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月呆呆看著他, 許久才從他的話中逐漸回過味來。

　可這消息來得太意外，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便是接了, 人也飄飄然沒什麼真實, 抬手掐了下自己的胳膊。

　“嘶——”

　疼得直涼氣。

　“你啊……”

　衛長庚瞪一眼，又氣又心疼, 抓了的胳膊，輕輕幫。

　“你也莫要生氣, 我也并非有意瞞你。起初不告訴你, 是不希拿這點恩脅迫你, 讓你心不甘不愿地跟我；后來不告訴你，是知道你責任心重, 害怕你心里有所負擔，總覺得對不起我，沒法安心和我過日子。不承想竟適得其反了。”

　衛長庚無奈地嘆息，張開雙臂，將擁得更，“我希你和我在一起, 不是因為所謂的恩, 也不是趨于強權，就只是因為，你喜歡我, 想和我在一起。”

　“我不需要你報恩，也不希你總困頓于過去, 老天爺既然給了你我二人重新開始的機會, 想來也不是為了讓你重溫過往痛苦的, 人總是要向前看的。比起報恩, 我也希你快樂。”

　“可是我……”慕云月還說什麼。

　衛長庚抬起食指，豎在前，“倘若你當真覺得虧欠了我，那就做好兩件事。”

　慕云月眨眼睛看他，濃長的睫尖垂著水珠，襯得雙眼干凈又清亮。

　衛長庚心里像被撓了一下，忍不住低頭親了親的眼睛，啞聲道：“第一件事，照顧好你自己，以后再遇上什麼煩心事，就同我說說，不要總憋在心里自個兒悶悶不樂。否則我在朝堂上，沒被蜀王他們氣死，反倒先被你擔心死。”

　慕云月面訕，下意識道：“我沒有……”

　對上他興味的眼神，撇撇，沒再反駁，唧唧噥噥道：“好，我盡量。”

　仰頭又問：“那第二件呢？”

　“第二件……”

　衛長庚笑了笑，道：“好好喜歡我，待在我邊，把心給我。”

　“其余的事都不需要你心，刀山火海，我替你走；天塌下來了，也有我幫你扛；所有你曾經失去的、想要的，我統統都會幫你討回來，而且比前世得到的更多，更好。”

　“你只需待在我后，繼續當你的慕大小姐，像從前那樣。驕縱些也無妨，橫豎還有我。”

　他低頭看著，雙眼似琉璃，落滿了星。

　每一個字說得都云淡風輕，可落下來都如金石擲地，鏗鏘有力。

　慕云月的心狠狠一，像是平靜的湖面突然被人扔進石子，一圈又一圈地漾開去。張口很想說些什麼，卻是一個字音也吐不出來，只能用力抱他，用盡所有力氣抱他。

　兩世的委屈和酸楚仿佛都在這一瞬間傾塌。

　終是忍不住，埋首他懷中，肆無忌憚地大哭、宣泄。

　像一個迷路的孩子，終于找到回家的方向，從此再不用偽裝，也不用擔驚怕。哪怕這一刻，老天爺后悔了，要收回這平白得來的第二次生命，也沒什麼好害怕的。

　因為知道，面前這個男人，是真的。

　無關權勢爭斗，也無關風月旖旎，就只是因為，是慕云月，而他是衛長庚。

　長庚星會永遠陪在月亮左右，而他也終會奔向。

　*

　蜀王府夜宴結束之后，兩人的婚期也近在眼前。

　經過那一晚上心，慕云月心也安定不，不會再為那些前塵往事困擾。雖然還是會因為婚事而張，但也只是單純的、新嫁娘對婚禮各項事宜的茫然。

　畢竟前世，和婁知許的婚禮，可沒這般隆重。別說十里紅妝了，過來吃喜酒的都沒幾個人。

　可這次，衛長庚卻是要把自個兒家底都掏空似的。

　還沒到正式迎親那日，午門前就已經開始設宴，凡是北頤的子民皆可過來討一杯喜酒吃。別國來的行腳商說一句吉祥話，也可分一杯羹。

　煙火連放三日，且一日比一日熱鬧，花樣還多，不知道的還以為今年年節提前了。

　以至于這幾日，慕云月乖乖待在家中沒出門，也會底下丫鬟小廝們的曖昧眼神，鬧得紅臉，里直抱怨，這衛長庚平日是個穩重斂的，不過個婚，怎的就躁了這樣？

　恨不能全天下的人，都祝他一句“新婚快樂”。

　可抱怨完，角也控制不住翹了起來。

　每次焰火升空時，的眼睛也總是比所有人都要閃亮。

　大約就是衛長庚這份喜悅染，等到十二月初十，真正迎親的日子，慕云月反而坦然了。

　早間，在一陣炮仗聲中醒來，由蒹葭們伺候著梳洗，穿戴喜服。

　丹郡主親自為梳發，絞面。

　一向驕傲沉穩的人，前世自盡的時候都不曾掉過一滴淚，這會子卻是哭得險些拿不穩梳子。很想說幾句叮囑的話，臨到開口，大腦就一片空白，只能不住著慕云月的手，哽咽道：“阿蕪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嗎？”

