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
謝敬檀踉蹌著沖進側殿,撲通一聲跪在堅的黑磚上。德妃跟著走了進來,戰戰兢兢跪在兒子旁。
“父皇明鑒啊!兒子絕未在西施中下毒!”
“把西施拿來!”謝慎從怒道。
侍連忙拿來吃剩的西施,高善離開門邊,走側殿,從袖中掏出一細長的銀簽遞出。
謝慎從板著臉將銀簽探的西施。
謝敬檀屏息凝神,一不地看著謝慎從手中的銀簽。
片刻后,謝慎從拿出銀簽,發黑的末端讓謝敬檀瞪大雙眼,難以置信。
“混賬東西!你還有什麼話說!”謝慎從大怒,將發黑的銀簽擲向謝敬檀,“拿去讓醫驗看這是什麼毒!”
謝敬檀呆若木,生生用臉了這一下。
高善接過西施,面無表地走出側殿。
德妃膝行一步,擋在仍沒反應過來的兒子前,凄聲辯解:“皇上!宮中的栽贓陷害還麼?!西施是檀兒提前一個月就開始準備的獻禮,這是檀兒的拳拳孝心,年年如此,未曾變過!皇上便是被一時的怒火沖昏了頭腦,也請回想一下,檀兒平時對您的敬和憧憬吧!如此赤誠的孩子,怎麼可能做出宮宴上弒父的自取滅亡之舉呢?!”
“憧憬?朕看他就是太過憧憬!”謝慎從指著謝敬檀怒罵道,“已經等不及來坐朕的龍椅了!”
謝敬檀一驚,五投地跪拜在謝慎從面前:
“父皇!兒臣絕無此意啊!若是兒臣對父皇有任何圖謀不軌之心,甘愿天打雷劈,萬箭穿心!”
“皇上!請您仔細想想,西施是檀兒親手獻上的,若他在里面下毒,豈不是就是在昭告群臣,他弒父不仁,大逆不道嗎?檀兒沒有理由做這樣的事啊!”德妃眉頭皺,雙目含淚,“臣妾知道皇上痛失龍子,心中震怒,臣妾是您的后妃,與皇上同,皇上為小皇子痛心,臣妾又何嘗沒有為小皇子痛心呢!可檀兒秉純良,皇上已經失去一個兒子了,難道還要因為人的陷害,失去另一個兒子嗎?”
德妃所說的“失去的兒子”,在說出口的瞬間,僅代表鹿婕妤胎死腹中的那一個。
可在這五個字落地的一瞬間,所有人都聯想到了另一個人。
一個已經化為白骨的人。
就算不去看謝敬檀大變的面,德妃心中也是咯噔一聲,意識到自己踩踏到了皇帝的逆鱗。
謝慎從的臉由紅轉青,口像承載著暴雨的海浪,急促翻涌著,龍袍袖口里微的手握然后松開,不斷重復,仿佛想要抓住什麼。
“你是說,朕了人蒙蔽,一而再再而地手刃自己的親子嗎?!”
德妃肝膽俱碎,連叩頭的作都開始抖起來了。
“皇上,臣妾絕非此意……”
“你不是此意又是何意?!”謝慎從抓起附近的茶盞砸向德妃。
謝敬檀下意識擋在德妃前,茶盞在他上碎片片,茶湯流了一。
帝王之怒,猶如雷霆。
一瞬間,側殿外跪了一片,唯有暴怒的謝慎從站在原地。
“來人!將敬王關押宗人府,宮正司宮正在什麼地方?!”
荔知立即從殿外走,福行禮。
“宮正司宮正在此。”
“后宮之中,發生如此惡劣的事件,朕命你聯合大理寺和刑部共同調差此案!高善——”
高善趨步上前,揖手道:“高善聽命。”
眾人之中,只有高善的表依舊面不改,平靜自若。
“朕命你代朕查清此案真相,務要將真兇繩之於法!”
