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人看來不過是短短的、不經意的一句話。于而言，卻是有些。

　記得自己小時候還活潑，也有很好的朋友。后來由于夏宏深工作方面的調，跟著搬了幾次家，每次一到新的地方，就要重新適應環境，好不容易適應了，過了兩三年，又不得不跟著夏宏深再度離開。

　夏父從基層一路往上，很不容易，從小就懂事，知道不惹父母生氣，不讓他們心。尤其在經歷了初一那件事之后，時常囿于自我，不敢與邊之人有過多的接。久而久之，變得不通，有什麼事都憋在心里。喜歡與不喜歡在看來都是一樣的，就算盈聚了委屈，最多也是悶在被子里哭上一場。

　這幾年，已經盡可能地克服自己卑怯的緒，慢慢把心里的水汽凝結溫干凈的云團。

　沒有人知道自我克服的過程有多艱難，所以在聽到許京珩那句話的時候，似乎找到了可以共的人，然后一切緒都有了支撐點。

　不喜歡也可以說。

　可以自由表達。

　永遠都有拒絕的權利。

　夏知予握住筷子，遲疑了一會兒，把不小心夾進來的姜塊挑了出去：“姜也不吃的。”

　許京珩只是笑笑。

　心里卻想著，孩子都這麼別扭嗎？

　明明有不喜歡吃的東西，卻又不好意思說出口。

　沒等他想明白，黎川就怪氣地“嘶”了一聲。

　葉霄跟著調侃：“嘖。學長，你有沒有發現我其實不吃洋蔥？”

　許京珩看了他一眼：“不吃下桌。”

　葉霄捂著口：“你偏心啊。”

　許京珩抓著他的手，往左側挪了挪：“心臟在這兒。不在正中間，本來就是偏的。你這樣的話，不用下桌了，直接下考場吧。”

　-

　之后幾天，夏知予除了學習，就是跑800米，一段時間練下來，的績基本穩定在三分二十五秒，最主要的是，已經慢慢克服了800米帶來的恐懼。

　再過一周就是運會，運會的氛圍陸陸續續地被同學烘托起來。

　班級除了征集主席臺下檢閱的口號，慢慢地開始排練出場的形式，以及投票選出各個班級的舉牌手，推選開幕式的主持人。

　高一進度有點慢，還卡在口號這一部分。教室里嘰嘰喳喳的，大家都在踴躍發表意見。

　“追得上法拉赫，超得了博爾特。這條怎麼樣？”

　法拉赫是倫敦奧運會5000米和10000米賽事的金牌獲得者，博爾特是倫敦奧運會100米和200米的金牌得主。

　于左行站起來說了一句：“口氣大啊。還不如‘我學習，學習使我媽快樂’，這才寫實好嗎？”

　程岐此刻趴在桌子上，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因跟于左行為同桌而覺得丟臉。

　夏知予沒有加其中，語文績好，班主任趙海瓊把運會場的通訊稿和加油稿在手里，手里的稿子還沒寫完，便沒去湊這個熱鬧。

　學校規定每個班都要寫三篇備用的加油稿，比賽的時候主席臺上的麥克風是開放的，如果班級有人在參加比賽，同班同學就可以沖上主席臺念備用的加油稿。

　當然也有那種即興發揮，夾帶私貨的同學。雖然只是一句普通的“誰誰誰加油”，但是大家心知肚明，這是晦地表達最純粹的意。那天沒有鋪天蓋地的表白，卻能聞到風中捎帶而來的甜意。

　第七節課下課，陳閔最后征集大家的意見，統計票數，票數最高的竟然是一句中規中矩的口號。畢竟是高一新生，有些稚，規規矩矩的，就算一時口嗨，想要與眾不同，也不敢在校領導檢閱的時候冒頭。

