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那就好。”顧秋花和老杜氏兩人都松了口氣。
不過這些日子,家里是不準備吃豬了。
天冷時候,吃些羊也是極好的。
歇了歇,顧昭拎著食盒出了門,準備尋衛平彥,要是時辰早,還能將這食盒和碗還了。
衛平彥支攤子的地方離甜水巷就隔了一條街,這條街喚做青魚街,因為從上俯瞰,這條街的形狀就像是躍水的大魚,在魚的地方,恰好還有一條河。
河流阻隔了兩邊百姓,前朝時候,一位富商捐了銀子,造了一座石頭拱橋,兩三百年的時過去,這座橋經歷風風雨雨,石頭面糙不平,卻也有歲月留下的溫潤。
橋頭一株歪脖子老柳樹,此時冬末早春時節,柳枝仍然干禿,上頭掛著潔白的雪花冰晶。
拱橋兩邊,各有一位書生郎。
顧昭瞧見衛平彥時,他正在數銅板。
“表哥,今兒生意好不好?”顧昭走了過去,笑瞇瞇的問道。
衛平彥正喜滋滋的數銅板,聽到聲音,他連忙肅了肅容,一拉開屜,將桌上的銅板掃了進去,輕咳一聲,清了清嗓門。
“還,馬馬虎虎吧。”
顧昭被他這變臉的功夫逗樂了,“表哥辛苦了,吃點東西暖暖肚子吧。”
“是什麼?”衛平彥打開食盒,一香辣的鮮味伴著熱氣蒸騰而出。
旁邊,另一位書生郎裴一清嗅到香味,忍不住了鼻子。
香,真香!
又香又熱乎乎。
顧昭注意到他的視線,抬頭看了過去。
裴一清笑了笑,若無其事的轉回了視線,左右無事,他繼續看自己手中的書卷。
顧昭收回目,視線落在表哥上。
不知是胡辣湯太燙還是太辣,衛平彥的鼻子紅彤彤一片,不過就是這樣,他還是吃得歡暢又痛快。
“表弟,這哪兒買的?”
“好香啊!”
另一個攤子上,裴一清手中握著書卷,眼睛盯著前頭,耳朵卻豎得老高。
“驚春路的早市。”
衛平彥惋惜,“遠了一些。”驚春路在城北那一片,他平日還要養家糊口,可去不了那麼遠的地方。
顧昭失笑,“我明兒再給你帶。”
衛平彥歡喜:“那我就不客氣了。”
……
兩人說著話,顧昭視線落在前方,這時,前頭一位婦人走過,面上有些著急模樣。
顧昭有些詫異。
衛平彥也注意到了,“是剛剛的客人。”
顧昭側頭:“恩?”
衛平彥瞧了瞧隔壁的裴一清,見他沒有注意這邊,這才低了聲音,解釋道。
“剛剛這位娘子要讀信,想去隔壁的裴書生那兒,家小丫頭說我生得俊俏,一定要拖著阿娘過來,后來,這位娘子拗不過那丫頭,就來了我這兒了,裴書生氣得鼻子都歪了。”
旁邊氣歪鼻子的裴一清:
他沒好氣的瞪了衛平彥一眼。
就十個銅板的生意,他還不至于氣歪鼻子,這小郎,恁的小瞧了他的肚量!
顧昭:“噓!表哥小點聲,他聽得到。”
衛平彥趕閉了,沖裴一清訕笑了一下。
裴一清:……
顧昭知道衛平彥說的小丫頭是哪個,是今兒和一起吃胡辣湯的胖丫頭嘛,唔,不對,是小月亮!
顧昭:“是小月姑娘。”
衛平彥又舀了一湯匙的了胡辣湯,點頭,“對對,也和我說了,說是小名做小月,阿舅來信了,家里的姥爺子骨不是太好,阿娘一家人回去呢,這天寒地凍的,出遠門可容易。”
衛平彥想著信上寫的臨沂,默默在心里算了算這路程,到時可得乘船又坐馬車。
顧昭詫異,“這樣啊。”
又看了一眼那婦人,見面有急,好似在找尋什麼,顧昭頓了頓,又看了看周圍,不見那小丫頭,心里有些不放心,道。
“表哥你先吃,我過去問問。”
衛平彥抬頭,已經不見顧昭了。
他低頭又咬了一口卷餅,頗為習慣模樣,他阿娘還說他一整日都在外頭瞎晃,明明表弟才是,白日夜里都瞧不到影兒。
……
顧昭跟上,“嫂子,嫂子?”
謝娘回頭,面上有焦灼之,瞧見顧昭,愣了愣,道。
“啊,你是今早張記胡辣湯的小郎。”
顧昭點頭,“嫂子,可是在找尋什麼,我瞧你在這兒來回走了兩遭了。”
謝娘著急,“是是,小郎,可有看到我家那丫頭?”
顧昭一驚,“小月不見了嗎?”
謝娘點頭,“方才我去買些東西,說要去甜水巷那兒尋小伙伴,我送到那兒,特意叮囑了幾句,小月一向懂事不會跑,可我方才去尋,卻尋不到了。”
顧昭安道,“嫂子莫急,我和你一起去找找。”
另一邊,甜水巷里。
孔嬋娟小聲的喚著,“小,小,你在哪里啊?”
