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的背影消失在了人群中, 肖妍沒追，也沒再他，舞池燈錯，絢爛昏暗, 掩蓋了臉上的蒼白。

　場DJ切換歌曲, 音樂聲突然安靜了下來, 幾道尖銳的口哨聲, 從旁邊的桌上傳來, 渾噩的理智終于被拉回了現實。

　幾近于崩潰的緒，一點一點地地平復......

　鄭峰已經死了。

　親眼看到了他的骨灰盒, 也看到了他的葬禮。

　不可能還活著。

　短短幾分鐘, 經歷了從云端極速墜落到深淵的大喜大悲, 一時沒承住, 雙有些發。

　眼睛突然黑了一瞬，肖妍下意識后退了一步, 死死地抓住了旁邊的桌沿，蒼白的臉上, 冒出了細細的汗珠。

　小朱回過神, 及時上前，“肖姐......”

　剛才看到那張臉的瞬間, 小朱也被震撼到了，實在太像了。

　但不可能。

　出事的那天，他看到陳燁被趕來的警察抬了出來, 上被了十幾刀，腹部，上，全是......

　即便是活著, 也不可能健全。

　而且兩人的神態，仔細一想，還是有一定的區別。

　小朱放下手里的托盤，扶了一把肖妍。

　韓玄、廖潤也跟了出來。

　誰也沒有料到，會發生這種事。

　肖妍辭職后，韓玄基本就沒同怎麼聯系，更不知道的私生活，還是上次肖妍去公司，親口告訴他，已經結婚了，孩子都有了。

　但他并不知道，他老公是誰。

　本來是想借著自己的生日，過來團聚一下，但明顯好像到了肖妍的傷心事，不管兩人是不是真的認識，韓玄還是先道了歉，“仙，不好意思......”

　“是我失禮了。”肖妍似乎緩了過來，回頭看著韓玄，抱歉地一笑，“韓哥，對不起啊，你生日......被我給攪了，今天的酒水都算我的。改天，我再當面給你賠罪......”

　不就是一場聚會，生日年年都有，沒什麼稀罕，韓玄見剛才那樣子，知道恐怕沒那麼簡單，關心地問了一句，“真沒事？”

　肖妍搖頭，“沒事，認錯人了。”

　韓玄長松了一口氣，回到卡座后，和公司的同事解釋了一句，“我就說認錯了.....”

　幾人又喝了一會兒酒，沒有多呆，十一點不到，起走了人。

　肖妍沒出現，小朱將人送到了門口，“韓哥，慢走......”

　“好。”韓玄拍了一下他肩膀，偏頭低聲道，“回吧，好好照顧你們老板。”

　幾人出了酒吧，周銘已經將車開到了門口。

　雖然是前同事，但周銘并不認識，今晚，肖妍只能算是自己的朋友。

　韓玄上車后，看了一眼駕駛位上的周銘，愧疚地道，“哥們兒，抱歉了啊，讓你當了一回冤大頭，肖小姐讓我和你說一聲抱歉，認錯了......”

　晚上，車里的線很暗，周銘又戴上了那頂鴨舌帽，看不清他的眼睛。

　幾秒后，聽他低聲應了一句，“沒事。”

　—

　人送走了，小朱才進去。

　到了吧臺，沒看到肖妍，找了一圈，還是沒見到人，小朱有些擔心，正準備給電話，才看到肖妍幾分鐘之前，發了一條微信：【我先走了。】

　剛才出去送人時，肖妍還坐在了吧臺后，小朱不知道什麼時候走的。

　兩年了，陳哥的死，就是肖姐的一個大劫，今晚上突然見到相似的一張臉，心里肯定難。

　小朱沒再去打擾，回了一條：【好，肖姐放心。】

　—

　采購部一行，開的是韓玄的七座車，車大，巷子口小，路上又有很多行人來往，周銘開得很慢。

　上了主干道，韓玄開始安排，“先送士回去。”

　六個人，三個方向。

　最后送完廖潤后，就只剩下了韓玄，到了小區門口，韓玄道，“車你開走吧，反正周末我也不用，下周開到公司就行......”

　“不用了，我那地方也不好停車，打車就幾分鐘。”周銘堅持將車開了進去，停在了車位后，解開安全帶，手里的鑰匙遞給了韓玄道，“我先走了。”

　免費當了一晚上的司機，韓玄過意不去，打開車門，追了兩步，“那我給你打......”

　周銘揚了一下手機，“車來了。”

　韓玄只好道謝，“謝謝了啊。”

　“客氣。”

　—

　晚上十一點半，街邊的店鋪都關門了，淡黃的路燈下偶爾幾道人影經過，大多數都是。

　周銘雙手兜，安靜地站在公站旁，視線過路邊的一塊凹凸鏡，看著后不遠停著的一輛白轎車。

　“本以為像那樣的大小姐，應該忘得很快，但沒想到還在等你......不過一般堅強的人，格都很倔......”

