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顯覺得姬玉落大概是扎著樓盼春的刺。
因為樓盼春一生都在挑戰困難, 他喜歡一切看起來危險的、艱難的、叛逆的,然后再征服,再馴化, 再把自己那套神圣一樣完的道理刻進你的骨子里, 他要你強, 還要你善。
可顯然, 樓盼春在姬玉落這里栽了跟斗,樓盼春馴服了他, 卻沒有馴服。
霍顯頂著箭指的方向,每一步都離更近。
劉嬤嬤從廊下拐角走來, 正指使著幾個丫鬟抱來新進的花卉, 定睛一瞧,險些失聲尖,一把老骨頭都要嚇散了,“夫人!夫人千萬當心!”
姬玉落指間一松, 那箭矢“嗖”地一聲, 像是故意似的,從霍顯肩頭劃過,直擊樹下的鳥籠, 正在里頭歇腳的紅鳥一聲尖,撲騰著翅膀飛出來, 羽都驚掉了兩。
霍顯腳都不帶停的,大步流星走到跟前, 姬玉落仰著脖頸看他,正要收起弓-弩時, 霍顯驀地將抗在肩頭, 腳步更快地往屋里走。
“霍——”
姬玉落沒做好準備, 弓箭從手里落,臂要去撈一把,一眨眼已經上了臺階。
被人倒掛在肩上的滋味不好,何況霍顯還走得那樣快,姬玉落頭重腳輕,眼前一花,唯有劉嬤嬤擔驚怕,后怕地命人將地上的弓箭撿起來,道:“快、快都收起來!”
說罷,問慢吞吞跟在后的南月,眼往廊下的影瞟,道:“鬧別扭了?”
南月猶豫著點頭,“啊,好像是吧。”
“乓”地一聲,霍顯用腳將房門踹上,整個屋子似都跟著震了震。
姬玉落被扔在床榻上,剛糟糟地爬起來,又被人摁了下去,霍顯將整個人翻過去趴著。
啪——
清脆沉悶的掌落在上。
姬玉落不了,床幔搖晃的幅度漸小。
那掌并不輕,甚至頗為用勁,手的人心里那點怨氣經過幾日的百轉千回后都擱在里頭了。
但這并不是輕重的問題。
姬玉落對著絹高枕瞪圓了眼,霍顯看不到此刻的神,若是瞧見了,恐怕氣就消了。
片刻的恍惚之后,姬玉落猛地掙扎起來,氣急敗壞道:“霍顯!你敢!”
話音跟著掌,一前一后地落下來。
霍顯低子,才看到氣紅的眼,眼里含著點從來沒有過的恥,大概從未被人如此對待過,哪怕是樓盼春要罰打,也只會刀。
他稍頓了頓,無道:“還敢騙我嗎?”
他說時手還在老地方,甚至拇指指腹磨蹭了一下,大有不老實,就再給一掌的意思。
姬玉落瞪他,“你完了。”
霍顯要被氣笑了,他幾乎可以會到樓盼春頭頂冒煙的滋味兒,老頭竟然沒被氣死。
他騰出手將姬玉落翻過來,剛一松手,便掙扎起,霍顯扣著的肩頸,俯咬住的。
翻云覆雨地攪弄啃噬,他想咬死姬玉落。
烈日當空,驕似火,兩人都頂著日頭在外頭熱出一汗,這會兒汗津津地湊在一起,鼻尖時不知道蹭的都是誰的汗。
分開時,兩人劇烈-息。
霍顯沉沉地盯著,“你這怎麼這麼?”
姬玉落不上氣,覺得沒被霍顯咬死,倒是要被他憋死,那個吻沒有給息的機會,在這其間會到了霍顯的怒氣。
盡量平復著呼吸:“我——唔!”
