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一起去。」
何司平放下碗筷,笑著說道:「剛好也吃得差不多了。」
二人走出客棧來到街上,同羅城常年颳風,夯土路面被風吹起,淺淺地飄著一層沙。
街道兩側大概有兩店鋪的大門閉,甚至有些商鋪用木板釘死了門窗。一副倒閉關門的樣子。
「這些店應該是虞國人開的。」
何司平注意到了李昂的視線,說道:「老可汗病重垂危的消息已經傳播開來,許多在突厥經商、生活的虞國百姓已經想辦法離開了草原。
即便他們可能已經在突厥生活了幾十年,甚至在這裡娶妻生子,
可一旦戰事發,他們還是會被突厥士卒抓起來,財產充公,乃至為奴隸。」
李昂聞言一頓,急變賣產業肯定會損失慘重,但對於那些在外國生活的虞國百姓而言,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他嘆息道:「野哭千家聞戰伐。」
「夷歌數起漁樵。」
何司平補上了下半句,笑道:「日升也不喜歡戰爭?我還以為你們年輕人會些「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孰知不向邊庭苦,縱死猶聞俠骨香」之類的詩呢。」
長安城裡,新詩文最常出現的場合,不是科舉考場,而是文人士子的私人宴會。
自從荊國、周國發表聲討檄文以來,士林就湧現了大量的從征詩、邊塞詩,
文人士子們,紛紛寫詩寫詞抒發報國之,恨不得現在就佩戴寶劍,隨軍出征,斬殺敵寇。
李昂搖了搖頭,不做評價。
他對文人士子們的國懷沒有意見,只是,戰爭會讓人變野,而戰會像磨盤一樣,消耗掉一條條人命,直到獲得慘烈的和平。
「我還是想不明白,為什麼太皞山會突然指示諸國對我們發表檄文。」
李昂說道:「明明先前學流的時候,看不出任何跡象。」
「沒人知道。」
何司平聳了聳肩,「宰相和陛下想了三天三夜,都沒想明白原因。
只能歸咎於太皞山自己突發奇想。
可能是炬語樞機得到了什麼天啟,可能是學宮理學傳播太廣,讓太皞山有了威脅...」
「也有可能,是山長的壽命。」
李昂在心中默默道。
像山長那樣的修士,完全能夠決定一場戰爭的勝負。
也許太皞山早就想發這場戰爭,只是因為山長的存在,一直忍到現在。
天人五衰,當真沒法越麼?
二人沿街走著,此時正值傍晚時分,各家各戶都開始生火做飯,一奇特的滷氣味飄來,
何司平嗅了嗅,不由得挑眉道:「好香的,這是哪家店做的?」
李昂下意識地應墨,自從那天吸收了一部分褐淤泥之後,墨再度進化了一些。
不止可控的分數量提升,每個分的應能力也更加靈敏,擁有超出常人的聽覺、嗅覺乃至覺。
比如現在,一隻被墨控制的蒼蠅,便尋著裊裊飄來的滷氣息,慢慢飛到了一宅院上方。
這座宅邸應該是某個突厥貴族的住所,面積廣闊,樓閣繁多,
然而院子里雀無聲,看不見任何一個僕役、衛兵。
奇怪...
蒼蠅在宅院上空盤旋了一陣,最終鎖定了滷熱氣飄來的方向——廚房。
廚房門窗閉,蒼蠅形,沿著門鑽其中。
咚咚咚!
砍刀剁骨聲在房間盡頭響起,蒼蠅爬過擺滿了蔬果的貨架,只看到一個龐大影,在灶臺前揮舞著銹跡斑斑的菜刀。
咚咚咚!
那影用力劈砍,四指厚的實木菜板被巨力震得微微震。
他將一大塊,丟進左手邊煮沸的鐵鍋之中——滷香氣正是從鍋中飄出,
剩餘的,則掛在右手邊的鐵鉤貨架上。
正在著手掌的蒼蠅陡然停住。
那一個個鐵鉤,懸掛著琳瑯滿目的塊。
手,腳,心,肺,頭。
竟然,都是原本住在宅院中的人。
剁聲戛然而止,那影陡然轉,手中砍刀如離弦之箭,瞬間飛出,將蒼蠅重重釘在牆上。
仍未死去的蒼蠅,終於看清了人影的長相。
那是個膀大腰圓,滿臉橫,絡腮鬍蜷曲雜,穿著染大的屠戶。
昭冥,食人者,鬼鍬。
在三條街外行走的李昂,陡然停住腳步,拽住了要往前走的何司平。
二人前方的十字街口,
一個瘦削影,慢慢踱步,走到了道路中間。
那是個尖猴腮,長相近似猿猴的老人。
他戴著襆頭,穿著襕衫,右邊腰側掛著木質劍鞘,手掌正搭在劍柄上,笑瞇瞇地遠遠著李昂二人。
「駕!」
一群突厥貴族年,遠遠地騎馬駛來。
他們的馬鞍兩側,用繩索掛著狐貍、兔子之類的野,顯然剛剛遊獵歸來。正是興高采烈、準備向家人顯擺今日戰果的時候。
為首的貴族年,見有老者擋在路中間,不由分說舉起馬鞭,準備下。
馬鞭帶著破空聲,似慢實快地甩向猿叟。
後者不閃不避,像是沒有意識到危險一般。
然後,
嗡——
只聽一道如同蟬鳴般的細碎聲音響起,
那名騎馬年的形陡然僵住,手中馬鞭突然手,掉落在距離猿叟三尺左右的地上。
猿叟依舊一不,微笑著注視李昂二人,只是搭在劍柄上的手掌,似乎變了下位置。
啪嗒。
騎馬年的左側額頭,落了下來,接著是右側額頭——他全浮現一道道筆直線,將他切割無數塊。
他邊的同伴也沒能逃厄運,
七名年,皆從馬上碎裂而亡,墜落在地,連通他們上穿著的高級甲一起。
滾燙鮮似不要錢一般,澆在馬背上,
嚇得那些毫髮無損的戰馬抬起前蹄,驚恐長嘶。
大街上行人的尖聲直衝雲霄,所有人都在倉惶逃竄。只有遠那些不明所以的同羅城衛兵,還在向這邊張。
老者拔出腰側長劍,朝李昂二人施施然行了一記最正統的周國劍禮,微笑道:「初次見面,在下,昭冥,猿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