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嫵問完就不再多言, 悠悠搖著團扇，耐心等慕云月回答。

　慕云月沉了會兒，輕笑道：“薛姑娘看來是誤會了, 我與林世子并無什麼, 讓我去幫忙求，只怕起不了什麼作用。至于那位秦姑娘, 我更是不認識。薛姑娘若是把喚來，我也沒什麼話好同說的。屆時若是讓薛姑娘尷尬了, 咱們面子上都不好過。”

　薛明嫵揚了揚眉梢, 啟還再說些什麼。

　慕云月已經從石凳上站起, “時候也不早了，薛姑娘若沒什麼事, 云月就先行告辭。”

　說完，也不等薛明嫵開口，就頷首轉。腳步走得極快，轉眼就消失在拐角。

　*

　離開水榭，慕云月心里還在琢磨適才的事。

　今日這場花宴辦得奇怪，薛明嫵找也找得奇怪, 引去見秦歲首, 就更是怪中之怪。

　還總有意無意地在面前提起林榆雁。

　聽薛明嬈那口氣，像是知道自己這段時日，一直在為那人的份而苦惱, 故而刻意來給解，告訴那人就是林榆雁, 還刻意引, 吃秦歲首的醋。

　為什麼？

　薛明嫵到底想干嘛？

　慕云月抬手輕咬食指第二節, 眉心擰起一個“川”字。

　結合過往薛明嫵的行事做派, 慕云月心底生起不祥的預。不敢再在這里耽擱，加快步子，往馬車停著的方向去。

　可還沒走出兩步，后樹叢中便傳來一陣“簌簌”的腳步聲。

　*

　水榭。

　慕云月一走，薛明嬈就從不遠的一個涼亭繞過來，坐在薛明嫵旁邊，焦急道：“姐姐，你怎的就這麼放那小賤人走了？不讓跟秦歲首見上一面，讓好好醋上一醋，知難而退，以后就不要纏著陛下了？那我今日豈不是白把秦歲首找來了？”

　已經急熱鍋上的螞蟻，薛明嫵卻還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拎起茶壺，給自己泄了一盞新茶，也給倒了一杯，“你比我了解那個丫頭，你覺得是那麼容易吃醋的人？同秦歲首見上一面，就能讓徹底和陛下了斷？”

　薛明嬈一噎。

　倘若在澄園宴之前，定會毫不猶豫點頭說是，可現在，卻遲疑了。

　即便薛明嬈不想承認，可事實就是，慕云月的確比過往認識的，要沉穩老練許多。

　且那種沉穩，不是裝出來的，而是歲月實打實磨礪而出，風吹不倒，雨淋不散。自己明明跟同齡，可往跟前一站，就完全被襯了孩。

　稚、可笑，本沒法項背。

　“可就這麼放走了，姐姐你當真甘心？咱們準備了這麼久，難不真就只是請過來吃個席面？”

　薛明嬈咬牙恨道，模樣兇神惡煞的，邊上的丫鬟都嚇得不敢抬頭。

　薛明嫵卻瞧出了幾分可，憐惜地腦袋，給順，“你啊，什麼都好，就是子太急，喜怒哀樂全都擺在臉上，這可不好，以后會吃虧的。若你也能像慕云月那樣，姐姐不就早把所有事都告訴你了？”

　聽拿自個兒跟慕云月比，還比不過，薛明嬈當時就不高興了，鼓著兩頰要發火。可仔細一琢磨這話，又亮起雙眼，“聽這話里的意思，姐姐還有后手？”

　薛明嫵神地牽了下角。

　建州石磨砌的圓形石桌邊沿，一只螞蟻正努力往桌面上爬。

　薛明嫵隨手拿團扇一撥，又將它撥了下去，“那丫頭不是那麼容易就吃醋的人，可一旦真吃醋，定然不會再選擇回頭路，婁知許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所以想讓死心，首先就得讓把陛下當林榆雁，然后再創造個契機，讓看著真正的林榆雁，在和秦歲首之間，選擇了秦歲首，而拋棄了。”

　薛明嬈聽著這話，逐漸明白過來。

　“姐姐的意思是，給他們造一個兩難的險局，讓真正的林榆雁，在姓慕的小賤人和秦歲首之間選。他肯定選擇救秦歲首！”

　“而姓慕的小賤人，又剛好把陛下當林榆雁，以為是陛下放棄了，就會對陛下死心。到時候陛下就了下一個婁知許，使勁渾解數，也沒法再和重修舊好，是也不是？”