　確定口號后，趙海瓊領著自己班的學生去場排練。

　大家都蔫蔫兒的，沒有氛圍烘托，生喊有點尷尬。就算趙海瓊再怎麼鼓，他們也只是把聲音憋在嚨里，一點兒都不像十五六歲年紀該有的風貌。

　趙海瓊鼓舞了幾次，都沒起到什麼效用，于是抱著，蹙眉看著眼前懶散的學生：“你那手掌能擋什麼太。放下來，抬頭，人站直。讓你們喊個口號怎麼就這麼費勁兒啊？哪個班像我們班這樣，練了半節課，口號都喊不整齊，就這樣還展現班級風貌？不嫌丟人啊？”

　看見隊伍里邊還有幾個不停講話的學生，條件反地想抓筆頭，一抓抓了個空，就只能指著他們：“還講？再講上來講。你們真是我帶過最松散的一個班，一點集榮譽都沒有。”

　你們是我帶過最吵的一個班。

　你們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個班。

　你們是我帶過最松散的一個班。

　這些話他們在初中聽了三年，早就免疫了。

　“來，跟我一起喊。放馬金鞍！惟我三班！青春無畏！心向遠方！”

　同學們看著班主任喊得起勁兒，越發覺得尷尬，頭埋得低低著，看著自己的鞋面，覺得恥。場上還有別的班的同學，穿著藍白校服，整整齊齊地站四列。聽到趙海瓊帶頭喊口號，低低地發出笑聲。

　趙海瓊走到旁邊的班級，眼風犀利，掃了一圈：“笑什麼笑？有這麼好笑嗎？我喊得不行，你們班給我喊一個啊！”

　他們的班主任也很配合：“喊一個給他們聽聽。”

　這個班練習的時候，也跟悶雷一樣，氣氛沉悶。大概被3班的班主任一激，發出響亮的聲音：“東風吹！戰鼓擂！我們一班怕過誰！”

　“好low啊。這都被用爛了好嗎？”

　“我還以為有多新穎，還沒我們班的好呢。”

　一喊出來，其實也是稀松平常的句子，但好在氣勢十足，勉強占了上風。

　挑釁的氣息在場上彌漫開來，都是熱青春的年紀，逆反心思重，他們討厭強的迫，但很吃激將法這套。

　兩個班跟打擂臺一樣，把對方當做潛在對手，誰都不服氣，不服輸。

　趙海瓊和1班的班主任互了一眼，面上雖然不帶笑意，但似乎很滿意今天的排練：“記住現在的狀態！運會那天就拿出這種氣勢來！聽到沒有？”

　大家齊刷刷地喊‘聽到了’。

　回到教室的時候，夏知予已經喊得滿頭是汗。正拿著紙巾額頭，陳閔已經站在講臺上，維持班級的紀律。

　他說話的聲音一貫溫和，但有氣場，能得住人，往講臺上一站，班級很快安靜下來。

　“距離下課還有一段時間，我們選一下班級舉牌手。有沒有人自愿當舉牌手的，可以舉手示意一下。”

　教室里窸窸窣窣地議論著，于左行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趁機抓住程岐的胳膊，向上一舉：“這里有一個。”

　程岐一邊跟他抗衡，一邊罵人：“你是不是有病綠燈行？”

　被這兩人一鬧，有人陸陸續續地被同桌推搡著站了起來，還有一些想當舉牌手卻不好意思遂自薦的孩，也在鬧哄的氛圍下站起聲。

　“除了舉牌手，想報名校運會主持人的同學也可以站起來，我們先在班級部推選，統一報送給教務。報送后，學校會在周五下午舉行一場小型的演講比賽。以演講加即興演講的形式，挑出選的同學。”

　陳閔掃了一圈，手指在空氣中點了點，正要把名字寫在黑板上，記名投票的時候。

　一道纖細的影，緩緩地站了起來。

　程岐揪著于左行的后頸皮，木訥地看向夏知予：“沒看錯吧我？魚魚怎麼站起來了？”

　“要沖舉牌手還是主持人阿？如果是舉牌手，夏知予外貌碾我們班所有生，站起來，票數絕對一騎絕塵啊。”

　“話是這麼說的...”

