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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們敲過門,送了干凈鞋、炭火爐子等進來,片刻就退出去了。
陸則取了羅過來,俯握住江晚芙雪白纖細的腳腕,搭在自己的上,替套上,邊道,“這道觀沒什麼名氣,平日也沒什麼香客留宿,難免清苦了些,讓他們去莊上取了些過來,先將就用吧。等明日雪停了,再帶你下山……”
江晚芙頷首點頭,抱著膝蓋沒有說話,垂眼看陸則的作,腦子里糟糟的,一會兒想起自己在公主府聽到那些丫鬟的話時的錯愕難過,一會兒想起剛剛在那擺了長明燈的廂房里,陸則定定地看著,然后說,是我們的孩子……
穿好羅,陸則起,把爐子提到床榻邊。炭火燒得正旺,上面架了個圓肚廣口的煨罐,掀開蓋子,熬得爛的白粥咕嚕咕嚕沸騰著,濃郁的米香味一下子在本來就不大的廂房里傳開了。
江晚芙回神,看見陸則端了一碗白粥遞過來,下意識地搖了頭,才道,“我不。”
其實也不是不,現在也傍晚了,中午在公主府時,因為心里有事,就沒怎麼吃好,算算時辰也應該了,可現在便是山珍海味擺在面前,也沒有心思吃。
陸則也沒有,把粥放到一邊的桌案上,起把被褥拉過來,包在阿芙上。他材高大,一站起來便把燭盡數擋住了,江晚芙抬頭看他,只看見他冷的下頜和鼓起的結,雖然看不清他的表,但江晚芙也猜得出,大抵是他一貫的淡淡的神。
這個人就是這樣,總是淡淡的,從容不迫的,但并非是弱的溫和,而是什麼都在掌握之中的從容溫厚,但他生起氣來的時候,卻又給人一種很迫的覺,讓人下意識地服從他、畏懼他。
要是沒有嫁給他,大概也會很畏懼他的。
江晚芙胡想著,整個人已經被陸則用被子裹得嚴嚴實實的,乖乖地沒有,陸則也坐下來,同面對面,“還冷不冷?”
江晚芙搖頭,抬起眼睛,靜靜地等著陸則開口。
地沒有催促男人,理智告訴,他要說的事,或許會超出的想象,甚至是可以理解的范圍,否則以陸則的格,不會一直瞞。
陸則卻沒有繼續拖下去的意思,手握住阿芙的手,垂下眼,“阿芙,你信前世麽?”
江晚芙被問得一怔。與這世間大多數人一樣,對鬼神佛道乃至巫,都抱著很模糊的態度,上說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但心里又還是覺得,這只是一種自我安的手段罷了。想了想,還是只能對陸則搖頭,“我不知道。”頓了頓,又問,“你……你有前世的記憶?”
“嗯。”陸則神平靜地點頭,“或者說,不算記憶。我能夢見。在我的夢里,你到國公府時,我已經去了宣同。等我回京時,已經是兩年之后了,那個時候,你已經按照婚約,嫁給了大哥,但在親的當天,大哥死于一場火災。大哥死了,你沒有改嫁,依舊住在明思堂。后來——”陸則頓了頓,繼續往下說,“我被人算計下了藥,迫你跟了我。這事同你沒什麼干系,是我的你,你本就過得難,又沒有人可以依靠,你本沒有法子反抗我。錯全在我,同你沒有關系。后來,我迫你與我保持著這段關系,直到你有了孕。”
江晚芙茫然地聽著。
陸則繼續道,“那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你告訴我的時候,我很高興。我們的關系,始于強迫,我以為你對我,只是順從和妥協,可你愿意留下那個孩子,我真的很高興。我想娶你為妻,給你和孩子名分,以我當時的權勢,想名正言順娶你,雖然不容易,但并非做不到。但沒有等我帶你走,你和孩子就出事了——”
“劉兆來府里,見到了你。他那個人,我是后來才知道,他那個人,最喜歡與旁人的妻子行茍且之事。如果大哥還活著,他或許不敢,但你沒有丈夫,他便了心思。”說到這里,陸則忽的自嘲一笑,看向阿芙,爐子燒得正旺的火,映照在的面頰上,長發順地垂在前。他有時候不想去想前世,過得有多苦,有多難。
生父不疼,繼母又厭惡,在江家時忍耐,嫁了人,也還是一直被人欺負。先是夏姨娘,再是他,再是劉兆。失去了第一個孩子,生第二個孩子時,又在那樣破舊的地方,最后凄慘地死去。
前世承的苦難,有一半是來自他。他強迫了,他讓懷了孩子,劉兆也是來找他時看見了,哪有如此的,錯都是他的,偏偏咽下苦果的人,卻都是。
老天爺真是不公。所以,他一直不忍告訴。如果最后沒有死,那勉強能說一句好事多磨,可是孤苦無依地死去了,前世與阿芙而言,便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悲劇。
陸則沉默了會兒,突然地道,“其實,我與他也沒什麼不同,都一樣無恥。”
江晚芙抬起頭,看見陸則臉上的神,心里忽然地很不忍,被他握著的手,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掌心很糙,有常年練武留下的老繭,還有當時救陸致時留下的舊傷。
陸則低頭,看見他們握在一起的手,也用力地握回去,閉了閉眼,繼續說下去,“他想強迫你,我趕過去,攔下了他。但孩子沒有留住。我親手殺了他……再后來的事,我便沒有夢到了。直到你懷了孩子……我才又做了夢。”
江晚芙小聲地問,“陸則,你夢見什麼了?”