霍顯沒讓說話,懲罰似的繼續咬,他要讓姬玉落不上氣,讓兩手無力地拍打他的肩,他也不肯松口,直到腔里的氣息用盡,兩個人吻得心臟都疼了,才稍稍分出一條間隙。
可每當姬玉落要緩過氣來時,他又會接著重復,接著讓窒息。
姬玉落的眼淚都掉下來了,往耳廓。
霍顯的像是長了眼睛,他索著淚痕,吻到耳側,停住不。
他渾的重量都在上,姬玉落仰著脖頸,被住的口費力地起伏,眼神渙散,含著一層霧氣,甚至看不清床幔上的紋路,覺得自己要被霍顯欺負死了。
上的人也著,溫熱的呼吸都噴灑在耳邊。
許久之后,呼吸聲都平穩下來,姬玉落啞聲道:“我有話和你說。”
霍顯沉悶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晚了,不想聽了。”
他負氣地說:“又騙我。”
姬玉落也不吭聲,在思索應對的法子,剛要張口的時候,耳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霍顯睡著了。
他近來應該是很累,籬說他好幾日不敢歇,現在這個時間太關聯,那些證據也太重要了。
他甚至不敢睡。
姬玉落卻想見見他,可越是想,越是見不到。
到霍顯側頸,那里有幾道被狼爪抓傷的痕跡,他定是沒有好好理,反復結痂,現在都還沒痊愈。
霍顯很久沒有睡過踏實覺了,這一覺漫長,他夢到了寧王。
寧王生得溫文儒雅,他確實與懷瑾太子又那麼幾分相像之,霍顯第一次見到他時,便明白了閣那些老臣為何會在承和帝駕崩后,竭力擁戴他。
寧王不是個貪心的人,他對人人趨之若鶩的皇位并沒有太大的追求,畢生所愿不過他的妻、他的兒。
他是閣挑中的君主,也是霍顯挑中的人。
就像趙庸打碎了順安帝曾經在封地的安穩生活一樣,霍顯也打破了寧王府的安寧,是他把寧王架到了現在這個箭在弦上的位置。
夢里的寧王府硝煙四起,如同七八年前的東宮,濃重的黑霧頂,大火把王府燒了廢墟,一尸從府里抬出。
就像當年宣平侯掀開白布一樣,霍顯也掀開了擔架上的絹布,看到了無數尸。
看到了寧王、寧王妃,和他們的一雙兒。
霍顯陡然驚醒,暮已沉,他這覺好睡,竟睡足了四個時辰。
他竟然就這麼著姬玉落睡了四個時辰。
后腦有點,姬玉落淺睡了一會兒,醒來后無所事事,又不能醒他,于是揪著他的發在編辮子,編完一又拆掉,重新編。
察覺到他醒來,仰頭道:“手腳都被你麻了。”
霍顯也忘了方才睡著之前還氣著,趕忙把翻過來,讓趴在上面,說:“你怎麼不醒我。”
姬玉落不肯松那一縷發,仍抓著,撐在他膛說:“怕你醒來,又要打我啊。”
這話說得好生可憐,霍顯卻知道是故意的,又開始了。他冷臉扯了扯,“怎麼敢,玉落小姐氣多大,拿我的人撒氣,拿我的鳥兒撒氣,還拿我撒氣,嗯?你在氣什麼?”
姬玉落張了張,埋首下去,下頷頂著他的,松開他的發,去側頸間的傷,“霍大人,睡醒了,翻篇了。”
霍顯道:“我這兒沒翻,夢里都氣著。”
“我都不氣了。”姬玉落停了下,道:“師兄。”
下的人也頓了頓,隨后姬玉落被托了起來,霍顯和面對面,“你琢磨了半天,就琢磨出這種東西忽悠我。”
姬玉落懸著子,佯裝聽不懂,道:“我怎麼忽悠你了,你我師出同門,你本就是我師兄,你要不喜歡,我就不了。”
霍顯盯著。
姬玉落最會騙人了,看著一本正經,但一本正經地說話時才最不能信,那張純白無瑕的面孔之下,聰明又狡猾。
他扣住的后頸,“,以后日日都,不我還手。”
說罷,他就仰頭來夠姬玉落的,誰料姬玉落驚地往后躲了一下,那無辜的表有片刻皸裂,即便很快恢復如常,霍顯也捕捉到了。
他愣了愣,隨即笑起來,“怎麼,原來你也知道怕?”
