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月子一僵。

　他為何突然說這個？他們現在才相多久？自己也不過剛剛習慣有他陪在邊, 怎的突然就提這個？

　況且婚，哪里是那麼容易的事啊……

　前世與婁知許婚后的種種屈辱和不堪都一一浮現眼前，慕云月攥手, 整個人都克制不住發起抖來。

　懷中人的不安與抗拒, 過那份抖傳遞過來，衛長庚垂下眼睫, 沉默了。

　兩人現在才剛剛有點起，他只然知曉, 現在不適合說這個。只不過是之所至, 他忽然就把自己的心里話說出了口。

　原以為就算不肯馬上答應, 至也會像平日自己逗時一樣，害地嗔他一句：“孟浪！”

　而不是現在這般, 不答應，也不拒絕，就這樣用一種無言的抗拒，消極同他對抗。

　他最害怕的就是這樣。

　不愿意做的事，他也不愿意迫，可是……

　閉眼深吸一口氣, 衛長庚輕拍背脊, 安道：“我同你說笑的，你這般張做什麼？你我才相多久，我怎麼可能讓你現在就嫁給我？”

　邊說, 他邊假意輕松地笑了笑，幫整理發。

　他自詡掩飾得很好, 可因著前世的悲劇, 慕云月對人緒變化的知比尋常人要敏銳許多, 如何覺察不出他是在強歡笑, 給遞臺階？

　一個帝王想要求娶一位姑娘，直接下旨就行，本沒必要征詢的想法；更沒必要為了討好，同親近些，就特特從皇宮里搬出來，跟做鄰居。

　他一直都在忍讓。

　倘若當真不愿意，他便是傷了自己，也絕不會讓半點委屈。

　慕云月心里的，抿了抿，琢磨著要不就先把事應下來，以后再另外想法子拖延？橫豎也只是兩個人口頭上的閑談，算不得數，能暫時哄他開心也是極好的。

　可這聲“好”，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

　那廂天樞已經預備好馬車，躬立在庭院外，恭候衛長庚。

　衛長庚也不好再耽擱，側臉蹭了蹭慕云月的面頰，還想再說些什麼，末了也只是笑道：“這幾日嫣兒就拜托你了，若是有什麼打攪你的地方，你該管便管，不必顧忌。倘若真的太過吵鬧，擾得你頭疼，你就把送回長寧侯府。總之不要委屈自己，知道嗎？我會心疼的。”

　叮囑完，衛長庚又再次手抬起下，雙緩緩覆下，終是在前三寸之停下，了腦袋，道了聲：“等我回來。”

　便轉揚長而去。

　直到他影消失在長廊盡頭，慕云月也沒能將那聲“好”說出口。

　*

　衛長庚一走，山間的日子便清凈不。

　不用額外給衛長庚準備點心，慕云月松快不，每天也能出更多時間陪林嫣然練琴，玩鬧。累了，就回屋里躺著，或是小憩，或是看書，日子平淡也歡喜。

　瞧著倒是與往日無異，甚至還過得更加滋潤了些。

　可蒹葭這些親近之人卻能覺察出來，心里一直揣著事，夜都睡得不怎麼安穩，只不過一直在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罷了。

　至于是因為什麼？大家也都猜得出來，很想開導幾句，可畢竟是人家小兩口的私事，終究還是得他們自己想通才行。外人說得再多，也是于事無補。

　盼著宮里能送來一些消息，讓慕云月開心些，可衛長庚離開后，就像石頭子兒落大海，別說信箋，連口信也沒一個。

　大家也只能干著急。

　林嫣然年紀小，不知發生了什麼。

　但孩子的敏銳程度，有時候往往要超過大人，能覺到這段時間慕云月的心神不寧，自然也就不敢再吵鬧，練琴也練得比往日勤。

　時不時，還會抱著慕云月，說些無忌言，逗得慕云月開懷一笑。

　日子就這麼如車一般，平淡無奇地到了六月十九。

　慕云月如約帶著林嫣然和三個“葭”，去華相寺參加放生節。

　時令進六月，京畿一帶就很再下雨，天氣悶熱異常。

　整個帝京都像被架在火堆上，扇扇出來的風都裹滿燠熱，亭臺樓閣佇立在熱浪之中，廓邊緣都有些扭曲虛化。

　可縱使如此，依舊擋不住前來參加放生節的善男信。

　華相寺里人頭攢，肩接踵。足有兩百步之寬的放生池，愣是被圍得擁不堪。

　所有人都汗流浹背，卻還是悶頭一個勁兒地往池子邊，仿佛今日若是不能將自個兒買的小魚親手放回池子里去，佛祖就要對他們降下懲罰。

　蒹葭和蒼葭各捧一張碩大的荷葉，里頭盛著活魚，也跟著拼命往池子邊。

　一個在前頭開路，回頭高聲招呼：“蒹葭往這兒來！這邊人！快跟上，不要被散咯！”

　“你先過去，別管我！”

　蒹葭一面回應，一面踉踉蹌蹌在人群中飄搖。

　倒也是想再往前，可這般洶涌的人，連穩住自己子都難，拼盡全力也只能努力護住手里的荷葉，不讓水全部流掉。

　林嫣然本是想跟們一塊去的。

　慕云月見這架勢實在太危險，趕攔住，連哄帶騙地將帶到回廊拐角的一個空閑地方站著，招來明宇，讓他拿上林嫣然的荷葉，代為去池子邊放生。

　也不知過了多久，明宇總算放完魚，帶著蒹葭和采葭回來。

　好賴也是個堂堂七尺男兒，且還是習過武的，也愣是被得腳步虛浮。都從人群中出來了，人還搖搖晃晃站不住穩當。

　蒹葭和蒼葭就更加狼狽了，發上的釵環松了大片不說，裳也被不知道從哪里濺出來的水，給潑得干一塊，一塊，像染壞了的綢布。

　“可太嚇人了！”蒼葭一面收拾儀容，一面抱怨，“姑娘您是沒瞧見，那池子被魚得，放眼去全是紅彤彤一片，連針都不進去。”