陸則薄抿,看著阿芙的眼睛,艱地道,“我夢見你難產了……雨下得很大,很冷,只有惠娘陪著你,你哭著求幫你保住孩子。孩子活下來了……”
江晚芙臉一白,心里也而跟著一,咬著問,“我死了,對不對?”
上發涼,終于明白過來陸則先前舉背后的緣由。他一遍遍看著在他的夢里死去,知道結局,卻無法更改,是個人都會被折磨得瘋掉的。
陸則再強大,他也是個人,不是神。會犯錯,會害怕……
陸則沒有回答的話,他覺到阿芙的手正在微微地發抖,他手把抱在懷里,著披下來的長發,聲音極盡溫,“別害怕。我會保護你和孩子……”
江晚芙趴在他的肩上,忽然手抱住他的脖子,眼底一潤涌了上來,鼻尖一酸,眼淚就止不住地掉下來了,把頭埋在他的頸側,哭得子一一的,眼淚浸了他的領。
陸則也沒有攔著,只輕輕著的頭發,讓痛痛快快的發泄。
江晚芙還懷著孩子,陸則不敢哭太久,溫聲哄得不哭了,江晚芙眼睛紅腫著,哭得嗓子有點啞,說話聲音也帶著些鼻音,“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陸則沉默一瞬,開口道,“阿芙,你呢?你想留下這個孩子麼?”
江晚芙抿,幾乎沒有遲疑地,心里就有了答案,想留下的。緩緩地點點頭,小聲道,“上輩子和這輩子,是不一樣的,對不對?大哥沒有死,劉兆也沒有對我做什麼,所以也不一定會出事的……”
陸則其實猜到了的答案。母是天生的,子只要有了孩子,便會毫無保留地去孩子,仿佛是一種本能,不需要學,是刻在骨子里的。這一點和男人真的完全不同,他也是男子,知道男人的想法,除了繁衍后代、綿延子嗣,大多數男人一開始對孩子,真的沒有太深的。尤其是剛出生的孩子,更是如此。父親與孩子的,大多是在后來的相中慢慢培養出來的。他們對自己的每一個孩子,嫡庶、聰慧還是愚鈍,都會不同。
他對孩子的喜,更多是一種變相的屋及烏。如果孩子沒有波瀾地出生了,他毫無疑問會他,這是毋庸置疑的。但當他的出生可能威脅到阿芙,這一切就變了。
他對孩子的,遠比不上對阿芙的,因此他可以很快地下定決心,在兩者之間做出選擇,親手把藥端給喝。
但阿芙不一樣,母親天生有種豁出命去保護孩子的勇敢和無畏,不存在任何權衡利弊。
所以,陸則一開始就沒想過用說服的方式。這本不可行。
他的那些擔憂,也無需說給聽。說了也是平添心里的力罷了。
陸則定定地看著江晚芙,看到仿佛水洗過一般的眼睛里,那些期翼、忐忑和無聲的哀求,良久,點了點頭,扯著角一笑,“你說得對,之前是我太偏激了。前世是前世,這輩子是這輩子,你一定會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
江晚芙終于松了口氣,把話說開了,便覺得這幾日心頭沉甸甸的抑,也隨之一掃而空了。其實,聽到陸則那些關于前世的話,一開始的確很震驚,但當反應過來后,能理解陸則先前的舉,卻也覺得,既然這輩子已經避免了重蹈覆轍,那難產也未必會發生。
說到底,對前世,并沒有陸則那樣真切的覺。更像是聽了個故事,只是那故事的主人公是罷了。
陸則也沒有說什麼,重新舀了粥過來,這個時辰,道觀里的條件也就如此艱苦,兩人便吃了碗白粥,便當做吃了晚膳了。今晚只能宿在道觀了,陸則起吹滅了燈,回來躺下,江晚芙便如往常那樣鉆進他的懷里了。陸則收攏手臂,溫聲道,“睡吧。”
江晚芙無聲點點頭,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之間,忽然想到了什麼,睜開了眼睛,陸則習慣地沒有睡,猝不及防被看了個正著,態度倒很自然,“怎麼了?”