　但是夏知予一直很低調，沒有架子，也不冒頭，所以當站起來的時候，別說班里的其他生，就連跟玩得好的程岐，都覺得是個意外。

　-

　黑板上有一條白的分割線，左邊是舉牌手報名，右邊是主持人競選。

　陳閔看到夏知予的時候，下意識以為要當舉牌手。畢竟夏知予確實長得好看，競選舉牌手，票數應該沒有什麼懸念。他甚至沒有將夏知予和‘主持人’三個字聯系在一塊兒，所以直到夏知予說自己想競選主持人的時候，陳閔寫字的手一頓，回頭‘啊’了一聲。

　班級里的人也開始頭接耳。

　因為夏知予的話實在太了。他們很難想象，一個沉默寡言的主持人會是什麼樣子的。

　此時的夏知予，眼神很堅定，但是仔細去看，就會發現，那雙撐著桌面的手正不由自主地抖著。

　“我想競選主持人。”

　這是第二次表明自己的意愿。

　“這反差也太大了。”

　班里一片嘩然。

　陳閔雙手下：“我看競選主持人的，一共有三位同學。不如這樣，我們想一個話題，讓這三位同學做一分鐘的即興演講，其他同學聽完后再進行投票。至于話題...圍繞‘勇氣’怎麼樣？”

　即興演講是對表達能力和邏輯思維的雙重考驗，相對來說比較公平，沒人有異議。

　教室里瞬間安靜下來，給三位競選者思考的時間。

　大家知道夏知予的寫作能力很強，但是文字和說話是兩門藝，就算能想出很好的稿子，也不一定能通順地表述出來。

　所以在沒出結果之前，任何人都有機會。

　關于勇氣，太好抒發了。一連串的排比句式，像浪花一樣，哐哐地撞擊著巖石，讓人心生澎湃，鼓掌歡呼。到夏知予的時候，剛才的熱已經褪去大半。

　走到講臺上，深吸了一口氣，等底下的氛圍全部冷卻，才不急不緩地開口，自我調侃地問了一句：“大家是不是覺得很意外？”

　程岐帶頭站起來，大聲喊了一句：“是！”

　夏知予對上眉弄眼的神，突然松了口氣。

　的稿子沒有鏗鏘的排比句，當所有人都在夸贊勇氣的時候，卻在渲染‘害怕’。把自己張的緒渲染出來后，接著又拋出一個問題。

　害怕，那還算勇氣嗎？

　這個階段，大家都在急于為一個小大人，對人的世界充滿好奇的同時也伴隨著對于未知的害怕。大家被的問題吸引，仰著腦袋等的后話。

　引用了斯科特·派克曾經謝過一句話：多數人認為勇氣就是不害怕，現在讓我告訴你，不害怕不是勇氣，它是某種腦損傷。勇氣是盡管你覺害怕，但仍能迎難而上；盡管你覺痛苦，但仍能直接面對。

　“所以，我覺得，害怕，沒什麼可恥的，膽小鬼有膽小鬼的勇氣，如果沒有害怕作為依托，就很難彰顯勇氣的力量...”

　初中的時候，是躲在聚燈之外的學生，就算偶爾照進一束，那也是同學拿著手電筒直照眼睛的惡作劇。

　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有一束是為自己而打的。

　因為知道，在那些瞧不清方向，聽不到回音日子里，是那人眼里不回頭永遠都看不到的影子。

　現在，終于有機會站在他面前，心底滋生出一強烈的想被他看到的念頭，就是因為這個念頭，才鬼使神差地站了起來。

　盡管說完這番話，脊背上淌滿了汗，但卻覺得前所未有開心。

　膽小鬼也有膽小鬼的勇氣。

　這種開心的覺，來源于被年看見的。

　卻又好像不單單是為了心里的那個年。

　-

　周五，藝樓小劇場。

　小劇場是下沉式的，像個放大版的階梯教室，前幾排帶長桌，三排往后統一安了帶旋轉桌板的劇院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