高善躬聽命。
荔知抬起眼睛,從余里看向鹿窈。
的臉那樣慘白,在一團紅中讓看不清楚,但那雙容的,淚閃爍的孩子一般的眼睛,充盈著不達目的絕不回頭的決絕和渾然不懼的堅毅——
讓荔知暗痛不已。
一場除夕宮宴,落下的帷幕。
謝慎從留在側殿陪伴剛剛失子的鹿婕妤,而荔知則配合大理寺和刑部的調查,調相關的涉事宮人一一進行訊問。
主審的是謝蘭胥和刑部尚書,荔知作為宮正司宮正,在大理寺卿和刑部尚書面前,也不過是大一點的宮罷了,注定只能作為陪襯。
鹿窈將摒棄在計劃外,或許是不想擔心,或許是害怕阻攔——事已至此,再糾結前已經沒有意義了。
重要的是鹿窈既然已經做出了犧牲,那麼計劃就不允許失敗。
整場晚宴,鹿窈有機會對西施下毒的時候,只有西施到了桌之后。
可那時候所有人都在關注,如何做到將毒神不知鬼不覺地下到西施中?
荔知心不在焉地旁聽著大理寺和刑部的審訊,電石火間,豁然開朗。
是湯匙!
是鹿窈自己的湯匙。
將毒下到自己的湯匙上,在食用西施的時候,無聲無息地將毒下到了西施中。
“塵埃落定后,送我回家。”
鹿窈微弱但堅定的聲音回在荔知耳中。
不能讓鹿窈的犧牲白費。
“敬王勢大,權傾朝野。這些人都懼于敬王的威,若不用刑,怎會口吐真言?”荔知說。
荔知突然的發言讓謝蘭胥和刑部尚書都朝看了過來。
謝蘭胥,名義上的王黨。
刑部尚書,眾所周知的王黨。
唯有在場的高善,立場模糊,一向是帝王的腹心。
正是因為忌憚高善,所以刑部尚書到此都沒有“審”出什麼。若是回去被參一個居心不良,屈打招,那就烏紗帽不保了。
“這……他們都是證人,又非嫌犯,怕不好吧?”刑部尚書裝模作樣地苦惱著,眼睛余悄悄瞥向高善。
“審了一夜,確實沒有收獲。”謝蘭胥加了把火,“高公公如何看?”
牢房的影之中,穿著深侍服的高善幾乎。
半晌的沉默后,影里傳來了高善沉而冰冷的聲音。
“他們不說點什麼,張大人又怎會知道,證人之中沒有嫌犯?”
四人達共識,在審問中加嚴刑。
荔知知道,敬王并非是下毒之人,所以必須要趕造出一個口供,將疑點嚴無地嵌合在敬王上。
疑罪從無,但當今皇帝,并非一個寬宏之人。
疑點,足以獲罪。
天明的時分,事終于有了進展。
在嚴訊供下,有人承認看見獻菜前謝敬檀神張,反復查看菜肴狀態。
只這一條足以,這一條曖昧的證言,和其他證言一起,整理卷送紫微宮中。
沒有證據證明謝敬檀下了毒,也沒有證據證明謝敬檀沒有下毒。
荔知和謝蘭胥走出宮正司牢獄的時候,天微曦,黑暗仍從四面八方包圍著它,微弱的明好像隨時都會被吞噬一般。
他們都知道結果會是如何。
……
七夕宮宴的第二日,傍晚逐漸熄滅。
黑暗卷土重來,漸漸籠罩霞的天空。
宮中抑,每一個人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紫微宮中,謝慎從看了大理寺和刑部共同上來的卷宗之后就再也沒看第二遍。他垂釣作畫、與宮嬉戲,想要忘掉桌案上的一團麻。
父子親和皇家疑心替占據著他的心靈高點。
敬王這個兒子,他是知道的。就在七夕宮宴之前,他還以為自己是知道的。敬王雖然野心,但也沒膽子做下大逆不道的事,老大死后,他扶持敬王上位,一是為了給王做磨刀石,二則是為了制衡王。
一子獨大的畫面,他已經不想再看見。
后來王落弱勢,平衡即將打破,正巧鳴月塔大捷,他便將謝蘭胥從邊疆召回,以第足的份加奪嫡風波。
原以為至能安穩個五年,誰能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似乎有什麼東西已經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謝慎從心煩意,回過神來桌上的畫卷已經多出一大滴烏黑的墨。
他突然暴怒,將桌上的筆墨紙硯一并推翻。
書房一片狼藉。
高善沉默不語,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一旁,好似謝慎從的影。
許久后,謝慎從的口恢復平靜,他站起道:
“陪朕去宗人府看看。”
高善從善如流,準備車馬隨行,在太完全落下之前,謝慎從踏寂靜的宗人府牢獄。
偌大的宗人府牢獄,如今關押的只有謝敬檀一人。
謝慎從站到謝敬檀的牢房外時,謝敬檀好一會沒回過神來。當他意識到皇帝親臨,謝敬檀忽然之間涕淚橫流,撲到木欄桿前,抓著欄桿喊道:
“父皇,您終于愿意相信兒子了嗎?”
