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晌午, 傅家的廚房忙翻了天,半個府邸的下人都來幫忙的,剩下那一半全在正廳門外候著, 隨時準備服侍今日來的貴客。
“掌印大人不喜苦味, 湯里就別放藥材了, 還有那個做糯米藕的, 千萬別放桂花,眼下不是桂花的時令,只有曬干的能用,可掌印只食新鮮的, 哎喲你是哪個院里伺候的,怎敢將陳年舊米拿出來蒸……”上了年紀的婆子在廚房里忙碌指揮, 子都快磨明了。
有略微年輕些的管事不服氣:“掌印大人是宮里的人, 千尊萬貴的,你怎知他的喜好?別不是從哪個說書的口中聽來的無稽之談吧?”
“呸!你才是無稽之談, 想當年掌印大人也時常來府中做客, 我老婆子在傅家服侍快三十年了,什麼事不知道?”婆子立刻罵回去,“你若是不信,那就盡管按你自己的來, 得罪了大人仔細你全家的腦袋!”
管事還要頂, 卻被人拉到一邊小聲叮囑:“你就聽的吧,百里家沒出事前, 掌印可是跟咱們主家做了十幾年鄰居呢。”
管事來府中沒幾年,顯然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往事, 頓時不敢再多說什麼, 老老實實按照婆子說的去做了。
廚房里兵荒馬, 正廳卻是一片寂靜。
傅通先前留百里溪用膳,也只是殷勤客套一番,誰知他竟真愿意留下了,這會兒只能著頭皮陪客。為了表示重視,還特意將在外做客的周蕙娘回來,還有在府中的傅知寧兩姐弟,全家人一起陪這位貴客。
“掌印大人膽識過人,圣上有您真是如虎添翼啊!上次榮國公府細一案,多虧大人明察秋毫殺伐果斷,這才沒讓那細帶著布防圖逃出京都,有您心國事,真是是大酈之福。”
傅通繼續尬夸半天,換來百里溪一句‘傅大人客氣’,然后就又冷場了。
傅通簡直坐立難安,不由得抬頭看向桌上另外三人——
夫人一臉張,估計這會兒連話都說不流暢,兒子仿佛椅子上有釘子,時不時就要幾下,半點沉穩的樣子都沒有,兒麼……
傅知寧正默默扮木頭,一不小心跟親爹對視了,于是又默默移開視線。
可惜還是晚了——
“知寧,你這次進宮,定然沒得掌印大人照拂,待會兒定要敬大人一杯。”傅通叮囑。
百里溪抬眸看來,明明眼神古井無波,傅知寧卻忍不住住了大,盡可能保持鎮定:“……是。”
話音剛落,管家便出現在門口,傅通與他對視一眼后,謹慎地問道:“大人,現在可要開席?”
“但憑傅大人做主。”百里溪緩緩道。
傅通忙應了一聲,便朝管家擺了擺手。
管家領命離開,不多會兒便有丫鬟魚貫而,只放了茶水糕點的桌案上很快擺滿了盛的吃食。
飯菜一到,傅通便熱道:“這是方才剛打的魚,大人嘗嘗?”