　“而且被劫走這麼一遭，名聲也毀得差不多，便是陛下還執意封為后，朝臣們肯定也不會答應。和陛下，就算徹底完了。”

　薛明嫵不置可否，只瞇眼瞧著遠幾個飛閃而過的挎刀黑人，緩緩勾起角。

　桌上留有一盞冷茶，是方才給慕云月沏的，還一口沒喝。

　薛明嫵惋惜道：“就是可惜這盞茶了，我泡了好久的。”

　邊說邊拿起來，隨手一潑。

　那只好不容易爬上桌面的螞蟻，就這麼被澆了下去。

　一盞茶并沒多威力，可于螞蟻而言，卻是致命的。沒多久，那仰天撲騰的六只就再也彈不了了。

　*

　慕云月是在一陣顛簸中醒來的。

　眼睛被蒙，被堵，雙手雙腳也被繩子捆縛，本彈不得。

　只能覺出，自己是側躺著，墊在底下的東西很，質地應是木頭。耳邊還有轱轆轉的“咯吱”聲，以及男人曠的談笑聲。

　有風不斷拂面吹來，看來四周并非閉的空間。

　風里頭青草花香濃郁，顯然自己現下已經出城，正行在郊外的路上。

　木板車、郊外、男人……

　回想自己昏迷前的最后一幕，慕云月很快便明白過來，自己應是在宴上被人綁架了。

　而能在薛家設的宴會上，這麼明目張膽地綁架人，幕后黑手究竟是誰？慕云月心中也大抵有數。

　心中雖有幾分慌，但慕云月很快就調整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

　坐以待斃不是的風格，縱使被束縛至斯，慕云月依舊努力扭，撞擊底下的木板，從鼻腔發出聲音。

　正在聊天的幾個男人很快注意到，談聲止住，板車也跟著停下。

　“嚯，這小娘兒們夠躁的，綁這樣還要，對老子口味兒。”

　一個嘶啞的男聲笑了下，過來拍了拍慕云月的臉。

　“甭以為這樣，老子就會放了你。你現在可是老子的搖錢樹，識相的話，就給老子安靜些，否則老子剁了你手指頭。反正只要給你留口氣兒就行，不妨礙老子賺錢。”

　說罷，他便吩咐拉車的兄弟：“繼續走！別在這里瞎耽誤功夫，等上了山，還有得忙呢。”

　上山？

　慕云月很快摘取到對有用的信息。

　眼下眼前蒙著黑布，但線依舊能眼中，顯然現在還是白日，且日頭旺得很。再估計一下昏迷時候的時辰，他們應當出城不久，離城區并不遠。

　而京郊的山頭一共就那麼幾座，每日都有五城兵馬司的人巡邏，他們定然不敢去。

　只有那凌風山，因山匪常年盤踞，府都沒辦法靠近，對這幫賊人才是最好的去。

　知道了目的地，慕云月心中稍稍安定了些，可同時也生出了更大的憂——

　若是真被帶去那麼個賊山頭，別說名譽了，便是命都難保。

　必須趕在他們上山之前，就從這里逃！

　如此思定，慕云月越發用力地哼聲，撞擊木板。

　適才跟說話的男人終于忍無可忍，一把扯掉里布塊，掐著兩頰道：“他娘的，有話直說，別跟老子在這里瞎胡鬧！”

　覺察到指下膩的，他又不住“嘶”了聲，“臭娘兒們脾氣不好，人倒是生得跟朵花兒似的。難怪這麼招人恨，寧愿花那麼大一把冤枉錢，也要找哥幾個綁你。”

　“不過你也是，長這麼好看，什麼男人找不到，非要跟人家搶，現在褶子了吧。”

　“想活命，要不老子給你指條明路？很簡單，你就從哥幾個里頭挑一個嫁了。只要你不跟人家搶男人，人家說不就放過你了？”

　“老鷹頭，你其實是想給自個兒找個媳婦兒吧？”

　邊上響起打趣聲，那個被做老鷹頭的男人也不害臊，直接承認道：“就我想要媳婦兒，你們不想要？待會兒等北邊的兄弟都回來，咱們一塊商量，這倆人怎麼分，如何？”

　于男人而言，金錢和人無疑是最好的獎勵。

　周圍很快附和片，聲音越來越大，還有吹口哨的，一算，大約有十來人。

　老鷹頭應付完小的，又來問慕云月：“老子這主意怎麼樣？要覺得行，老子就……”