　他不該提前來見。

　心臟彷佛被一只手住，慕然一，鴨舌帽底下的黑眸子，被夜侵染后，深邃得發紅。

　很快，網約車停在了跟前。

　周銘拉開門，坐進了副駕駛。

　沿途的影，快速地從后視鏡略過。

　白的車倆，幾次消失又幾次出現在了視線，周銘心口揪得發疼，再一次看到那抹白影子時，終于沒有忍住，對旁邊的師傅開了口，“前面靠邊，停。”

　神經過于繃，下車時，周銘的腳有些僵，走得并不快。

　直到跟在他后的白車倆，停在了他剛才下車的位置，腳步聲慢慢地靠近，周銘才提起了速度，走向了昏暗的街口。

　沿途一排卷閘門閉，兩道人影一前一后，夜里有風，旁的樹葉簌簌直響，腳步聲落在夜里，并沒有太大的靜。

　到了下一個路口，周銘腳步突然一轉，影消失在了轉角。

　肖妍，回去吧......

　他還活著，是他，沒有認錯。

　片刻后，腳步聲還是出現了，空曠的地面上也被頭頂的路燈，拉出了一道長長的影。

　沒看到人，如他所想的那樣，腳步聲變得凌，匆匆地響了一陣后，突然安靜了下來。

　隨后一道聲音，帶著輕微的抖和嗚咽，“你在對不對......”

　肖妍站在那，看著空無一人的巷子，沒再。

　也不想這樣，可控制不住。

　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幾率和可能，也想過來賭一把。

　知道他的份特殊，不該來打擾他，可說到底，也只是一個普通的人，一個死去了人的單親媽媽。

　的脆弱，實際不堪一擊。

　知道，今夜過后，無論那個人是不是他，對于來說，的日子都將不會再平靜。

　跟來，只是想給自己找一個可以繼續支撐走下去的力。

　半晌過去，回答的，只有耳邊的風聲。

　即便可能越來越小，肖妍還是沒，更像是在同自己較勁。

　漫長的沉默，就如同一把鈍刀子，慢慢地剖了他的皮，再到肺腑，疼痛，一點一點地加深，蔓延......

　無聲的僵持后，周銘終究還是挪了一下腳步，白邊框的板鞋，輕輕地到了跟前的鋁制廣告牌。

　靜聲從后傳來，輕得彷佛只是一種錯覺。

　肖妍一僵，頓了好幾秒，才緩緩地回過頭。

　角落里一抹黑的影，似是被夜風吹，隨著兩排樹木投下的影，晃了一下。

　遲鈍的思緒還來不及反應，如雨珠的眼淚先從眼眶，猛地溢了出來，哽塞聲從嚨里發出的一瞬，肖妍地咬住了牙關。

　【黑暗總會消退，黎明終將降臨。】這是那天在他的‘葬禮’上，聽到的追悼詞。

　可所謂的黎明，不過是生命的終結。

　那天問黃警，“他真的死了嗎。”

　黃警回答：“嗯，犧牲了。”

　又問，“他說了什麼嗎。”

　黃警說，“說了，他想讓你好好活下去。”

　現在，也一樣，只想讓他好好活下去。

　活著就好。

　鄭峰。

　中間相隔不過兩三米，肖妍終究沒上前，也沒再說一句話。

　良久的沉默之后，肖妍艱難地轉過，一步一步地退出了巷口，風將的長發，凌地絞在了一起，好幾縷漉漉地黏在臉上。

　肖妍如同一個木偶一樣，木訥地走到了自己的車前，掏出鑰匙，打開車門，坐在了駕駛位。

　耳邊的風聲一瞬安靜了下來，麻木的心口，似是這才慢慢地有了知覺。

　疼痛開始在四肢百骸細嚼慢咽。

　肖妍輕輕地將額頭抵在了方向盤上，終于沒有忍住，抑的哭聲徹底地釋放在閉的空間。

　兩年以來，第一次放肆地哭出了聲。

　—

　第二天是周六，人流量更多，小朱下午四點就爬了起來，趕到了酒吧，打算早點準備晚上的酒水。

　酒吧并不采，即便拉開了外面的卷閘門，里面的線依舊很暗。

　小朱已經習慣了，沒有先開燈，走到了吧臺前，才手向墻壁上的開。

　線一照，吧臺后躺著的人，下意識地抬手，擋在了眼睛上，疲倦地道，“這麼早。”

