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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深秋很有幾分肅殺之氣,秋氣至,草木落,冷風呼呼的吹,湖邊栽種的幾株垂枝榆葉子都落了大半了,看上去有些禿禿的。蘇州的秋天就沒這麼冷,江晚芙穿著件菘藍的披風,手里揣著個小小的刻花燒藍銅袖爐,上倒不覺得冷。
惠娘邊跟走,邊也道,“這天是越發冷了。這幾日早上起來,都不敢朝地上潑水,眨眼的功夫就結了冰了。”
說話間,主仆便到了明嘉堂。江晚芙被請進門的時候,永嘉公主正在暖房里看書,看到來,便過去坐,還丫鬟把爐子燒得旺些。
江晚芙緩了會兒,覺得上暖和了,才了披風,現下懷著孩子,輕易吃不得藥,偏到了秋冬又最容易生病,便只能小心著。惠娘接過披風,抱著出去了。江晚芙打量了一下暖房,就看見窗戶邊擺了幾盆水仙花,開得特別好,輕黃淡白,重瓣微卷。矮桌上擺了一架古琴,旁邊是個不大的香爐,想來是永嘉公主無聊時的消遣,照花琴,既趣又雅。
這樣的日子,倒是很不錯的。
收回視線,正好永嘉公主示意丫鬟給遞了一碟子核桃,拿了一塊,吃了一小口,才開口道明來意,“……過些日子是母親的壽辰。我問了夫君,他說往常這個時候,您多在玄妙觀,他便去觀里,陪您吃頓飯,也沒大肆辦過,但我想,您今年既在府里,便還是熱熱鬧鬧辦一辦,請個戲班子來唱幾出。您覺得怎麼樣?”
永嘉公主一怔,倒也想起來自己的生辰不遠了。沒出嫁的時候,是宮中唯一的公主,年年生辰都要大辦,有一年父皇還帶去圍場打獵。現在想起來,都覺得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回過神,卻是搖搖頭,笑著道,“算了,你還懷著孩子,持這些,實在不便。我也多年不過生辰了,早都習慣了。”
江晚芙倒不怕累,就是怕永嘉公主自己不愿意辦,但現在看,也不是不愿意。相久了,江晚芙便也發現,自家婆婆其實是很有生活趣的人,或許是因為出尊貴的緣故,從不心庶務,也很過問晚輩的事,但一聊起來就會發覺,對琴、酒、茶甚至是詩詞等都可稱得上通二字。
“您多慮了。也沒有什麼不便的,我又不做什麼,還不只是吩咐下人去辦。”江晚芙輕聲解釋,想打消永嘉公主的顧慮,“而且我來之前,其實和大嫂說起過這事,也是同樣的意思。只是還未出月子,不方便過來。以往便也罷了,如今我和大嫂都在,怎麼好不給您賀生辰的。且今歲家中接連添丁,也是喜事不斷,正好熱鬧熱鬧。祖母也是這樣說的。”
永嘉公主聽了這話,又看江晚芙神認真,小娘子執拗地想要說服,也是難得一番孝心,略作思忖,便也無奈應了,“那也好,就聽你的。”
江晚芙出和的笑,抿道,“那就多謝母親開恩了。”
永嘉公主被這話逗笑,不住搖搖頭,“你這孩子……”說罷,關心起的子,“這幾日冷得厲害,不大習慣罷?”
江晚芙笑瞇瞇,“是有些。蘇州秋冬沒這樣冷的,不過我現在不大出門,倒也覺得還好。”
江晚芙在明嘉堂用了午膳,待到下午才回去。永嘉公主跟別的婆母不一樣,不拘著兒媳規矩,待反而有幾分像對兒,可能是屋及烏的緣故,畢竟就只有陸則一子,雖平日不過問什麼,但實則心里還是很疼的。江晚芙刻意說些陸則的事,也都聽得很認真。
回到立雪堂,江晚芙就惠娘派了個婆子,去明思堂同裴氏說一聲。
過了會兒,那婆子回來,進屋來回話,“大夫人說,現下出不得門,到時候持起來,怕是要勞煩您過去……”
裴氏一番話說得很過意不去的樣子,江晚芙倒不是很在意,裴氏不是難相的人,與裴氏雖是妯娌,但也沒什麼勾心斗角的事,相得倒是不錯。裴氏不方便,自然是要配合著來。
點頭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過幾日,選好幾個戲班子,帶上生辰宴的食單,去了明思堂一趟。裴氏見,很不好意思地上來迎,臉上很抱歉地道,“本該我過去的,實在是我出不得門,勞煩你跑一趟了。快坐快坐……”說著,還親自要給江晚芙端茶,“知道你喝不得茶,特意給你準備的梨子甜湯。”
江晚芙忙接過去,先擺到一邊,笑笑道,“大嫂別這樣客氣,都是自家人,有什麼的。”說著,拿出食單給,“這是我擬好的食單,大嫂看看可還有什麼的。至于賓客,母親的意思是,就不請外人了。”
裴氏接過去,仔細翻看。倒不是江晚芙一人拿不了主意,卻是因為二人都是兒媳,尤其裴氏還是庶出的兒媳婦,對婆母更要恭敬些,否則傳出什麼難聽的話,自己名聲不好不說,還可能影響到陸致的仕途。本朝對孝道還是很看重的。
