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懷孕是喜事, 也是大事。

　幾乎是太醫們前腳剛離開坤寧宮，消息后腳就不脛而走。

　林太后都快咧到耳后，當晚就親點了許多賀禮補品, 天一亮, 就迫不及待送去坤寧宮。還把邊最懂如何照料孕婦的海嬤嬤留給慕云月，接下來的十個月專程幫養胎。

　前朝也是有人歡喜, 有人憂。

　喜的，自然是那些盼了多年皇長子的老臣。想著帝后才親沒幾個月, 便有了喜事, 他們樂得一蹦三尺高, 當下再瞧慕云月，也沒之前那般不順眼；

　而憂的呢, 則是那些日夜翹首盼著慕云月下不了蛋，自己好進宮謀個位份的姑娘，以及那些著把家中孩兒送進宮的宦人家。

　本來衛長庚就沒有要廣納后宮的意思，如今慕云月有了孕，他豈不是更加有理由罷黜六宮？

　而衛長庚大約生來就是為了給他們帶去驚喜的，不僅當朝宣旨罷黜六宮, 還將那個還沒人形、連男都未可知的孩子, 直接冊封為太子。倘若是公主，旨意也仍舊保留。

　橫豎就是一句話——

　東宮之位，只有慕云月的孩子才配有。

　公主則封號“驪珠”, 取“珍寶”之意。

　仿古制，賜湯沐邑, 給的還是江淮一帶最為富甲天下的和嘉縣。尋常親王護衛三千, 衛長庚特許有一萬, 且每一個都為林軍中最為銳的高手。

　如此恩寵, 可謂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大半個朝堂都氣得面紅耳赤，偏偏又敢怒不敢言。

　汝侯府上下亦是一片喜氣洋洋。

　丹郡主一整日就沒合攏過，親自指揮人張羅東西送進宮，恨不能把整座侯府都搬進去。

　慕鴻騫吃之一吧，直問：“不就懷個孩子嗎？至于嗎？”

　可扭頭，他這個從不信怪力神的人，就對著觀音拜了又拜，說什麼“愿以丹郡主長十斤為代價，給慕云月求一個母子平安”。

　最后果不其然，被丹郡主暴揍了一頓。

　至于慕知白，他大約是最矛盾的。

　一面為自己馬上就要當舅舅而高興，一面又膈應自個兒的外甥或外甥竟是那人的種。

　兩種念頭在心里互毆，致使他如今時而高興傻樂，時而著一張臉，隨時都要提刀進宮殺人，實在沒有辦法，只能更加賣力地給衛長庚寫折子，繼“不許欺負我妹妹”，又添一句：“不許欺負我外甥！”把衛長庚攪得不勝其擾。

　而慕云月這個當事人，反倒清閑下來。

　宮務有林太后代勞，日常起居也有專門的人伺候，每日只管吃吃喝喝，安心養胎，其他什麼也不用勞，臉都圓潤了一圈。

　日子也在悠哉的點滴中，悄悄到了五月，夏至。

　慕云月最難挨的季節。

　沒懷孕的時候，就格外怕熱，而今更是把寶寶那份熱給一塊擔了，四月末就惦記上了冰鑒子，而今更是恨不能直接鉆冰窖里頭。

　燥熱的天氣又倒人胃口，本就孕吐得厲害，眼下就更是沒食，才長回來的二兩眨眼就瘦了個干凈，把衛長庚心疼得，跟一樣食不下咽。

　而這時候，先前因天氣不好而在路上耽擱許久的大渝使團，也要到京。

　兩相一合計，衛長庚便決定離京，去恒春園小住一段時日。

　那是皇家避暑園林，園如其名，四季如春，素有“帝京景致甲天下，恒春景致甲帝京”的說法。

　盛夏時節去那里待著，一來能帶慕云月避開京中酷暑，二來也能好好招待大渝使團，可謂兩全其。

　一行人浩浩出發，不日便順利園。

　驗到園子里的清涼，慕云月也如擱淺的魚，終于回歸大海一般，一點一點活了過來。

　從前是個貪玩的子，京畿一帶但凡有點名氣的地方，都去賞玩過，可這座皇家避暑園林，還是第一次過來，心中悸不已。

　聽得蒼葭從外頭回來，跟描述的景象，慕云月便更加坐不住，稍微收拾了下形容，便扶著蒹葭的手往外走。

　正好也踐行一下海嬤嬤叮囑的那句“孕婦切忌一味坐躺著，條件允許還是該多走”。

　早間下過一場雨，飛檐翹角都被雨水沖刷得格外潤亮。

　瓦片上的水漬沿著凹槽匯聚線，再在檐邊凝結為珠，顆顆落。

　的蔦蘿須輕卷，殘雨打得輕輕搖晃。

　再往前走，便是一片馬球場，此刻正有二十多匹駿馬在草場上競相飛馳。

　馬尾拿紅、藍兩綢布扎結起來，區分兩隊。打球者頭上亦戴有同幞巾，足登長靴，手持球杖逐球相擊，聲音不斷。

　是北頤和大渝兩隊人。

　北頤為紅，大渝為藍。

　兩國雖一直水火不容，可每年使團間的往來卻從沒斷過。以往都沒有那些意外，大渝人都是三月來京，正好趕上春獵，雙方每次都要較量一番，比賽馬，比狩獵，比騎……但凡是能分出高下的項目，他們從來不錯過。

