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頤有律, 凡是年加封后的親王，都要前往封地，若無帝王召請, 不得回京。

　然他們在京中自然也有他們的府邸, 尤其像蜀王這種時常京述職的。府一應陳設，也都如尋常人家一般, 簡單打掃過便可直接使用。

　這次的夜宴，就安排在蜀王府。

　許是蜀王世子他們第一次進京, 想多籠絡一些人脈, 這次的宴會辦得十分熱鬧。

　不僅將家中的花廳、水榭全都征用了來, 還把王府后院整片蘅蕪湖給騰出來，置了畫舫, 專供賓客泛舟賞玩。沿湖還設了花燈謎語，十步一盞，遠遠去便似金蓮朵朵盛開，宛如鑲嵌在碧藍湖水邊的寶石，巧奪天工。為防賓客疲憊，每隔不遠都設有熱茶點心, 方便大家累了坐下緩歇。

　可謂無微不至。

　慕云月到的時候, 正值華燈初上，花廳水榭中已有男人們推杯換盞的聲音。

　負責引路的小丫鬟也心地問慕云月，“距離宴會正式開始還有些時候, 姑娘要不要也一艘畫舫過來，去蘅蕪湖上暢游一番？”

　慕云月朝湖上去。

　水廊上已經載了不畫舫, 花燈彩綢同粼粼波相呼應, 伴著“咿咿呀呀”江南小調, 別有一番風上心頭。歡聲笑從舫上傳來, 有風流公子的，亦有妙齡小姐的。

　北頤民風開放，只要邊帶足了人，不會有人刻意阻攔這樣的隔水相。

　蒼葭和采葭眼睛都看直了，沉穩如蒹葭，也忍不住頻頻往湖面上瞥。

　這段時日為了籌備婚事，們幾個也都沒怎麼休息，好不容易有個可以松氣的當口，們想去放松一下也實屬正常。

　慕云月便笑著對那引路丫鬟說：“那就有勞了。”

　“應當的。”

　小丫鬟欠了欠，朝渡口方向比了個“請”的手勢，便帶著慕云月幾人一道過去。

　蘅蕪湖雖只是蜀王府邸部的一個人工湖，占地卻尤為寬廣，足夠尋常人家蓋一間兩進的院落。渡口自然也設了多，且男有別。

　饒是如此，依舊架不住今日游湖的賓客眾多，渡口和畫舫皆調配不開，晚到的人只能暫且在渡口旁邊的小亭子里歇息。

　或許真的是冤家路窄吧，慕云月去的那座小亭，正好就遇上了薛明嫵和薛明嬈兩姐妹。

　這段時日，慕云月雖一直在家中安心備嫁，甚過問外間之事，可架不住邊有個耳報神，薛家的事又鬧得滿城風雨，即便不問，也聽了一耳朵。

　除卻薛衍因承不了家中樹倒猢猻散的屈辱，一夜之間忽然臥病在床，不省人事之外，令慕云月震驚的，還是薛家和蜀王府聯姻之事。

　如今的薛家有這想法也不奇怪。

　畢竟路已經走窄了，再不想法子開辟一條新路，就真的只能等死。

　可奇怪的還是，薛明嫵這樣心比天高的人，居然肯屈尊降貴，去給衛明燁當側妃。

　要知道側妃再風，也是妾。

　而薛明嫵可是曾經立志非皇后不當的人，怎的這會子竟肯去給一個親王世子當妾？

　而更加令慕云月匪夷所思的是，這樁怎麼想都是薛家虧本的婚事，居然還搭上了個薛明嬈。姐妹二人，一個嫁過去做側妃，一個則陪嫁過去當媵妾。

　這是在干嘛？

　到底是薛家瘋了？還是衛明燁這人魅力實在太大，把姐妹二人迷得神魂顛倒，非他不可？

　想不到這年頭居然還真有人推崇什麼“娥皇英”。

　慕云月捺了下角，百思不得其解，索也不去解。大婚在即，可不想橫生出什麼枝節。領著蒹葭們轉要走，去尋別歇息。

　奈何樹靜而風不止，這回卻是薛明嬈先開口住了：“怎麼？馬上要當皇后了，架子也變大了，都不稀罕跟我們這些人同坐一間亭子了？”

　上下打量一遍慕云月，又磨著牙，不屑地一嗤，“真不愧是帝京第一人，狐人的功夫有一手。想來這趟去金陵，慕姑娘和陛下沒吹枕風吧？”

　枕頭風這東西，可不是隨便一個人就能吹的，怎麼著，也得先挨上那枕頭。

　薛明嬈這是在譏諷以侍人，用不流的手段爬上了龍床，蠱圣心。

　三個“葭”當即就惱了。

　亭子里歇著的其他貴也都出了驚駭之，紛紛向薛明嬈使眼，讓仔細禍從口出，孟蘭姝的教訓可還在眼前呢！

　薛明嬈卻渾然不將這些當一回事。

　薛家敗落之前，就已經無法無天，如今自家都這樣了，便更加破罐破摔。橫豎也不會有比現在更糟的局面，作何還要委屈自己？

　“你們心里不都這麼想的嗎？私底下舌頭也沒嚼啊，現在又裝什麼清高，累不累啊？我這話是大逆不道，但我至還得了個磊落干凈，不像你們，當面一套背后一套，惡心。”