　“所以你們也抓走了秦歲首？”不等他說完，慕云月就淡聲開口。

　老鷹頭一愣，下意識就要口而出：“你怎麼知道的？”

　但轉念想起剛剛，自個兒跟兄弟們夸下海口時說的“倆人”，他又驚訝地“嚯”了聲：“小娘兒們夠聰明的啊，給這麼點線索，就愣是猜出來了？”

　慕云月對他的夸贊沒有半點興趣，只冷聲反問：“秦姑娘在哪兒？”

　“嘁，在哪兒跟你有什麼關系？”老鷹頭嗤之以鼻，“你都自難保了，難不還想去救人家？老子勸你還是省點力氣，給自己……”

　“所以在哪兒？”慕云月再次打斷他的話，聲音明顯比剛才冷了幾分。

　隔著一層黑布，老鷹頭似乎能瞧見淬滿寒冰的眼。

　干了這麼多年的劫匪，他綁過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幾百，可從沒有一個是這樣的。明明是人質，弱得不堪一擊，可周散出的氣場，卻冷靜到讓人膽寒。

　以至于自己稍微用點力氣，就能把掐死，可他就是不敢。

　多年同府周旋出的警惕告訴他，事恐怕不妙。

　“撤！趕撤！”

　老鷹頭不做他想，松開慕云月就立時回頭沖大家喊。

　可到底還是晚了一步。

　就聽幾聲暴躁的犬吠，后傳來“咻咻”羽箭破風聲。有幾人沒反應過來，當場就被箭中，倒在泊之中，至死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老鷹頭一面舞刀劈開箭雨，一面領著剩余的兄弟棄車趕跑。

　可還沒跑出去幾步，就被幾個黑銀云紋的暗衛給抓住，一個不落，全部制伏在地。

　“姑娘！姑娘！您沒事吧？”

　采葭提著子匆匆趕來，大氣都還沒來得及勻，就先幫慕云月松綁。看著手腳上的殷紅勒痕，采葭不由紅了眼眶。

　“都怪奴婢沒用，沒有保護好您，現在還來得這麼遲，害您委屈了。”

　“我沒事的。”慕云月聲安道，“你沒有來遲，而是來得剛剛好。”

　若是早一步，就沒法打聽到這麼多消息；

　若是晚一步，等被送進凌風山，那一切才是真的都晚了。

　采葭抹著眼角，仍舊搖頭，“那也是姑娘您自個兒警惕，要不是您提前安排好這些，奴婢們現在真要抓瞎了。”

　慕云月聳了下肩，意味深長地嘆：“還不是薛大姑娘給出來的。”

　有那位王姑娘的前車之鑒，那日在家中調香時收到邀帖，慕云月就留了個心眼兒，特特給自己配了個追蹤香。

　那香味尋常人聞不出來，可家中心培養的幾只細犬，卻對這氣味極為敏。倘若真不幸被綁走，正好可以用這個來追蹤行跡。

　且因著之前回京遭遇水匪之事，慕云月也吸取教訓，在父親離京之前，把明宇那幾個暗衛給要了來。

　前世的時候，他們本就是父親留給的人，后來還幫找到了為慕家犯案的證據，慕云月用他們也用慣了。平日除卻護安危，還可幫打聽消息。

　至于現在……

　慕云月扶著采葭的手，從板車上下來，四下掃了眼，據聲音很快便找到老鷹頭。

　好巧不巧，他正好被明宇踩著側臉，在地上，像一尾將死的魚，除了張口氣，什麼也干不了。

　慕云月朝他走來，他還瞪圓眼睛，虛張聲勢，“你、你你想干嘛？老子可不怕你。你要是敢老子一下，老子馬上……啊——”

　明宇稍稍加重腳下力道，他便只剩唉聲求饒的份。

　慕云月垂眸漠然瞧著，在他疼得快要昏死過去的時候，才揚手讓明宇撤開力道。

　“適才你送給我的話，我現在原封不地奉還給你。”

　慕云月捋蹲下來，著老鷹頭的眼睛，笑道：“我不管你背后的人是誰，現在你落在我手里，那是生是死，就都由我說了算。你若是識相的話，就給我老實些，否則你嚷一句，我就剁你一指頭，反正只要留你一口氣就行，不妨礙我做事。”

　“所以現在，你終于可以告訴我，秦姑娘在哪兒了吧？”

　作者有話說：

　阿蕪威武！

　覺可以開個莊，猜猜一會兒星星哥和世子，哪個會先到？

　紅包，以及21:00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