　怎奈京中才俊雖也修習騎，但跟那些馬背上長起來的游牧民相比，到底差了點功力。大家心里也都一直憋著火，總想贏回來。

　今年這時候，春獵是趕不上了，能搏一搏鞠球也是不錯的。

　而此刻一紅，執杖帶球，駕馬在重重大渝壯漢中間自如游走的，正是喬晚卿。

　慕知白則在旁邊，替擋出對方的攻勢。

　兩人配合得天/無，很快，鞠球很快便如流星般，在空中劃出漂亮的弧線，準無誤地飛大渝球門當中，贏得周圍一陣雷鳴般的掌聲。

　慕云月也不彎起角，心底熱沸騰，扶著蒹葭的手，往馬球場邊走去。

　“都怪你們！跟你們說多回了，把球傳給我！傳給我！為什麼都不聽呢？”

　“不聽也就罷了，竟還把球傳給人家紅隊的？是瞎了還是傻了？連這麼濃的都分辨不清？！”

　……

　說話的，是一個著花青干練騎服的姑娘，十五六歲的年紀，個頭不高，嗓門卻嘹亮。長發挽在腦后，被雨后怒晴的照得烏水。臉上皮也著游牧民獨有的淡淡黑褐，顯然是常年在大漠吹風沙所致。

　一群大渝壯士駕馬低頭停在面前。

　適才面對喬晚卿和慕知白那樣的沙場將，都能毫不退地沖上去搶球，而今卻被一個個頭小他們整整兩圈的小姑娘訓得，連大氣都不敢。

　倘若自己沒猜錯，這姑娘應當就是這次來京，預備和衛長庚和親的大渝九公主，拓跋燕。

　慕云月額角跳了跳。

　這位異國公主，慕云月此前雖還未正式同見過面，但卻聽說過不事跡，專橫、跋扈，比慕云月以前還驕縱任。

　還未到園子前，拓跋燕隨兄長一道住在鴻臚寺，就曾因吃食上的一點不順心，讓人打死了兩個婢。事后主簿管要說法，也只輕描淡寫道：“一不小心下手重了。”

　竟是連句歉意也沒有。

　哪怕沒有和親之事，如此將人們視為兒戲，慕云月對也喜歡不起來。

　這一停頓間，馬球場上又響起一道悉的聲——

　“九公主消消氣，不過是一時的疏忽大意，沒什麼的，咱們現在也沒落后多，待會加把勁兒，很快就能趕回來的。”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孟蘭姝。

　一個大渝漠北的公主，一個北頤苗疆的姑娘，兩個地方隔著千山萬水，們是怎麼勾搭到一塊的？

　聽這話里的意思，兩人還很是絡，似乎已經認識有一段時間……

　慕云月微微瞇起眼。

　那廂拓跋燕顯然還在氣頭上，本聽不進去任何話，連孟蘭姝的安也毫不客氣地懟回去：“你還好意思跟我說這個？剛剛就是你一直拿球桿擋在我馬蹄子前，害我的馬想跑也跑不起來，平白錯失多反擊的機會。不會打馬球就直說，浪費我時間有意思嗎？”

　孟蘭姝臉上頓時變得五十，煞是彩，“我也是為了你才著頭皮上的啊！要不是你球技不行，脾氣還，沒人愿意跟你一隊，我才不過來干這吃力不討好的活呢！累死個人！”

　拓跋燕被當眾中難堪，火氣更怒上三分，“你說誰球技不好？！信不信本公主現在就拔了你舌頭？”

　“誰要拔我舌頭，我就說誰！”

　“你！”

　……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吵得不可開。

　慕云月不由暗笑，果然是惡人自有惡人磨。

　這兩個都是炮仗脾氣，稍稍給點火星子，就能得轟轟烈烈，把對方炸得無完。

　看來自己也沒必要出手了。

　聳了聳肩，慕云月搭著蒹葭的手，預備轉往回走。

　卻也就在這時候，后原本暴躁的吵鬧聲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則是一道刻意掐尖幾分的綿嗓音，滴滴地“哎呀”了聲：“這麼巧，皇帝陛下也來看燕兒打馬球？聽聞陛下騎了得，球技也是不凡，要不要下場，陪燕兒玩兩局？”

　慕云月不用回頭也知道，是拓跋燕在邀請衛長庚，臉登時沉了下來。

　作者有話說：

　星星哥嚇得渾哆嗦：“你別害我啊！”

　這章也有紅包，目測這星期或者下星期，正文就能完結啦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