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伯父厚礼,树棣先下去了。”
中年人点头,“好孩子,去吧。”
谢树棣走后,谢树棠不甘心的走了过去,“爹,你怎么为了个外人说我,还说要请家法,爹,我心里难!”
中年人看着谢树棣走出那道门,面沉如水。
祠堂的屋里燃着白烛,后头一排的谢氏灵牌,就连外头挂在廊檐下的也是白灯笼。
烛照在中年人面上,明明寐寐瞧不清神。
谢树棠愤怒:“爹!”
中年人回过头,“树棠,你要争气点儿,你阿爷还在京城里瞧着,眼下,他寻回来谢树棣一家,特意叮嘱我迎树棣父亲和阿爷进祠堂,可见心里在意着呢。”
“别忘了,就脉上来说,他可和咱们一样,都是你阿爷最亲近的人。”
他语重心长,“同样姓谢,你可别让他取代了你在你阿爷心中大孙子的地位。”
谢树棠一凛。
他虽然胡闹,心里却也门儿清。
他之所以能在靖州城里胡作非为,仗的就是他那甚见面的阿爷……
他那在京城最气派的宅子,传说中连地板都是用玉石铺就的皇宫里,当差的阿爷。
谢树棠吐了口气。
他阿爷是皇城最珍贵,不,应该说是整个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也就是皇帝陛下边当差的大太监。
“阿爹放心,我定然会是阿爷心里的大孙子。”他想了想,补充道,“唯一的大孙子。”
纷沓而至的记忆残缺,顾昭囫囵的也看了明白。
比对着谢树棠记忆中的那气派宅子,顾昭惊觉,这个地方去过。
只是星移斗转,数百年的时过去了,那里早已不是谢树棠记忆中气派的模样。
那儿,现在是靖州城的义庄。
头一日当值,第一个活计就是跟着潘知州等人,去了北城门的义庄,焚烧了瑜娘吞噬骨,留下的十一口人皮棺木。
顾昭看着匍匐在地上,像一摊烂泥的谢树棠,恍然。
原来是那一的谢宅。
曾那般风的谢家,那般横行乡里的谢树棠谢公子
顾昭神有些复杂,听潘寻龙说过,那一的祠堂是一位姓谢的老爷出资建的,比对谢树棠那片段的记忆,顾昭知道,这姓谢的老爷是京里皇城的大太监,谢吉祥。
谢吉祥打小便进了皇城,自然没有留有子孙。
不论是谢树棠还是谢树棣,皆是谢吉祥嫡亲两位弟弟的后辈。
都说越是没的人,越是在乎香火,就算是做到了皇城皇帝边大太监的人,他也不例外。
谢吉祥建了这的宅子,宗祠,又寻到了大弟弟的儿子过继到自己的名下,谢树棠便是他名义上的孙子。
许是一独苗苗,他总觉得子嗣单薄,后来,谢吉祥又寻回来了谢树棣。
谢树棣打小父母双亡,靠着东家接济一口饭,西家送一件,囫囵又磕绊的一点点长大。
他自小就聪慧,为人赤忱,村子里的铃医瞧他机灵,就收在边做了药。
后来两人相依为命,铃医更是将他当做亲传弟子一般对待,一本事尽数传于他。
……
谢树棣被寻了回去,他志不在靖州城这一的谢家宅子,认了祖便继续习医。
医药之术没有捷径,只有不断的看诊把脉辩证,一点点的积累闲暇时,谢树棣也会拄着木杖,背着药篓上山采药,因为他仁心仁德,尤其擅长小儿的诊治,后来,名声越来越大,家里有娃娃的,都爱去谢树棣那儿备一份小儿止嗽金丹。
虽然谢树棣没有想和谢树棠相争,只是树静而风不止,谢树棣的聪慧到底是得了京城里谢吉祥的两声赞许。
如果只是两声赞许,那倒无妨,偏偏,谢家大孙子谢树棠是个痴迷方术士的人。
他甚至将边伺候的几个家丁改名为六甲祝,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分别取其中一个字,前头再以大双三肆伍玖来排行。
那日,谢树棠遇到一个人。
那人白发白须,偏偏生得一副冠玉面容,年迈的发须,年轻俊逸的面庞……如此反差,反倒让那人的气质愈发的出尘脱俗。
他瞧了一眼意气风发的谢树棠,又瞧了瞧一青布棉的谢树棣,摇了摇头,拂尘一扬,叹道。
“世事无常,世事无常啊。”
“今生一个是贵公子贵老爷,富甲一方,下一世竟是要那畜生道,当那任人宰割的猪……”
“反观另一个,眼下虽是一布草鞋的游医,瞅着竟是福荫骨初,下一世定然是富贵无忧的王权相。”
“妙哉妙哉,六道回,果真妙哉!”
