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恐懼的人,越害怕看到別人群聚。

　荔知深知謝慎從早不告訴，晚不告訴，偏偏要等和鹿窈關系時故作不經意的用意。

　他的心太弱小了。

　他害怕比自己高尚的人,害怕比自己有能力的人,甚至害怕地位最卑微的子群聚在一起，形足以反抗他的力量。

　他得位不正，所以恐懼一直深深地扎在他心中。

　荔知在心中又給謝慎從記上一筆,這樁樁件件，都會在以后一一返還到他上。

　但當務之急,是調查長秋殿鬧鬼的真相。

　昨日雖然沒捉到裝鬼的人，但荔知也不算空手而歸。

　第二天一大早，宮點卯之后，步行來到同在一片區域的尚宮局。

　宮正司宮正親自到訪,尚宮局當值的都大為張，面面相覷,以為是自己署里有人犯了宮規。

　“我的香料用完了,來領一些香料。”荔知微笑道。

　眾明顯松了口氣,一名穿綠的站了出來：“宮正請隨我來。”

　荔知隨走到尚宮局里面,走進一間專門儲藏香料的房間。每種香料都像中草藥那樣,存放在藥柜一樣，有無數小格子的立柜里。這樣的立柜幾乎塞滿整個房間。

　“不知宮正想要哪種香？”問。

　“之前巡查的時候，記不得在哪里聞到過蘭花一樣的香味，自那以后念念不忘許久，不知這里有嗎？”

　“蘭花？”

　陸續打開幾個格子，拿出香料讓荔知嗅聞。

　“是這個嗎？”

　荔知聞了幾個，雖然都是蘭花的香味，但卻和那天晚上,斗篷怪人上的香味有著細微的不同。

　“我聞到的，是更加清澈寒冽的蘭花香。這些稍微有些香氣過重了。”荔知道。

　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忽然出恍然大悟的神：“宮正說的不會是寒蘭香吧？”

　“寒蘭香？”

　將荔知引到房間最里面的一面立柜前，打開了一個格子，香料還未拿出，荔知就神一振：

　“就是這香！”

　“宮正一定是在貴妃娘娘宮中聞到的。”笑道，“這種香料是海外進貢的珍品，只有貴妃和皇后可用。”

　“你確定只有貴妃和皇后可以用嗎？”

　面難：“奴婢怎敢搪塞宮正？寒蘭香異常珍貴，后宮之中只有貴妃和皇后可用，否則奴婢怎麼也會通融一下……”

　“我不是那個意思。”荔知說，“領取過寒蘭香的人在尚宮局有記錄嗎？”

　“有！有！”

　荔知跟著回到尚宮局辦公的堂屋，從眾多檔案中找出一份領用記錄。

　因為寒蘭香珍貴，能用的人不多，即便五年的支用都只有薄薄一張紙。荔知看了一遍，便將所有領用人都記在了腦海。

　“除了這上面的人，還有人能拿到寒蘭香嗎？”荔知問。

　“從尚宮局拿到的絕對沒有，私自調用那是要掉腦袋的大事，奴婢們不敢這麼做！”急忙說，“不過有的主子大方，說不定會拿去賞人，這就不是奴婢能清楚的事了。”

　“我知道了。”荔知說，“既然如此，我也不為難你。那就拿一點第一種香料吧。”荔知笑道。

　走出尚宮局后，荔知直接拜訪了瑤華宮。

　后位空缺多年，有資格使用寒蘭香的只有怡貴妃。那整整一頁紙上的名單，都是出自瑤華宮的宮人。

　瑤華宮的大宮接待了。

　“寒蘭香的賞賜記錄？”

　大宮姿容艷麗，眼神銳利，一看就十分明，聽說了荔知的來意，兩道秀眉地皺在一起。

　“你們宮正司難道還管我們娘娘賞誰東西嗎？”

　“宮正司正在調查一起后宮疑案，還請姑姑行個方便。”荔知不卑不道。

　“行方便？你怎麼不去找鹿昭儀行方便？”大宮尖銳道，“你竟然還有臉上我們瑤華宮來，當初要不是你……”

　“外邊吵吵嚷嚷什麼？”

　一聲不耐煩的呵斥打斷了大宮的尖酸刻薄。

　“娘娘！”大宮快步走回怡貴妃邊，“是宮正司的宮正來了，說要查什麼疑案，問我們宮里的寒蘭香賞誰了。”

　怡貴妃聞言冷哼一聲，毫不掩飾臉上的嫌惡：“本宮賞誰都是本宮的自由，得到宮正司指手畫腳？”

　“就是！奴婢正在趕走呢！”大宮討好地附和道，“娘娘頭疼未愈，還是回去躺著吧。”

　“躺夠了，躺暈了。”

　“那奴婢扶娘娘到花園里走走。”

　眼看這主仆兩人就要無視離開了，荔知上前一步，朝怡貴妃行禮。

　“娘娘為皇貴妃，不僅深皇上寵，代掌印多年，還德榮兼備，將后宮管理得有條不紊，使后宮嬪妃各司其職。奴婢今日上門請求貴妃娘娘的幫助，是因為本就為皇后服務，娘娘代掌印，與皇后無異，宮正司是后宮的宮正司，也是娘娘的宮正司。”

