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姝眼眶一紅。

　到底是自己曾經心悅過的男子，并非是陌生人，辰王在心里始終與旁人不一樣的。無關乎男。

　點了點頭。

　辰王看著虞姝逐漸發紅的眼，眸之中，笑意更甚。

　*

　吳郡。

　封衡日夜兼程，下冒出了暗青胡渣，面容日漸清瘦，顯得更是蕭凜冽。

　因著連夜趕路，來不及住店歇腳，一行人皆已是面容蕭索。

　楚香原本倩麗的臉盤，已經長出了裂，可心疼壞了沈卿言。

　這一日，趁著馬匹吃草之際，十三問出了心困，“皇上為何堅信，辰王將娘娘帶去了南方？”

　虞姝懼寒，以辰王對的在意程度，不會將帶去北面。

　而辰王一直都很喜歡江南水鄉的調。

　另外，越往南就離著雍州越遠。

　辰王若是要帶走虞姝，最大的可能就是往南。

　封衡開腔時，嗓音沙啞不詞，宛若常年不曾開口說話的孤獨者，“影子人的線索可找到了？”

　十三眼中掠過一慚愧，垂下頭去，“暫、暫無。”

　封衡一記冷眼斜掃了過來，十三幾乎是頃刻間雙發，跪在了封衡面前，膝蓋磕在黃土路上發出了悶響。

　十三垂首，“皇上恕罪！屬下定竭力而為！”

　就在封衡險些紅了眼眶，要對十三下手時，一只烏信鴿撲騰著翅膀飛了過來，這信鴿是做了標識的，專供暗部所用。

　封衡長臂一揮，一掌逮住了信鴿，那雙凜冽眸幾乎是在瞬間有了一的生機。

　暗部的信鴿，是影子人專門訓練，也只聽令于影子人。

　信鴿腳下沒有任何信，但它出現在吳郡附近，足可說明一個問題。

　辰王等人曾經在此停留。

　亦或者，他們就在南邊！

　封衡對虞姝臨盆的日子記得一清二楚，之前在皇宮，就命人整個太醫院算過日子，滿打滿算，還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了。

　他已心急如焚。

　男人放開信鴿，微微挑起的眸之中，寒乍現，突起的結滾了滾，因著形清瘦，他的裳已經不太合了，襯得腰肢更是頎長瘦。

　“走，繼續往南！”男人嗓音清冷沙啞，像咳的杜鵑低鳴。

　*

　轉眼五日過去，宜邑。

　宜邑臨江，江邊狂風大作，卷起陣陣浪花，袍在后翻滾，發出簌簌聲響。

　馬上就要渡江了。

　長江另一頭就是廣陵。

　這五日以來，雖還是沒有虞姝和辰王的消息，卻是陸陸續續能見幾只信鴿。

　十三和沈卿言，半句不敢多問。

　封衡亦不開口說話。

　只是，原本俊無儔的帝王，如今胡子邋遢，上袍已經數日不曾更換，有種霸王即將訣別于世的錯覺。好生蕭條矣。

　隨行弄了一只羊皮筏子過來，封衡先一步跳了上去，其余人也陸陸續續上了羊皮筏子。

　楚香了沈卿言的胳膊肘，納悶一問，“皇上為何會篤定，辰王將娘娘帶去了廣陵？”

　沈卿言哪里會懂？

　他聳了聳肩。

　十三站在封衡后，隔江遙著廣陵那一邊。

　宜邑與廣陵之間，僅有一江之隔，但上了渡口之后，卻是另外一副景。難怪，自古文人雅士最游廣陵，也著有不曠世名作。

　已冬，廣陵的主街道卻是熱鬧非凡，人頭攢。

　封衡一行人了一間客棧歇腳，封衡第一樁事就吩咐道：“立刻去查查，近日來廣陵城售賣，亦或是租賃出去的房舍庭院，一一篩選出來，定有朕要找的人！”

　此言一出，封衡指間著的一甌茶盞頃刻碎裂。

　滾燙的熱茶溢出，他卻仿佛毫無所覺。

　沈卿言吞咽了幾下，殷勤的給封衡了手腕的茶漬，重新給他換了一只茶甌，再度續上熱茶。

　茶氣氤氳，帝王的眸半斂，斂住了一切戾氣與輕狂。

　沈卿言勸道：“眼下唯有靜等了。”