　薛明嬈視線一掃亭眾人，嗤之以鼻。

　這群貴都是家里的花，習慣了跟家中長輩一樣，戴著面示人，冷不丁被人撕下遮布，臉上都不好看，忙訕笑著圍簇到慕云月邊，奉承打圓場，唯恐被慕云月記恨了去，真落得跟孟蘭姝一樣的下場。

　慕云月但笑不語。

　回京之后的流言蜚語，不是不知道，只是懶得去關心，也沒時間關心。畢竟是死過一次的人，旁人的眼，早就已經不在意。

　薛明嬈當著的面，給臉瞧，的確令人不快；那這群人背地里嚼舌，又能好到哪里去？

　都是蛇鼠一窩罷了。

　慕云月懶怠細辨究竟哪個更嚴重，挲著绦，思忖要怎樣面收場，還能殺儆猴。

　一道響亮的掌聲，卻赫然震住所有人。

　“沒大沒小的東西，我平時都是這麼教你的！”

　人群后面，薛明嫵右手還停在半空，掌心紅腫。

　薛明嬈捂著臉，一雙眼瞪得滾圓，不可思議地看著薛明嫵，道：“姐……姐姐？”

　“別我！我沒你這樣的妹妹！”

　薛明嫵又是一聲暴喝，聲音太大，引得湖面上畫舫里的人頻頻回頭。

　亭中眾人更是瞠目結舌，要知道這對姐妹關系一向要好，薛明嫵對這個妹妹更是縱容得沒了邊，從來只有為薛明嬈教訓別人的時候，還從沒見訓斥過薛明嬈。

　且還當著這麼多人的面。

　薛明嫵打完人，便慢條斯理地整理自己的發，似乎不把這些放在心上。

　欠朝慕云月一禮，笑容還是一貫的得端莊，“舍妹年不知禮，唐突了慕姑娘，嫵兒代跟慕姑娘賠個不是，還慕姑娘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

　自己行完禮不夠，還著薛明嬈后腦勺，過來跟一塊行禮道歉。

　大家這回驚得，更是險些咬斷自己的舌頭。

　慕云月也深深蹙起了眉。

　這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哪怕自己做錯事，也只有讓別人認錯的份，什麼時候也會跟別人賠禮道歉了？

　薛明嫵并不理會們的目，行完禮，便拉著薛明嬈從亭子里離開。

　其余貴也沒好意思再待下去，各自尋了借口，也跟著離去。沒多久，小亭當中就只剩慕云月幾人。

　“這薛大姑娘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啊，奴婢怎麼總覺得哪里不對勁？”蒼葭掃了掃上無端冒出的皮疙瘩，問道。

　慕云月著遠逐漸豆子大小的姐妹倆，也沉沉吐出一口氣，“你都能覺出來不對勁，那必然是有問題的。去把明宇來吧，今夜還是小心為上。”

　*

　“姐姐，姐姐！你方才為何要攔我？那小賤蹄子害得我們薛家這麼慘，你讓我一口氣啐死，給我們全家都出出氣，不好嗎？”

　木柞游廊間，薛明嬈氣得頭頂冒煙，小“嘚嘚”了一路還不肯停，直到冒出一句：“那衛世子也是因為想娶慕云月為正妃，才要委屈姐姐當側妃，姐姐你難道就一點也不生氣？”

　一直冷著臉、沉默不語的薛明嫵終于斜了一眼。

　目如刀，嚇得薛明嬈立即閉脖，做了鵪鶉。

　好半天，薛明嫵才冷笑出聲：“你覺得我會不生氣嗎？”

　都快氣死了！

　那天衛明燁上門拿這件事辱的時候，就已經怒不可遏。更遑論后來，父親被他氣病，他不僅不關心，還提出了媵妾之事，簡直不把他們薛家當人看。

　當真是殺了衛明燁的心都有了！

　可怎麼能殺？

　即便不愿承認，也不得不認，而今的薛家的確氣數已盡，倘若再失了他衛明燁的支撐，他們就當真走投無路了。

　但好在老天爺還是給指了一條明路的。

　雖然不了衛明燁，至還能拿慕云月撒氣。

　他不是想娶做正妃嗎？行，倒要看看，今夜過后，他還想不想娶！

　妹妹就算說話再不過腦子，至有一點說對了——們既然都已經這樣了，還怕什麼呢？

　薛明嫵冷冷扯起角。

　湖風拂袂，浸滿了秋冬之的寒意，眼里的卻是比朔風還要砭人骨。

　作者有話說：

　大家放心吧，婚禮能順利進行的，星星哥可不是吃素的，他是吃阿蕪的（不是）

　這章也有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