江晚芙自然也明白,這才會特意過來一趟,否則以主中饋的經驗,區區一個生辰,還不請外客,那是十分簡單的事。
裴氏看,江晚芙便低頭喝了口梨子甜湯,拿了桌上碟子的糖糕吃。裴氏看過后,斟酌著提了意見,跟著江晚芙來的纖云就拿了紙筆,將兩人做了改的地方記下來。至于戲班子,兩人商議過后,最后選了個從浙東來的南曲班子,《紅梨記》、《牡丹亭還魂記》都是時下最時興的戲曲。
看商議好了,江晚芙略坐了會兒,還進屋看了看侄子。裴氏見了兒子,眼神很和,笑著跟江晚芙說兒子的糗事,“他現下格外能吃,母每天要喂他七八回,一個都喂不過來。還好我母親把我嫂嫂之前用過的母給送過來了,才堪堪喂得飽這小猴子。”
說著,想起江晚芙娘家在蘇州,便好心提醒江晚芙,“弟妹要提前看好了人,最好是多選幾個,我那時也是沒什麼經驗,覺得兩個也夠用,哪知一個水不足,最后只剩了一個。”
江晚芙低頭看了看侄兒,果然是胖乎乎的,還不滿一個月,就長了一的膘了,腮幫子都鼓鼓的。含笑答應下來,“多謝大嫂,我記下了。”
選母倒真是件重要事,得從現在就看起了。像們這樣的,幾乎是很自己哺的,江晚芙倒有心自己喂些日子,但也怕到時候水不足,便還是要提前準備才好。
懷孩子就是這樣,還沒出生呢,就想把什麼最好的都給準備著,就怕委屈了孩子。大人自己反倒沒那麼要了。
看過侄兒,江晚芙出來就告辭了,裴氏還在坐月子,正是要多休息的時候,也不好打擾。
出了門,立雪堂跟明思堂離得本來就不遠,但江晚芙現下顯懷,纖云便小心攙著,主仆兩個慢慢地走,走了有一會兒,拐了個彎,上了回廊。
背后假山嘉木小徑,陸致駐足停在原地,目注視著江晚芙的背影。很小心這個孩子,剛才他在假山后,從他面前經過,他看得分明,的手一直虛虛護著小腹。
陸致忍不住地想,是因為天生的母,疼腹中孩子,還是因為,這是陸則的孩子,屋及烏?如果那個時候,嫁給他了,他們會不會有孩子?應當會的吧……
慢慢來,急不得。陸致閉上眼,在心里跟自己說,陸則的手段太厲害,以他的地位,遠無法與他抗衡,更別提從他手中奪回什麼。
他唯有等,只能等。
……
江晚芙回到立雪堂,屋外已經金烏西沉,陸則沒回來用晚膳,現下刑部太忙,不過他派人回來說,晚上要回來宿。江晚芙用了晚膳,等了片刻,實在熬不住了,便先睡下了。等陸則回來,都已經睡著了。
陸則進屋,臉上有濃濃的倦,他解下披風,惠娘忙接過去,丫鬟拿走。
陸則先進屋看了眼江晚芙,看已經睡著了,便去了次間換了直,再出來的時候,江晚芙卻已經被惠娘醒了,擁著被褥坐了起來。
陸則走過去,皺了皺眉,“誰你的?”他神嚴厲地看了眼惠娘,惠娘嚇得低了頭,要開口請罪。
江晚芙忙拉了男人的手,聲道,“你別訓惠娘了,是我吩咐的。知曉你回來了,我才睡得安穩。再說了,我還有事同你商量的。”朝惠娘搖搖頭,示意先出去,自己跟陸則繼續說哈,“冷不冷?快躺上來吧。”
陸則了外袍,躺到榻上,擁住江晚芙,小娘子也很自然地往他懷里靠,他上很暖和,江晚芙睡著的時候,總是習慣地著他。不抱著他的腰,低聲說起事來。
“母親的生辰,我打算送那個錦鯉戲蓮的紅珊瑚擺件,還有你之前抄的經,我讓繡娘繡出來了。會不會太了些,總覺得母親難得過一回生辰,還是要送貴重些才好。”
陸則靜靜聽著,想了想,道,“母親本也不缺什麼,貴重不貴重的,反倒在其次,還是心意最重要。”
江晚芙聽了這話,也覺得有道理,還是兒子最懂母親的心思。永嘉公主確實不缺什麼,只怕再貴重的東西,在眼里,都不顯得有什麼稀奇了,畢竟皇室的富貴,哪怕國公府也是比不了的。打了個哈欠,點頭道,“那也好,我想等晚宴結束,我們送母親回去,我再親手給做碗長壽面。以前在蘇州的時候,我祖母生辰,我每年都給做的……”
“對了。”江晚芙困得腦袋都要扎進陸則懷里了,還是打起神道,“還是今天大嫂提醒了我,該提前找母了。等過段時間,我顯懷得厲害了,走路都累,怕是就沒力相看了……”
陸則沒作聲,聽著說自己的打算,聽著聽著,卻覺得聲音越發輕了,低頭一看,困得閉上了眼,他便輕將抱了些,拉了拉被褥。
江晚芙困得不行,迷迷糊糊要睡,就覺到額上一熱,是陸則親了親的額頭,很輕的一下,給一種被人珍惜著的覺。
不自覺翹了翹,很安心地睡了過去。
陸則閉上眼,卻沒有睡,只在心里默念著經文,直至曦穿過窗欞紙,落在地上。院中早起的婆子,點了燈籠,暗黃的燭映照進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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