　其實，沈卿言已經收到了京都那邊的消息，封奕奕那廝已經著手準備登基事宜，縱使玉璽被帶出了宮，封奕奕那狗賊還是妄圖搶奪侄兒的江山。

　好生不知廉恥！

　不過，這個節骨眼下，沈卿言沒有告知封衡此事。

　他一門心思擔心封衡會走火魔，這一路走來，誰都能看得出來，封衡的緒已經撐到了強弩之末，一旦發就會如同噴涌而出的巖漿，必定殃及池魚，一發不可收拾。

　再者，封奕奕那狗賊造反登基，本就是封衡計劃的一部分。

　是以，一群人暫時安頓了下來。

　封衡獨自一人關在屋，無人知道，他倒塌的剎那間，人就沉沉睡了過去。

　他熬了太久了。

　此前并非不困，而是怎麼都睡不著。

　今日抵達了廣陵，又篤定了虞姝就在此，這才算是放下了心口的一塊大石。

　*

　別苑，院中紅柿綴滿枝頭，冬棗顆顆艷紅，一看就人心生歡喜。

　虞姝在廣陵歇了五日，氣轉好，人也神了。

　果然，一路奔波，著實傷人。

　養了五天，才恢復雙足走在平地的踏實。

　辰王上的傷勢也開始康復，見他從長廊走來，虞姝沖著他展一笑，如今這般相，如同至親，也是心滿意足的。

　辰王一路上給解圍，告知京都城一切順利，還說皇上用不了多久就會送消息過來，這一切的一切都讓虞姝十分心安。

　辰王款步而來，人還沒挨近虞姝，就抬手解開了披風上的系帶，他下披風，行至虞姝面前，給披上了，還在虞姝脖頸間系了一個蝴蝶結。

　十五和十七就在一旁，二人對視了一眼，正覺得有些不妥，而辰王這個時候已經后退了一步，十分有禮，道：“外面有風，你得仔細著子，萬一傷了我的侄兒，那可就不好了。”

　虞姝莞爾，披風上是辰王的氣息，淡淡的蘭花香，像極了他本人，君子儒雅，濁世無雙。

　虞姝看向辰王，“你的傷如何了？”

　辰王還是那句話，“不必擔心我，我無妨的。”

　他總是表現出一種，只要虞姝好，他自己便無關要，仿佛毫無所圖。

　辰王這兩個多月以來皆是這般君子坦，就連和虞姝說話，都是隔開幾步，無半分唐突。

　縱使警覺如十五和十七，也已經再不懷疑他什麼。

　辰王又溫和一笑，“我雖帶了醫和穩婆，但以防萬一，還是再尋幾名穩婆和娘過來，才算穩妥。”

　虞姝點了點頭，“你辦事周全，我聽你的。”

　已經是自顧不暇，還在寄掛著封衡那邊的狀況，哪有心思慮生產之事？

　辰王很滿意虞姝現下對他的信任，眸更加溫和。

　又問，“對了，孩兒的名字可取好了？”

　虞姝訕了訕。

　封衡給了數十個名字，以供選擇，可就因著選擇太多，才無法選出最滿意的那一個。

　虞姝想著，辰王是孩子的親叔叔，又一路護著，便也沒將辰王視作外人，遂道：“我這里有一些供選的名字，若不，你幫我看看，可有合適的。”

