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 就頗耐人尋味了。

　乍聽，仿佛只是在夸贊自己兒于琴藝上造詣頗深，細細分辨, 卻分明是在強調, 衛長庚住在府衙的這段時日，和薛令梅關系甚。

　當著未來皇后的面說這個, 挑釁之意都寫在臉上啦！

　屋里眾人互相換了個眼神，或垂首吃茶, 或偏頭看風景, 裝作什麼不知道。

　可縱橫往來的眼神, 卻始終停留在們三人上，不曾離開片刻。

　那廂薛令梅得了吩咐, 聲應“是”，裊裊起。

　微風自鬢間拂過，便有淺淺梨花香流轉而出，沁人心脾。

　慕云月嗅著那氣味，便覺悉，像是自己平時用慣了的熏香。抬頭再看那姑娘, 眉掃柳鋒, 腮抹薄，裳也偏素淡，鬢間甚至還簪了杏花飾, 風格和如出一轍。

　不細瞧臉蛋，還真以為是另一個自己, 連后的三個“葭”也震了一震。

　“梅兒給表姐姐請安, 表姐姐萬福。”

　薛令梅朝著上首, 施施然行了個禮, 行禮時的小作都跟酷似。

　慕云月幾不可見地勾了一下角。

　這一刻，也終于明白，薛令梅堂堂一個知府千金，還是薛家的人，為何愿意跟南錦屏這麼個無權無勢的人走得這麼近。

　“薛姑娘客氣了，你我乃是平輩，這萬福之禮，我可萬萬不住。”

　“誒，得住得住。”

　大王氏搶白道：“莫說慕姑娘是梅兒的表姐，輩分在這里擺著；便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梅兒也應當給你行大禮不是？”

　看在衛長庚的面子上，給行大禮？

　這是直接把自個兒當宮妃，上坤寧宮給皇后請安啦？

　慕云月輕哂，“王夫人這樣說話，云月就糊涂了，云月的表家只有金陵岑氏，何曾與你們薛家攀過親？況且，倘若真要讓陛下來裁奪……”笑了下，搖搖頭，“他只怕也不希有個姓薛的親戚。”

　這話說得可謂直白又不留面。

　別說大王氏，在場其余眷臉也都掛了下來，跟當眾挨了一掌似的。

　可偏生，們又沒法反駁，畢竟事實就是如此。

　且慕云月的份擺在那里，想給們留面，是心慈；不想給們留面，也是的權利，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反駁？

　更何況還是當下這節骨眼，金陵城所有員的生死存亡，全在衛長庚一念之間，誰又敢來？

　是以這記無形的耳打得再疼，大家也只能忍下，甚至還得端起笑臉賠上去。

　可道理人人都懂，大王氏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尤其看見薛令梅因這句話紅了眼睛，更加氣不打一來。

　打小也是個貴的主，在家養尊優慣了，不是人間疾苦為何，及笄后嫁的郎子，也是名門之后，比那病弱的妹妹嫁得不知好了多，這往后的幸福可謂一眼就能見。

　可偏生，那死鬼是個貪的。婚后沒兩年，他就現了原形，弄來滿院子鶯鶯燕燕不說，還因狎，把頭頂的烏紗帽給丟了。家里的日子一落千丈，每天不是跟那不的前夫吵，就是跟那群狐子掐，本沒個清閑的時候。

　可反觀妹妹。

　小王氏雖因子骨弱，常年和妹夫兩地分居，可兩人卻始終里調油。妹夫護，就跟護眼珠子似的，哪怕沒了，他也沒想過續弦，比自己家里頭的那位不知好上多。

　如何咽得下這口氣？哪怕小王氏沒了，也得讓岑家再出點！

　好不容易熬到家里那死鬼染上花柳，把自個兒作沒了，也總算改嫁了個更好的人家，以為好日子終于到了。

　可那姓薛的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薛衍心里頭不痛快，拿他撒氣，他不敢反抗，就回家全發泄到上，罵是個拖油瓶，是個生不出兒子的廢，還把的大兒隨便許了個看城門的老兵。

　呵，他也不瞧瞧他自己，頭兩位夫人，可是一個蛋都沒給他下過！

　明明是他自個兒不行，還非要賴到上，呸！

　而今所有的指，都在薛令梅上了。

　也知道，憑薛令梅的出，想在后宮爭個好位子是不能夠的。但只要是個妃子，于們母二人而言，都是犬升天之事，們不計較的。

　原本以為，陛下那般喜慕云月，們只要能扮出三分神/韻，后宮的地位就穩了。

　誰知陛下竟是連看一眼都懶得，任憑們使出渾解數，也只得他一句冷笑：“東施效顰。”

　們這才不得已，求告到慕云月面前，希能看在已故舅母的面子上，拉表妹一把，料竟是個比陛下還鐵石心腸的，不幫忙也就罷了，還這般落井下石。

　大王氏咬后槽牙，兩側人都能清楚地聽見那“切切”的聲響。

　片刻，卻是笑開：“聽慕姑娘的這話茬，日后正式封后，也不打算給陛下尋三宮六院了？”