曾經高高在上的敬王,如今淪為牢房的主人,他雖然還穿著七夕宮宴上的團龍云紋袍,但神已經全然萎靡了。
謝慎從看著他如今的模樣,心中復雜非常。
“朕今日是來看你最后一面的。”謝慎從說。
謝敬檀愣在原地,人沒聽懂,眼淚先呆呆地流了下來。
謝慎從道:“朕知道你或許是遭人陷害,但那也是因你樹大招風,了眾矢之的。若你只是安安心心做一個賢王,又哪會淪落到今天這一步?”
“父皇!兒臣對您一片忠心啊!從來沒有想過任何僭越之事!”謝敬檀苦苦解釋。
“事已至此,多說無用。你在朝中結黨營私,外勾結,最終走到今天,都是朕對你的縱容所致。”謝慎從說,“因此,死罪便免了。朕會剝去你的封號,找一個安穩的地方讓你度過余生……”
“父皇是要將我貶為庶人?!”謝敬檀瞪大淚眼,滿臉不可思議,和抓著欄桿的手指都在一并抖。
謝慎從沒有反駁他的話。
謝敬檀難以置信地看著牢房外一明黃,侍前后簇擁有如日月的謝慎從。
他高高在上,故作悲憫的神,徹底讓謝敬檀失去了理智。
“哈哈哈……哈哈……”
謝慎從皺了皺眉:“你笑什麼?”
“我笑我自己太過癡傻!”悲痛和憤怒織在謝敬檀慘白的臉上,橫流的淚水讓他的笑臉詭異又凄楚,“真相在父皇眼中已經不重要了!父皇鐵了心要卸磨殺驢捧九弟上位,做兒子的又有什麼辦法呢?”
謝慎從的臉已經不虞,謝敬檀依然還在說著。
“可笑我在大哥患難時沒有出援手,殊不知自己就是下一個淪為俎上之的人!亡齒寒的道理,原來我并未讀懂!”
“你住口!”謝慎從怒不可遏。
“兒子沒有大哥那般圣人般的襟,兒子做不到束手就擒,引頸就戮!兒子悔,兒子恨……兒子恨自己走上了大哥的老路,但父皇也別太放心了。”謝敬檀帶著滿面的淚水冷笑道,“如今已沒有人幫父親維持平衡的局面了,誰知道,九弟不會是下一個俎上呢?”
“你、你該死!大逆不道,不知悔改的逆子!畜生!”謝慎從怒罵道,“既如此,也別另找地方圈了,你就爛死在這間牢房里罷!也算是朕和你父子一場,對你最后的誼!”
謝慎從面鐵青,拂袖而去。
當雜的腳步聲完全遠去后,謝敬檀才像大夢初醒一樣,松開了牢房的欄桿,向后癱坐在干枯的稻草上。
他滿臉淚水,神木然,心如死灰。
一行新的淚水從他臉上落。
“一彈指十八年,人生幻夢一場……”
暗的牢房里,響起他喃喃的低語。
“機關算盡……”
狹小的窗口里唯一的一太也被黑暗淹沒了。
謝敬檀的影被黑暗吞沒。
只剩游魂般的低和他自嘲的笑聲,回在森冷的牢獄之中。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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