　慕鴻騫看不過去，不停拿胳膊肘捅，提醒道：“注意些，這麼多人看著呢，有什麼好哭的？又不是以后見不到人了，至于嗎？”

　丹郡主吸了吸鼻子，反掐他，“哦，就我哭了，你沒哭啊？”

　“我當然……”

　丹郡主朝他袖口的水漬努努。

　慕鴻騫立時噎住，微紅著臉咳嗽一聲，抖抖手道：“我剛才吃茶，沒拿穩杯子，濺上了而已。”

　說罷便一甩袖子，昂首大剌剌離去，姿態頗為瀟灑，仿佛本不把自己這婚事放在心上。

　然丹郡主卻瞧見了，窗臺上的一盆花了，悄悄出兩只睜得圓圓的眼睛，對上的視線，還無辜地眨了眨。

　丹郡主：“……”

　慕云月：“……”

　在家中，陪親人度過最后一段團聚的時，待到夜昏之時，外間也響起了擊掌聲。

　是欽天監派來的禮，在外頭提醒他們，吉時已到，該上轎了。

　嫁給天子，畢竟不比嫁給其他男人。男方不會來家中親自迎接新娘。慕云月需得由兄長背著，乘上廷司請來的轎，由禮指引著，進宮行完最后的大禮。

　背著的一路上，慕知白便忍不住為抱不平：“看吧，嫁給皇帝有什麼好？人自己不會來家中迎你不說，還得你顛顛送上門，跟人家行禮，算個什麼事兒？”

　慕云月知道，他是在心疼自己，擔心進宮后家里人沒法給關照，會欺負，便笑著安道：“放心吧，他真的對我很好。況且世間之事，有得必有失。我這一嫁人，當的是皇后，是這天底下最尊貴的人，總得付出點什麼吧？哪有全天下的好事都讓我占了的？”

　“怎麼不能？”慕知白側頭道，“有我在，阿蕪就是能全天下的好事都給占了！”

　慕云月微怔，看著他認真的模樣，心底涌起一難以言說的溫暖，不由收雙臂，將他擁些，“好，我知道，哥哥對我最好了。”

　“你知道就好。”慕知白得了這話，臉上也終于有了一笑模樣。

　慕云月趴伏在他背上，聽著外間喧鬧的嗩吶聲，心里卻分外寧靜。

　可等去到門口，過手里障面的紈扇，看見那個穿鮮紅喜服、本不應該出現在這里的男人，慕云月又再次愣住。

　衛長庚也不好意思的。

　在這般重大的日子，如此無視宮規，擅自妄為，他兩輩子以來還是頭一回。

　但他也一點不曾后悔，既然答應要給世間所有寵，婚事上自然更加不能耽擱。別人親有夫君過來親自迎接，他的阿蕪也得有！

　心里有千言萬語要說，可這一刻，看見自己心心念念了兩輩子的人，穿著一嫁，馬上就要嫁給他，他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掙扎了半天，也只是像當年，從手里買走一枝花一樣，輕著出手，道：“阿蕪小心腳下，我扶你。”

　慕知白意外地挑了下眉，上上下下打量這個自己每日上朝都要見的天子，竟有些不認識了。

　嗤笑了聲，他倒也難得沒說什麼掃興的話，向前輕輕推了下慕云月，道：“去吧，不要怕，有哥哥在呢。”

　慕云月人還呆怔著，回頭看了眼慕知白，又過浸滿喜慶的燈火，看了眼門里淚眼含笑的父母，心頭生出幾分酸，也浮現出無限勇氣。

　曾經的以為，自己害了全家，害了所有真心待的人，本不配再存活于世間。前世那場大火起來的時候，也的確做好了以死贖罪的準備。

　可是衛長庚來了。

　救逃出火海，帶游歷河山，用兩世的生命告訴，其實值得世間一切好，值得被所有人疼。

　而現在，的家人又都回到邊。

　炊煙可待，燈火可親。

　即便要再次離開，也不再彷徨，不再畏懼，因為知道，只要轉，他們就在自己后，為護盾，不離不棄。

　慕云月輕輕笑開，朝后眾人微微頷首，也像當年那樣，將手向衛長庚。

　只這一次，再不放開。

　作者有話說：

　蕪湖，這章也有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