揣著油紙包裹的卷餅,沿著墻角沿邊一路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喚著小,此時日頭高高的升起,照在墻檐上,高大的墻檐在雪地上投下影。
小丫頭沒有注意到,自己一半的子在影中,一半的子在日頭明亮的線中。
原先不過是十數丈的小巷好似越走越長,等孔嬋娟回過神時,看著前頭灰蒙蒙的地方,腳步一頓,有些怕的喊道。
“小?你在哪里啊?”
帶著哭腔的聲音幽幽幢幢的傳開,似有回聲一般,再回回來的時候,里頭卻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有不安分又詭譎的笑聲。
它們在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孔嬋娟不敢再往前了。
轉回頭,卻發現來時的那條路也不一樣了,雖然還是小巷子模樣,可是卻灰蒙蒙的。
孔嬋娟眼里閃過驚懼,坐在地上就大哭了起來。
“小阿娘,我要阿娘。”
回音里窸窸窣窣的竊竊私語更大聲了,就像是平靜的江面上倏忽的簌簌抖抖,水珠跳,下頭急劇的涌。
天空陡然一暗,似有什麼影傾軋而來。
“滾開!”一道有些嘶啞又有些稚的聲音陡然響起。
孔嬋娟聽到聲音,一下抬起了頭,驚喜的喊道。
“小!”
被喚做小的人穿著不是太合的薄冬,頭上戴一頂羊皮氈帽,兇狠著一張臉,朝著前方又吼了一聲。
“滾!”
這一聲帶著尖嘯之意,如浪一般將那不安分的濃霧退,灰蒙之炁如云一般的極速倒退。
很快,這里又是照耀下的墻角。
影落在潔白的雪上。
小站在影里,他牽起地上的胖丫頭,將往下推了推,聲音悶悶道。
“下次不能這樣走路了,不好的。”
孔嬋娟還掛著鼻涕泡泡,才哭過的眼睛水汪汪的,吸了吸鼻子,不解道。
“什麼呀,小月沒有懂。”
小示意了下,“就是這樣。”
他一半子走在影里,一半子走在亮下,往前走了幾步,回過頭問道。
“聽懂了嗎?不能這樣走路,你剛剛就這樣走了,所以去了那個地方。”
孔嬋娟懵懂的點頭,“可是為什麼啊?”
小想了想,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最后只擰著眉,顯得有些兇的開口道。
“反正不行就是不行,你剛才也去過了,是不是很可怕?”
孔嬋娟后怕又怯生生的點頭。
“恩,都見不到阿娘了,還好小你來了。”
小丫頭愁苦了一下,隨即又歡喜起來,似乎是想到什麼,趕將懷里的油紙包給拿了出來,遞到小面前,歡喜道。
“小給你,還熱乎著呢,可香可好吃了。”
羊皮氈帽的小子盯著油紙有些遲疑,好半晌沒有抬手。
孔嬋娟歪頭,“小?”
又了手,催促道,“拿著呀,香著呢,你不要嗎?”
“要。”小接過。
兩個小娃娃坐在墻腳下,一個托著腮側頭看著,一個戴著羊皮氈帽,手中的油紙窸窸窣窣的響,漸漸的,油紙包裹的卷餅越來越小。
小咽下最后一口卷餅,他頓了頓,問道。
“小月,你是想供奉我嗎?”
孔嬋娟眼里都是問號,“啊,供奉?什麼是供奉?”
小低頭看了看手中只剩下油紙的殘渣,上頭還有一些卷餅的醬,咸咸又香香。
“就是這個。”他揚了揚手中的油紙。
孔嬋娟恍然,笑瞇瞇道,“是啊是啊。”就是要給小伙伴帶好吃的呀。
小站了起來,他站在了孔嬋娟面前,擋住了日頭的亮,影落在了孔嬋娟仰起頭的面上。
“既然如此,我便允了你的供奉。”
話落,一道風氣驟起,卷起地上的白雪,孔嬋娟忍不住抬手擋了擋眼睛。
“小月!”一道婦人焦急又驚喜的聲音響起。
風停,孔嬋娟放下手,朝有聲音的巷子口看去,眼睛亮了亮,驚喜的喊道。
“阿娘!”
謝娘深一腳淺一腳,踉踉蹌蹌的跑了進來,一把擁過小丫頭,用力的拍了拍的屁,恨聲道。
“你跑哪里去了?阿娘到尋你尋不到。”
孔嬋娟,“我一直在這啊,小”轉頭看了看,卻不見剛剛一起玩耍的羊皮氈帽小子。
小丫頭歪頭,眼里有著困。
“小呢?”
謝娘拉過孔嬋娟,“好了好了,他應該也是回去尋阿娘了,咱們快回去吧,你剛剛真是嚇死我了。”
尋到孔嬋娟,謝娘對幫忙的顧昭道了謝,著就要往回走。
顧昭看著這母兩人走了,視線落在跟在孔嬋娟后的羊皮氈帽小子上,忍不住道。
“唉,你”
羊皮氈帽的小子著孔嬋娟后走,聽到聲音,他回過了頭,角翕了下。
顧昭知道,它說的是,許了供奉,而它允了。
小月母越走越遠,而那羊皮氈帽的小子著小月的影子也跟著走遠了。
顧昭頗愁,欸,怎麼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那小月亮就供上了神呢?
還是一尊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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