　封衡給的名單和書一直都擱在上。

　眼下倒也認同封衡此前所言，每日看一次書，當真可以減消相思之苦。

　原先，虞姝以為，對封衡的，是始于各取所需，始于無奈。

　可這段時日分別，倒是讓實實在在的驗了一下何為“牽掛于心”。

　不僅牽掛他，還十分信任他，堅信封衡定可以所向披靡，做他想做的一切事。

　就在虞姝遞出手中紙張時，別苑的門幾乎是頃刻間被人從外面踹開。

　轟得一聲，響聲巨大。

　虞姝尋聲去，第一反應是瞧見一個半邊臉都續了髯的高大魯莽漢子，下一刻才從漢子的那雙凜冽眸之中認出了來人。

　一愣，因著過于震驚，忘卻了反應，半張著，一瞬也不瞬的看著來人。

　而辰王方才還笑意溫和的臉，幾乎是瞬間冷了下去。

　從封衡的角度去看，一對男正站在柿子樹下，子清，男子儒雅，兩人相視而笑，手中正傳遞著一張手箋。

　好一對璧人！

　此時此刻此地，封衡的緒于幾個極端。

　終于得見這日日夜夜無時無刻都在念想之人，他理應是狂喜的。

　可他的昭昭就在眼前，他又有種想要殺人的暴戾。

　狂喜與暴怒織，令得他那雙深邃的眸瞬間發紅，他大步而來，明明已冬，上卻只著單薄的玄綢緞錦，襯得型格外寡薄。

　封衡無視后打斗，直奔而來，手中赤霄出鞘，寒泠泠。

　這下，虞姝終于回過神來了，“皇上，不要！”

　眼睜睜的看著封衡砍向辰王。

　辰王第一反應是避讓，然后下一刻，就在他步子后移三丈后，一手捂著口，催力震開了此前的傷口，未及封衡手中的赤霄刺向他，辰王一口鮮噴涌而出。

　“王爺！”

　虞姝大吃一驚，立刻提著擺疾步走上前。

　十五和十七見狀，焦灼萬分，一個是們的主人，另一個是溫潤如玉的辰王殿下，們不想看見任何一個人傷。

　辰王吐出鮮的同時，單膝跪地，一手捂著口，一手撐著青石地面，見虞姝臉憂灼，哪怕是這個時候，他也朝著溫一笑，“我、我無事的……”

　他有氣無力。

　顯然是被傷得不輕。

　封衡刺出第二劍的作立刻止住，劍風拂過，他到了反噬，但虞姝半點不關切他，反而一心撲在了辰王上。

　封衡心臟的位置刺痛。

　就在封衡的一記冷凝眸子向辰王時，辰王又吐了一口。

　“噗——”辰王抬首，看向封衡，“皇兄，你……你傷我可以，莫要傷及了嫂嫂和孩兒。”

　封衡濃郁的劍眉擰。

　他手中赤霄本就沒有到辰王！

　這時，虞姝瞪向封衡，那雙漂亮的含眼中，并無久別重逢的歡喜，反而是慍怒和抱怨，“皇上，你這是做什麼？辰王于我有恩，于孩兒有恩，你若要傷辰王，你就先傷我吧！”

　虞姝萬沒想到，封衡一出現，就要打打殺殺。

　千萬相思在這場短暫的變故之中，消失大半，至是表現不出相思了。

　辰王連吐了幾口，加之五日前過重傷，怎虞姝不擔心？

　封衡凝著虞姝，發干的瓣了，終是未置一言。

　他再看向辰王，這個好皇弟一副弱不能自理的模樣……

　呵呵，好得很！

　封衡立刻意識到了什麼。

　眼下再怎麼暴怒，也不能表出來，否則，還真是著了辰王的道了！

　封衡握著赤霄的那只手，骨節發白，因著強忍，腮幫子了。

　片刻后，庭院恢復安靜。

　既是自己人，便不需要手了。

　辰王站起之際，子一晃，虞姝立刻扶住了他，十分關切，“王爺，你可還好？”

　這一幕就發生在封衡面前，但他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虞姝攙扶著辰王屋。

　封衡握了拳頭，立在原地，像極了被人棄的孤鷹。

　楚香站在不遠，用胳膊肘了一下沉卿言。

　沈卿言雖然虎得很，可這個節骨眼下亦是不敢去招惹封衡。

　十三言又止，終是沒有走上前勸。

　封衡甚至于沒有進屋，就好像見到虞姝之后，并沒有多麼歡喜。

　他一人站在廊下，如同一座石雕，那雙幽若古潭的眸子里，死寂一般的沉靜。

　直到十五從房間走了出來，小心翼翼站在封衡面前，垂首道：“主人，王爺舊傷復發，臟裂開，這才導致吐，屬下去給王爺煎藥。”

　封衡終于緩緩抬起眼皮，慵懶又冷然，像是一頭了委屈的傲慢獵豹，冷冷道：“好，朕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