　慕云月側眸瞧。

　大王氏哼笑，若無其事地扶了扶發上的簪子，道：“不管慕姑娘認不認，我好賴也算你半個長輩，這會子就容我托大，勸你一句。”

　“做人，尤其是坐到那個位子的人，最忌諱小肚腸。男人嘛，三妻四妾很正常，換做天子就更正常了。如今梅兒跟你還算扯得上關系，你都容不下，萬一日后陛下真瞧上個你頂頂不喜歡的人，你可怎麼辦？”

　說著，大王氏朝窗外努努，“喏，瞧見沒，那片亮的地方，就是咱們金陵城最出名的仙樂舫，陛下而今就在那里宴飲，保不齊今晚就能擴一擴自個兒的后宮呢？”

　對于大王氏的話，慕云月一直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本沒放在心上，直到這一句，搖扇的手微微一頓，視線也不由自主飄了過去。

　的確是片煙花繁盛地，罩在這般濃黑的夜里頭，也依舊熠熠生輝，恍如白晝。襯上粼粼的波，都有幾分如夢似幻的覺。仔細聽，似乎還能聽見子銀鈴般的笑聲。

　慕云月由不得攥手里的團扇。

　大王氏看在眼里，知道自己的話奏效了，便乘勝追擊道：“衰則弛，與其等到那時候被陛下冷落，不如現在就給自個兒尋覓個靠得住的幫手，一塊帶進宮，將來也好有個照應不是？娥皇英，多好的一段佳話。”

　這一番話說得也算掏心窩子，大王氏都干了，卻沒舍得浪費時間喝茶潤嗓，只直勾勾盯著慕云月瞧，唯恐錯過任何一個微小的表。

　然慕云月始終沉默著，只在聽到最后那句話時，才似般地重復了遍：“娥皇英？”

　大王氏眼睛亮了亮，忙道：“對，就是娥皇英，一個你，一個梅兒，只要你們倆聯起手來，后宮保準就是你們的天下，誰也別想從中分走一杯羹。”

　薛令梅也不自覺繡帕，壯起膽子向慕云月，一雙水靈明眸著殷殷熱切。

　慕云月覺察到，順勢看過來，朝抬抬下，“所以你也是這麼想的，真打算續‘娥皇英’的佳話，不后悔？”

　薛令梅點頭如搗蒜，想也不想就答：“梅兒絕不后悔！”

　為何要后悔？能許配給天子，是何等榮幸，做夢也夢不到。且那人還生得那般俊秀……

　想起院子里遠遠窺見的一抹秀，薛令梅不雙頰泛，張口正想再訴一番衷腸。

　慕云月卻道：“好，既然你們母二人都有這想法，明日我便回了陛下，讓他給梅兒姑娘賜婚，嫁給那位做城守的姐夫，好玉們姐妹二人娥皇英的佳話。”

　薛令梅愣住。

　大王氏正吃茶潤嗓，聞言直接嗆到了嗓子，顧不得咳嗽，高喊：“你說什麼？！”

　聲音太過尖銳，像是指甲劃過鋼刀，大家都不皺眉“嘶”了聲。

　只慕云月仿佛沒聽到，扭頭淡然瞧，眼神純良無辜，“王夫人沒聽見嗎？那我再說一遍好了，梅兒姑娘想續娥皇英的佳話，我幫實現了。馬上您的兩個親生兒，就能共侍一夫，以后無論是貧是富，是好還是孬，們兩姐妹都能互相照應，不離不棄，王夫人可高興？”

　邊說，邊狡黠地朝眨了下眼。

　周圍“噗嗤”一聲，響起一陣竊笑，覷向大王氏的目滿是幸災樂禍。

　大王氏拳，一張臉時青時白，煞是彩。

　薛令梅更是紅了一雙眼，低頭抿，雙肩一一，泫然泣。

　大王氏見了，心里似進了沙子，疼得不能自已。當下，也顧不得什麼尊卑份，一拍桌案，直接暴起，抖著食指慕云月鼻尖，張就要罵。

　然話音還沒出口，窗邊就先傳來一聲“咦”，語氣充滿疑：“那里是不是走水了？”

　大家愣了片刻，都齊刷刷朝窗外去。

　慕云月更是第一個便瞧見了，那片燈火繁華滾滾冒起的黑煙。水上風大，火勢迅速躥高，瞬間耀亮大半邊夜幕，只要將天上的月亮也吞噬腹。

　火中心，正是衛長庚今日赴宴的仙樂舫！

　慕云月霍然從席上站起，起得太猛，腦袋一陣眩暈，步子跟著踉蹌了下。

　蒼葭驚呼：“姑娘！”忙手扶住。

　慕云月抓住的手，正想讓召集人手，趕去救人。

　然這世間之事，總是禍不單行。

　慕云月還沒從走水的震驚中緩過神來，采葭又跌跌撞撞沖進門，拽著，氣吁吁道：“姑、姑娘不好了，明宇他們……他們把秦姑娘給跟丟了！”

　作者有話說：

　不要慌，都會沒事的。

　大家看到這章的時候，應該都放假了，祝大家十一快樂呀！本章繼續紅包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