说罢,他哈哈畅笑一声,往前一踏,脚下现一道祥云。
谢树棠追过去,急急收脚,发现前头竟然无路,下头乃是陡石,再往下就是樟铃溪波粼粼的大江。
而那出尘之人早已不见。
谢树棠惊疑。
等他的目再看向不远的谢树棣,已然有了杀机。
泰安村,陈家大门。
顾昭叹了一口气,将最后一抹鬼怨之炁化去。
猪胎人心的谢树棠无力支撑,倏忽的化作一头大猪倒在地上,只见它壮的四肢动了下。
再往后的记忆,顾昭便没有再瞧到谢树棣了。
想到谢树棣那和老树浑为一体,既是力量也是束缚的况,再想着谢树棠方才发痴发疯时说的话,他说,他已予出大半的家业,为何这一世会是猪胎?该是他是福荫骨,他是孽畜道!
显然,在谢树棠口中,后者的他是谢树棣。
顾昭猜测。
这谢树棠应该是想要调换兄弟二人下一世的命,也付出了行动,只是不知哪里出了差错,竟然没有改!
大猪在地上哼哼唧唧。
“饶命,道长慈悲,饶我命。”
顾昭抬脚走了过去,瞧着它的模样,道。
“这路走邪了的人,当真是心眼一直是偏的,走到黑了也不知道回头。”
恨铁不钢,金炁化作一道长鞭,重重的了下去。
“但凡心思正一点的人,听到自己下辈子要畜生道做大猪,那肯定是紧着铺路建桥,施粥救灾,造福乡里,以期下一辈或者下下辈子有个好结果。”
“你嘞,你倒好,居然只会想着害人命,寻了人要剜旁人的福荫骨,真是出息了!”
大猪哀嚎。
……
陈家人在屋里,虽然不敢出门,不过大家的耳朵都是竖得老高老高的。
陈伯文兴,“爹,你听。”
“这是杀猪的声音,定是这顾小郎威风,和那五趾猪相斗,占了上风。”
陈忠明眼里放松了一些,“恩,不要妄动,鬼诡谲,说不得是哀兵敌之计。”
陈伯文肃然,“是,还是爹您英明!”
陈家人不再说话,只侧着耳朵静静的听着,时不时还拉着门往外头看去。
大门外。
顾昭重重的又落下一个鞭子,想着谢公子那般好的人,居然可能是被这人所害,还不知道是用了何等诡谲邪的手段,当下又是一怒,恨声道。
“我瞧你是活该当猪,往下十辈子都得当猪,当母猪生崽,当公猪被劁猪,质鲜的被人端上桌,居然还有脸不甘,生怨化五趾猪,得你!”
顾昭话落。
倏忽的,一天地之炁朝这边涌来,这炁在顾昭和地上的大猪上环绕,远远的,似有一声喟叹。
“诺。”
这声音宽仁又绵长,似大地一样宽厚,又似天空一样浩渺,只是一瞬,便悄然消失不见。
顾昭惊讶的看地上的大猪。
啊,真是十辈子都要当猪吗?
嗐,方才真是说了,应该二十辈子起步的,猪生不比人生,它又活不长。
顾昭扼腕。
仁慈了仁慈了。
想着谢树棠记忆里的出尘道人,顾昭赶紧又将灯笼里的韩子清韩道人的命胎拿了出来。
手在探向六面绢丝灯时,顾昭面上闪过一道古怪。
这样一有事就捞韩道长,他算不算是的随老爷爷啊。
这……
顾昭摇了摇头,将随老爷爷的想法甩了出去。
还是不要了,这样的金手指,太磕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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