江晚芙借著從窗戶里映進來的朦朧雪,認真地看著陸則,輕聲問,“你是不是一直都睡不著?”
陸則笑了笑,沒有多說,只道,“只是不困。”
江晚芙深吸一口氣,繼續問,語氣變得很凝重,“你這樣多久了?你一直不睡,怎麼吃得消?”
腦中忽然想到那一晚,吃了藥的那一晚,睡覺之前帳子明明是拉開的,第二日起來時卻合上了。當時以為是丫鬟,便沒有多想。還有再之前,夜里一,他就醒了,當時還以為他是睡不好,現在想想,他本就沒睡!
陸則也不妨阿芙這麼敏銳,被認真盯著,也不好不回答,便道,“沒有一直不睡,也是會睡的。從前在宣同的時候,行軍打仗,都是折騰習慣的,我沒那麼氣。”
他最開始也會睡。但只要一睡著,就會反反復復地做夢驚醒,漸漸地,便生理上排斥睡覺了。多數時候睜著眼睛就天亮了,并不是什麼大事。
陸則說得再輕描淡寫,江晚芙也聽得出來,他不過是拿話哄。先前有多怨他要打掉他們的孩子,現在就有多心疼他,弒子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事,心里力要有多大,有多恐懼和不安,才能做出這樣的決定。他還親手把藥端給。
江晚芙看著陸則,不肯說話。也不肯閉眼。
陸則也是最近才覺得,他的阿芙才不是什麼好糊弄的小娘子,實則難纏得很,也固執得很。好像真的遇上什麼事,妥協的從來都是他。只嘆了口氣,道,“你不要多想,我只是心里有事。”
既一定要留下這個孩子,那些話,就沒必要說與聽了。左不過是嚇著,也沒什麼意義。
江晚芙慢慢地把眼睛閉上,陸則心里微松,便察覺到一只手緩緩地到他的服帶子上,剛一怔,阿芙溫熱的手,便綿綿搭在他的腰腹,一滾燙炙熱便直直沖了上來,他忙握住那只作的手,小心地開口,“阿芙?”
的作其實稚,又不練得很,但陸則還是一下子有了反應。
自有孕,二人便再沒過床/事。其實滿了三月后,便沒那麼要忌諱了,可后來他一直做那些夢,恨不得將小心翼翼捧在手里,更不敢了。如今本經不起/撥。
江晚芙沒做過這種主的事,以往和陸則時,也不到主,臉上燙得像是要燒起來一樣,也不敢看陸則,此時睜開眼,眼睛也還是低低垂著,“你不要想那些了,我可以幫你的……累了就不想了。”
陸則聽得心里直發,他把的手拿出來,系上裳帶子,手去扣住的手,十指相扣,低下頭親了親小娘子的額頭,笑著道,“要讓我累,卻沒那麼容易的。”
江晚芙紅得想鉆進被子里,又氣又,想反駁一句,我哪有那麼沒用,想起以前,又沒這個底氣說,好像的確每回都是他放過,疲力盡,他反倒神清氣爽的。
陸則沒繼續欺負人,收了笑容,拍著江晚芙的背,溫和地道,“我會睡的,不要擔心。”頓了頓,繼續道,“其實現在想想,也沒什麼。”
他不過是怕死,但即便他竭盡所能也改變不了,大不了,他陪去便是。也沒什麼的,不會讓孤苦無依地一個人走。
“是我以前鉆了牛角尖。”陸則道,“現在說開了,自然也想通了。睡吧……”
江晚芙暗自思忖陸則這話,但看陸則的神,也看不出什麼,便還是點點頭,閉上眼,在他懷里漸漸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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