　“奴婢只想問幾句話，此事關乎后宮安穩，還請娘娘行個方便。”

　怡貴妃是個耳子的人，荔知已經清楚如何使暈頭轉向。

　果然，一番恭維下來，怡貴妃臉上的敵意了不，半茫然半糊涂地說：“你要問什麼話？”

　“貴妃從尚宮局領用的寒蘭香，除了自己使用以外，有沒有賞賜給宮人？”

　“我哪兒記得清楚……”怡貴妃滿面狐疑，“這些不值錢的小玩意，賞就賞了，誰會去記這個？”

　荔知只好從邊的大宮下手。

　“姑姑常日跟在娘娘邊，應該知曉一二吧？”

　大宮不屑道：

　“寒蘭香每年尚宮局給的只有那麼點，平日我們都不會拿出來，怎會拿出去到賞……”

　神一變，忽然呀了一聲。

　“我想起來了！”大宮轉頭看向仍然一臉疑的怡貴妃，“娘娘！之前你不是賞了許多出去麼！”

　“什麼時候賞的？”怡貴妃還沒想起來。

　“哎呀！就是為了……”大宮湊近怡貴妃耳邊，竊竊私語。

　怡貴妃一臉豁然開朗。

　“沒錯，我想起來了。我又不缺那玩意，瑤華宮多得是香用不完。他幫我辦了事，我就順手賞出去了。”

　怡貴妃說出的那個人名，如一團麻中的一線頭，荔知找到了線頭，便離串聯起整個真相不遠了。

　一切都那麼不可思議，卻有那麼順理章。

　……

　夜幕，很快落了下來。

　因為靈泉涌，皇帝今夜沒有召幸嬪妃，而是在紫微宮里搗鼓木工活。

　作為皇帝邊的大總管，高善比任何人都清楚皇帝的兩面，一方面，他從不怠政，登基以后，他上過的朝是前朝數個皇帝之和，另一方面，他癖好獨特，永遠在嘗試新的東西，繪畫、木工、音律……都是他閑暇時候鉆研的。

　皇帝曾說，他時家境貧寒，學什麼都要束脩，家里出不起這個錢，他便只能在街上四閑逛。

　做皇帝最大的好就是，想學什麼，都有名家大拿來教。

　在高善看來，這都是皇帝的客套話，他們都心知肚明，做皇帝最大的好并不在此。

　眼見謝慎從打了一個哈欠，高善立即妥帖地送上熱茶。

　皇帝抿了一口就退還了茶盞，高善明白，這是皇帝要就寢的意思了。

　他喚宮如魚貫，伺候皇帝寢。

　皇帝換上寢，躺上明黃的龍床后，一直要等到皇帝響起均勻的呼吸聲，高善一日的差事才會暫且告一段落。他將皇帝給值夜的宮人，悄聲退出紫微宮。

　作為大總管，他在紫微宮有自己的住，不必和其他侍一起在狹小惡臭的耳房之中。

　他的房間，空曠得就像無人居住。

　高善回到自己的臥房，剛要解沐浴，一名侍匆匆趕來，對他耳語了幾句。高善來不及系上取下的襟便匆匆趕往冷宮。

　他提著燈籠，腳步急促地走在寂靜的宮道上。小太監趨步跟在他后，燈籠的和月融合在一起，照得一高一矮兩個影子都像夜霧一般淺淡。

　到了冷宮，兩個守門的侍見了他，自覺地打開了冷宮的門。

　高善和小太監長驅直，最后停在一間亮著燈的破敗小院外。高善將手中的燈籠給小太監，讓他留在屋外，而自己徑直走了進去。

　不一會，屋里就響起了高善的聲音。

　“……說了多次了，不讓你出去，是為了你好。”

　“這是你吃的糖，你吃了糖，今晚就不許出去了。”

　“六皇子很好，又胖了些，長得越來越像你了。我來的時候他已經睡下了，你要想去看，也要等到明日再說。”

　高善耐心勸說著，終于讓滿面淚痕的人閉上了疲倦的眼。

　他慘白的臉，在昏黃的燭映照下反而有了。他著在他上不知不覺睡著的人，消瘦的手指輕輕拂過鬢邊花白的頭發。

　許久后，他將人的頭放回了枕頭，起站了起來。

　好被角，吹滅蠟燭，他最后看了一眼睡的人，邁步走出了破敗的小院。

　十年如一日，他都是這麼過來的。

　走出小院，他臉上約可見的一抹溫被夜風卷走，重新變了那個讓人聞風喪膽的高公公。

　離開冷宮后，高善叮囑守門之人要警醒之后，兩個侍忙不迭地保證會睜大眼睛。

　他接過小太監手里的燈籠，往紫微宮返去。

　轉過冷宮的宮道，高善忽然停下腳步。

　夜之中，荔知從墻邊站直了，和他微笑著四目相對。

　“高公公，這麼晚了，你在冷宮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