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逐漸降臨,一彎銀月如鉤,曉風拂,卷浮香。
小太監快速換好了三足象鼻香爐里的驅蚊香,另外添置了雪松香,殿一片靜怡清冷,饒是正當三伏,但帝王的臉卻給人寒氣颯颯之。
王權不敢輕易開腔,林深心中忐忑,他今日當真盡力了,已經在虞人面前多方暗示,虞人明明是個聰慧之人呀。
金楠龍案上,雕龍爪的瑪瑙鎮紙正著一張白紙,帝王挽袖執筆,下筆穩而強健,如龍鳧水。
唰唰唰幾筆,一頁狂草躍然紙上。
不愧是帝王的字跡,瞧著每一個字都別匠心。
此時,帝王的面容清冷如玉,立的五自帶煞氣。
王權對林深使了眼,沒人比他更懂皇上的脾氣,皇上上不說,但對一樁事能記上數月,乃至數年之久。
皇上無疑是在對虞人不滿了。
林深冷汗涔涔。
是他高估了虞人麼?
還是說虞人是在故縱?
要不要再去朝閣知會一聲?
就在這時,軍侍衛由宮人領著,一路疾步走來。
“報!皇上!八百里加急!江南道水患告急!”
一腔戾氣無可撒的封衡終于停止了狂草,他穩坐龍椅,年輕的帝王讓人忘卻了他的年紀,仿佛早已在位數年,是一個歷經風霜之人才能擁有的沉穩。
江南道每隔幾年就有水患,今年北方干旱,江南道一帶卻是雨水足,封衡接手江山之后,免了賦稅,多次開國庫賑災苦寒之地,而今,國庫無疑虧空。
江南道的水患已發生,朝廷必然要押運災銀南下。
如何確保災銀能夠發放到災民手里,是一個關鍵。而不是讓某些人利用災飽了自己的腰包。
封衡不是久居廟堂,聽慣了阿諛奉承的昏庸之君。
世間齷齪,他看得十分清楚。
是以,又是即刻召見戶部、工部的幾位大臣議事,一時間書房氣氛凝滯,時而發出瓷摔在大理石地面的聲音。
王權與林深在殿外焦急等待。
親耳聽著殿靜更大,龍大怒,王權自作主張對林深使了眼,“速速去一趟朝閣。”
林深會意,若是皇上今晚不消氣,只怕沒人能幸免。
林深這便去了一趟朝閣。
虞姝小日子在,剛要準備睡下,林深三言兩語暗示過后,倒是聽懂了,“林公公,可……”
林深額頭俱是汗,焦急萬分,“人主子,你就快些跟著奴才走一趟吧。”
皇上一般不會輕易怒,可一旦怒,那就是烈火燎原,好幾日都平復不下來,宮廷會寸草不生。
虞姝只好稍作修整,依舊是簡單的裝扮,未施黛,清淡雅致。
到了書房大門外,虞姝掐著帕子候在廊下。
“哐當”一聲,殿傳出靜,隨即就是帝王的暴怒聲,“一群廢!”
虞姝心一抖。
封衡登基之后,素來以穩重示人,雖是不茍言笑,但極這般怒。
但虞姝兩年前見過封衡殺人后,那仿佛魔的樣子。
故此,封衡在心里是一尊煞般的存在。
虞姝掐著的指尖,林公公今晚讓過來,怕不是要把推火坑吧。
可,思及姨娘與二哥現下在將軍府的境遇,虞姝還得激封衡。
站著沒,暗暗給自己打氣。
不多時,殿牖被人從里打開,戶部與工部的幾位大臣先后走了出來,俱是如喪考妣、汗流浹背、噤若寒蟬,被帝王罵到形岣嶁,垂首走在廊下。
最后一個出來之人是沈卿言,他一抬首正好與虞姝對視上了。
許是多日未曾見,此刻看著虞姝,沈卿言心尖一,有些約的麻麻的酸痛。
彼時的鄰家妹妹,青蔥一樣的人兒,在他眼里還只是個乖巧孩子。
而今,卻是后宮的嬪妃了。
瞧著也似乎高挑了一些。
沈卿言生生下去“皇上是禽”的念頭,對虞姝微笑示意,這便抬離開,他這個外男,這輩子怕是沒機會與虞姝多說幾句話了。
殿再無旁人,虞姝吐了口濁氣,從林深手里接過托盤,端著涼茶邁殿。
遍地狼藉,破碎的瓷和奏折到都是。
虞姝頓了頓足,隨即又著頭皮繼續往前走,行至案前,福行禮,“嬪妾恭請皇上圣安。”
虞姝低垂眼眸,心里打好了腹稿,如何謝謝封衡,以及如何勸說封衡莫要傷了肝火。
然而,并沒有聽見靜。
遂抬頭一看。
只見年輕的帝王正筆疾書,他的手骨節分明,十分有型,仿佛生來就是持筆平天下的料。
皇上沒聽見麼?
虞姝保持著福的姿勢,這個作僵在原地著實令人酸,皇上沒有讓平,又不能自行站直。
虞姝頓了頓,又道:“皇上,嬪妾給您送涼茶來了。”
半斂眸,纖長的睫輕,影之下,在眼瞼投下了一道漂亮的弧度。
封衡抬首,深幽的眸微瞇,聲線恢復清冷,“是你來了啊,朕方才不曾聽見,平吧。”
虞姝站直了子,雙發酸,好在尚且能忍。
把托盤擱置在龍案一角,端起茶盞,遞向封衡,“皇上請用涼茶。”
涼茶降火。這大熱天的,著實容易令人暴躁。
封衡目淡淡,落在了子臉上,最終看著的微微翹起的朱。
封衡不曾過任何子的,包括虞姝在,但不知為何,此刻他忽然目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