　突如其來的聲音，小朱嚇了一跳，驚慌地轉過，便見后的長椅上，正蜷著一人。

　小朱愣了好一陣，才認了出來，“肖，肖姐......你，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肖妍昨晚沒回去，后半夜過來的。

　在椅子上將就躺了一個晚上，早上才睡著，現在起來，眼皮有些重，上的服也褶皺了一團，蓬頭垢面的模樣，也難怪小朱一眼沒將認出來。

　肖妍好像還沒睡醒，沒答，從椅子上站起，問，“幾點了。”

　小朱匆匆看了一眼手機，“五點。”說完，又繼續問，“肖姐怎麼睡在了這兒。”

　“回去太晚，怕吵到家里人。”肖妍抹了一把僵的臉，去了酒吧的地下室。

　本來地下室，只是用來存放酒水，但考慮到酒吧的工作時間，裝修的時候，肖妍讓人單獨隔出了一間房，拿來自己用。

　里面也放了自己的洗漱用品，和換洗服。

　肖妍洗了一個澡，換了一件恤和寬松的長，回到吧臺，小朱剛調好了一杯酒。

　見來了，將酒杯推到了跟前，“肖姐嘗嘗，看看這兩年，我有沒有進步。”

　肖妍很久都沒喝過酒了。

　鄭峰死后，酗了兩天的酒，后來知道自己懷孕，再也沒有過，之后又生下盼盼，堅持喂了大半年的母，一直都在忌口。

　兩年，沒沾過一滴酒。

　這幾個月回酒吧上班后，有不人前來請喝，好像也沒什麼興趣。

　現在看著小朱推過來的酒，突然想喝，接了過來。

　很久沒喝，有些嗆。

　小朱是按照之前的好調的，度數高，一杯喝完，肖妍的腦子有些燒，對小朱豎起了一個大拇指，“不錯。”

　小朱一笑，“謝謝肖姐。”

　半杯過后，小朱才小心翼翼地問，“肖姐有問過韓哥，昨晚那人是誰嗎。”

　雖然不可能，但萬一有什麼牽連......

　半杯尾酒下肚，肖姐的臉頰有些酡紅，干脆地回答，“周銘。”

　小朱一愣。

　“姜寒老公的表弟，姓周，周銘，幾個月前，才進PT。”肖妍說得更加詳細。

　小朱知道昨晚為什麼歇在了這兒，本想開導幾句，但沒想到完全沒有避諱，似乎已經走了出來，也沒再出聲。

　肖妍仰頭，灌了一口酒，又道，“不是他，我認錯了。”

　—

　昨晚肖妍給媽媽發了一條不回去的信息后，便將手機關了機。

　現在酒一刺激，神好了很多，肖妍開了手機，先給媽媽回了電話。

　電話一接通，肖妍媽媽的聲音帶著急切，立刻傳了過來，“怎麼回事，酒吧這麼忙嗎？怎麼不多請幾個人手......”

　肖妍應付了幾句，問道，“盼盼呢。”

　肖妍媽媽將手機打開了免提，遞到盼盼跟前，“媽媽你呢。”

　“媽媽......”

　萌的聲音耳，肖妍鼻子一酸，側過了頭，“盼盼乖......”

　肖妍媽媽不想讓太忙，不由埋怨了一句，“孩子還小，沒安全，昨晚一直在找媽媽......”

　自從盼盼出生，每天晚上都是和肖妍在睡，上次肖妍出去旅游，盼盼還哭過一個晚上。

　昨晚雖然沒哭，但醒了很多次，一睜開眼睛，就要外婆抱抱，去外面找，哄了好幾次，才到天亮。

　盼盼周歲那天，肖爸爸走之前，將拉到了跟前，第一次同談起了的私事，“孩子小還好，可大了，不能沒有父親，你好好想想......”

　心口的哽塞越來越堵，肖妍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嚨，輕聲哄道，“盼盼乖，媽媽馬上回來。”

　—

　晚上沒再留在酒吧，等上的酒味兒散去后，了代駕，回了家。

　昨晚被丟了一次，盼盼害怕今天晚上肖妍又走，洗完澡后，一直抱著不放，死活不松手。

　肖妍只好陪著他一起躺在了床上，手掌輕輕地拍著他的背，給他唱了好幾首兒歌，攥住的那只小手，才慢慢地松了力。

　睡著了。

　姿勢保持太久，有些僵，肖妍小心翼翼地挪了一下，這才發現，臉側下的枕頭，已經了一片。

　肖妍抹了一把眼角的淚痕，轉過頭，目不轉睛地看著小家伙。

　睡中的小臉蛋兒，乎乎的，又又。

　肖妍心口一悸，沒忍住，抬起頭，親了一口盼盼的額頭，輕聲道，“盼盼，爸爸還在，他沒有拋棄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