“……”
姬玉落不玩了,想從他上爬起來,霍顯輕輕扯了一下撐著床褥的手,就輕而易舉讓跌了回去。
的手腳是真的麻了。
霍顯摁著的發頂,親了一下的,安似的,一下一下親著,畢竟也真不能讓對這事留下影,須臾后,大手到的骨,說:“疼嗎?”
姬玉落幽怨地“嗯”了聲,埋首在他頸間,想張咬,又怕著他的傷,憋了半響也沒靜。
兩個人就這麼抱了會兒,姬玉落才說:“反正事已經這樣了,如若你執意要助寧王登基,他就一定會死,你退一步,尚有活路,而且,未必不是一條明路。”
霍顯搭在背脊上的力道重了幾分,惺忪放空的神漸斂,他起時順帶把姬玉落也抱了起來,說:“沐浴用飯,吃完你再細說。”
第86
丫鬟應聲, 備好了熱水。
姬玉落走到門簾邊上,回頭看著霍顯,沒說話, 但那眼尾勾起的詢問像是試探, 霍顯看向, 道:“你先我后, 別勾我。”
“……”
姬玉落沒想勾他,只是湢室里分明有兩個浴桶, 隔著道屏風,不必一先一后浪費時間。
聞言也沒吭聲, 徑直挑簾進去。
霍顯聽著靜, 低頭了鼻梁,待完全清醒過來,就想起了夢里被燒廢墟的寧王府。
他緩緩吐息,起推開門窗, 讓風灌了進來。
盛夏夜的風是涼的, 聽著輕盈的水聲,心也能漸漸靜下來。
霍顯看著窗外的梧桐樹。
那夜皇上遭難,事發突然, 他確實著急。拼命救皇帝是下意識的舉,因為他尚未做好京都掉的準備, 而且,他也沒想好寧王的去。
連鈺……謝宿白, 會給寧王府留活路嗎,他明知寧王的聲那樣大。
但這些時日過去, 大抵是事已至此, 他反而平靜下來, 心里有了盤算。
姬玉落換了件干爽的裳出來了,霍顯沒讓人再備水,又就著的水迅速洗了個。
坐到桌前時,都已經心平氣和,沒有憤怒,也沒有旖旎。
把目從檐下半開的白上收回來,說:“劉嬤嬤真會打理院子。”
霍顯“嗯”了聲,“從來閑不住。”
姬玉落談回正經事,道:“其實你知道,謝——長孫登基并沒有那麼糟糕,他恨所有人,也包括趙庸,他不會再重用閹黨,閹黨在他手里沒有活路,這已經比順安帝時期好太多了。他縱然沒有那麼好,可也沒有那麼糟,你擔心的只一件事,就是寧王。”
寧王走向帝位的路有一百步,霍顯已然將他往前退了五十步,如今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最是難辦。
進,則是一場模糊的廝殺,一個不慎,寧王也要被冠上反賊的罪名,這是霍顯不樂意瞧見的;退,便是旁人的刀下魂,無論是誰都留不得他,連順安帝那個草包都知道派錦衛盯著寧王。
但盡管沒有霍顯,當年宗親擇帝,險敗的寧王就已經注定要懸在刀口上了。
留給他的路似乎只有兩條,要麼稱帝,要麼死。
而謝宿白挑起戰,暗害霍顯,種種行跡都讓霍顯到不安。
他不能寄希于謝宿白有可能對寧王高抬貴手。
霍顯賭不起,所以他不肯讓步。
但,謝宿白的作提前了。
提前意味著他很有可能會在叛軍攻京都前主皇宮,那麼皇城危急,他便不會置之不理。
而在那之前,他要做三件事。一是令順安帝合理讓位;二則是反蕭騁;三,自然是說服朝臣。
第一件事謝宿白已然著手,順安帝命大,但也撐不久,朝廷需要一個新皇帝,至于反蕭騁更是容易,蕭騁本就有異心,興許都不用人,回京的路上就已經反了,這對大雍來說無異于雪上加霜,閣要穩住朝廷,將會更迫切地立新皇。
可這每一步對謝宿白來說都不是萬無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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