把茶水放至桌面，退出屋子后，周娘子才端起來淺嘗一口，覺得沒問題才給兒飲。

　等給兒子喂了小半碗后，才端起一碗遞給丈夫。

　看著兒在床榻上玩耍，周娘子才低聲音問丈夫：“大人覺得那余娘子長得如何？”

　喝著茶水的周知縣差些沒被妻子的話給嗆到，他放下碗后，面古怪地看向妻子：“我作甚要特意打量下屬的妻子？”

　周娘子睨了他一眼：“你就沒注意過余娘子臉上的黑斑？”

　周知縣把空碗放在一旁，想了想：“就大概看了一眼，沒細看。”

　“果然，要是你細看了，就知道那黑斑有端倪了。”

　周知縣聞言，不解：“還能什麼有端倪？”

　“我瞧著像是故意抹上去的，但我也不能完全確定，等過些天我再仔細瞧瞧有無變化。”

　經妻子這麼一說，周知縣不仔細回想那余氏的樣貌，但奈何實在沒有什麼印象，故而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但隨即想到余家之前是做太醫的，因誤診被流放，便道：“以往被流放的眷都沒有什麼好的下場，而那余氏出生在太醫家中，會認草藥，以此來遮貌自保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周娘子聽到“流放”二字，面微微黯然：“以前被流放的罪人都是有作惡的名頭，可現在我都搞不明白被流放的人是真有罪，還是被冤的。”

　現在朝廷烏煙瘴氣的，被流放的也不一定是犯了什麼大錯的。

　像余家這種，不過是小誤診了帝王寵妃，并未鬧出命，或是鬧不可挽回的損失，但還不是照樣被砍了腦袋，全家被流放嶺南。

　周知縣輕噓了一聲：“娘子慎言。”

　周娘子也不說了，只瞧了他一眼，說道：“玉縣雖然是窮了些，但好在是平平安安的，不知你想什麼，還一心想著京都。”

　周知縣嘆了一聲氣，說：“我有我的打算。”

　這樣的朝局遲早要，他不趕抓住權勢，往后談何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