　“該！你非要湊這熱鬧。”

　采葭啐道，上前幫打理頭發，“人家蒹葭是信奉這個，佛祖也給庇佑，才來給這給自個兒還愿，你去算怎麼一檔子事兒？”

　“我也是來求佛祖庇佑的呀！”

　蒼葭撅起，小心翼翼地覷了眼慕云月，低聲嘟囔：“姑娘這幾天一直悶悶不樂，我就希佛祖得空，能幫忙照看一下姑娘的姻緣，讓姑娘些煩惱。”

　“我也知道，我平日沒給佛祖他老人家供奉過什麼，這冷不丁求人家辦事，實在說不過去。我怕他不樂意，特地買了攤上最大的一條魚，都快有一尺長，就為了好好孝敬他。”

　慕云月“噗嗤”笑出聲，“你這話說的，鬧得這魚最后不是拿來放生，倒是給佛祖吃的一樣。”

　“那……那佛祖要是肯幫奴婢辦事，吃了那魚，奴婢也不介意的。”蒼葭眨眼道。

　慕云月忍俊不道：“那照你這說法，你想讓佛祖幫忙庇佑我姻緣，就買了快一尺長的魚，那將來我婚生子，你要買多大的魚？等我孩子長大了，也要求姻緣，你又要買多大的魚？還有孩子的孩子，孩子的孩子的孩子……”

　蒼葭被說懵了，捂著腦袋不停嚷頭疼，像孫猴兒聽到了箍咒。

　這下所有人都樂了，林嫣然也跟著“咯咯”笑出了聲。

　慕云月掩著團扇笑得眉眼彎彎。

　雖說是在打趣蒼葭，然心里還是念這份善心，可與衛長庚之間的事，又豈是求仙拜佛就能輕松解決的？

　垂眸無聲一嘆，慕云月出腰間的帕子，過去幫兩個人服上的水漬。

　四面狂風漸起，吹來遠圍聚的霾云，云層中約有雷電閃爍，天也很快郁下來。本就因擁而充斥著躁意的華相寺，頃刻間變得更加沉悶抑。

　估著馬上就要有一場豪雨。

　慕云月也不敢再耽擱，吩咐道：“先回去再說吧，咱們出門可沒帶傘，不要真被這雨給擋在半道上了。”

　眾人點點頭，簡單收拾了下，便簇擁著朝大門方向去。

　便這時，后頭兀地響起一聲：“這放生節才剛剛開始，好戲還在后頭，慕姑娘就這麼走了，豈不可惜？”

　慕云月聽著這聲兒，心里便“咯噔”了一下，扭頭看向說話之人，臉更是沉了下來。

　薛明嫵仿似沒瞧出眼中的嫌惡，猶自搖著團扇，盈盈立在一株石榴樹下，巧笑嫣然。絳紅的縐紗長修出窈窕型，襯著頭頂灼灼燃的榴花，可謂清極艷極，態橫生。

　可眼瞼上敷再多也遮掩不住的淡淡青黛，還是將近來的不如意暴無。

　可薛明嫵到底是薛明嫵，無論里子過得如何慘淡，面子總是要給自己做足的。

　悠悠搖了搖團扇，薛明嫵含笑邀請道：“求佛最忌諱半途而廢，一個鬧不好，可是會遭天譴的。慕姑娘何不隨我去后頭廂房小坐一會兒，將這場放生節囫圇過完？”

　大好的日子說這麼晦氣的話，大家都不由出慍。

　蒼葭和采葭又都是暴脾氣，氣得磨著槽牙，要上前撕了的。

　慕云月不聲地擋在們面前，笑盈盈回答：“得罪神佛的事，我自然是害怕的，這會子心里還忐忑著。可現在看到連薛大姑娘這樣的人，都能安然無恙地在佛祖面前說話，我一下就放心了。”

　周圍響起幾聲竊笑，連薛明嫵帶來的丫鬟，也忍不住低頭抖起膛。

　薛明嫵臉登時掛了下來。

　自打綁架之事被了出來，之前苦心經營的一切，就都了海上的泡沫，不等風吹，就兀自散了個干凈。

　單只是倒霉也就罷了，偏偏這個時候，慕云月的名聲起了來。過去多人說驕縱不可理喻啊，不過因為抓了幾個歹人，風評就立馬轉了個大彎。

　憑什麼？

　再看眼下落落大方的模樣，較之上回見面，明明臉還是那張臉，可就是莫名讓人覺，又漂亮了不，像是被什麼滋潤過一樣。

　再反觀自己……

　薛明嫵握著團扇的手由不得收，扇柄上的鏤空花紋膈得掌心生疼，都起了紅。

　慕云月沒打算跟多浪費時間，仰頭瞧了眼天，道了句“告辭”，便轉帶著大家繼續往大門去。

　然薛明嫵又不不慢地追問了一句：“哪怕我是過來告訴你，陛下這幾天不搭理你，是因為他一直在宮里忙活選秀的事，你也不在乎？這第一批秀，可都已經進了神武門。”

　慕云月心里驀地一沉，蹙眉回頭。

　薛明嫵搖著團扇，仍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樣，笑道：“怎麼樣？慕姑娘現在可有閑暇，陪我吃一盞茶？”

　作者有話說：

　真是善良的配呀，又來撮合男主啦。

　這章也有紅包喲～

　我今天發紅包的時候，有一章不小心連點了三次，所以有些寶子可能連收了四個，我真的有被自己蠢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