百里溪微微頷首,便有隨侍上前布菜,然后掏出一銀針,當著傅家老小的面驗毒。
不管是宮里人還是權貴,都有餐前驗毒的習慣,只是傅家從未有過,一時間眾人都有些局促,干地等著隨侍檢驗,誰也不敢拿筷子。
隨侍驗完百里溪碗中菜,便要去驗別的,卻被百里溪制止:“今日家宴,就不必驗了。”
“是。”隨侍答應一聲,這才躬著子退下。
傅通訕訕笑了幾聲,繼續為百里溪介紹今日菜,百里溪的視線卻落在最中間的牛羹上。
傅知寧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眼眸微微一。
當年他們還是鄰居時,百里溪偶爾也會來家中用膳,當時最喜歡的便是這道牛羹。
“這湯是家中老仆所制,湯味鮮可口,大人可要試試?”傅通察言觀,說完立刻看向傅知寧,“知寧,給大人盛一碗。”
百里溪不喜丫鬟伺候,眼下屋里就他們一家,也只能傅知寧盛湯了。
傅知寧應了一聲,起繞到百里溪側,先前更時打翻了香爐,上浸了些淡淡的果香,聞起來甘甜可口,仿佛生生的水桃。
百里溪看一眼,緩緩道:“有勞傅小姐。”
“掌印客氣。”傅知寧盡可能不去想他的份,低眉斂目地為他盛了一碗湯,便趕回了自己的位置。
百里溪垂著眼眸品嘗一口,勾:“果然可口。”
“大人日后想喝,只管來就是。”傅通得了夸獎,總算真心實意地笑了出來,周蕙娘見狀,也趕在一旁陪笑。
一頓飯吃得漫長又煎熬,好在總算結束。
傅家四口將百里溪送到門口,百里溪騎上馬,居高臨下地看向他們。
……準確來說,是看。傅知寧不小心和他對視后,嚇得趕低下頭,對他的懼怕非但沒有減,反而好像更嚴重了。百里溪角浮起一點弧度,偏要喚:“傅小姐。”
“……在。”傅知寧被迫抬頭。
“咱家那兒又來了幾壇果酒,桃花釀喝完了,記得去找咱家討要。”他看向的眼睛里,帶著笑意。
……明明是閻王,偏要裝稚,真是太可怕了。傅知寧竭力鎮定,對著他笑了笑。
百里溪沒再說話,帶著人浩浩湯湯離去,經過傅家隔壁的大片花木時,連扭頭看一眼都不曾,仿佛已經作了土的百里家,以及百里家上下百十口,都不再與他有關。
傅家人默默看著他的影徹底消失,這才長舒一口氣回家。
“可算是走了。”傅知文嘟囔一句。
傅通立刻瞪他:“胡說什麼呢?”
“虛偽。”傅知文斜了他一眼,在他罵人之前趕溜了。
傅通一口氣哽在脖子里,扭頭便訓周蕙娘:“看你生的好兒子!”
“也是你生的。”周蕙娘十分冤枉。
傅通沒想到會頂,當即瞪眼要罵回去,結果余掃見傅知寧的影,當即將人住:“你寶貝一樣藏在倉房的酒,是百里溪所贈?”
傅知寧停下腳步,一臉無辜地看向他:“什麼?”
“跟我裝傻,我且問你,你何時跟他關系這樣好了?”傅通皺眉。
傅知寧輕咳一聲:“倒不是關系好,只是進宮這幾日皇后和貴妃都沒賞賜我東西,他也就跟著賞了。”
宮里慣常踩低捧高,得主子們喜歡,百里溪會給些好也不奇怪。傅通聞言沒有再起疑,只是又說了句:“你日后還是離他遠點。”
傅知寧揚眉:“掌印大人位高權重,你不想結?”
“婦人之見,”傅通嫌棄地看一眼,“沒的人,浮萍一般,今日權勢滔天,明日就可能首異,結他的風險比你嫁給哪個皇子還大,還是能躲則躲吧。”
“……那你還留人家吃飯。”
傅知寧嘟囔一句,見他又要訓自己,趕扭頭就跑,經過小園子時恰好遇到傅知文。傅知文看到就要笑著上前,結果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麼,冷哼一聲板著臉轉離開了。
傅知寧莫名其妙地看了眼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背影徹底消失才回寢房。
一下午的時間轉瞬即逝,很快就到了晚宴時間。
由于中午為了招待百里溪,特意做了一大桌山珍海味,在京都一帶算不上富裕的傅家秉持節約的理念,晚上又吃了一餐。
晚膳開始前,傅知寧剛到傅知文旁邊坐下,傅知文就立刻站了起來,木著臉繞到周蕙娘一側坐下。
周蕙娘不解:“怎麼坐這兒了?”
“想坐這兒。”傅知文回答。
傅知寧眨了一下眼睛,默默看向面前的一大桌子菜。
今晚傅通不在,只有他們三個人用晚膳。
熱過一遍的菜遠不如新做的好吃,傅知寧只吃了一點便放下了筷子。周蕙娘見狀忙勸:“再多吃點呀,這麼多好東西,不吃就浪費了。”
“我已經吃飽了。”傅知寧回答,然后再次換來傅知文一聲冷哼。
周蕙娘再遲鈍,也看出這姐弟倆鬧別扭了,象征地說了傅知文兩句,等傅知寧一走,就立刻拉著傅知文擔心地問:“你姐怎麼欺負你了?”
“食言而,”傅知文立刻告狀,“明明答應了我要一起出去,結果臨到出發時突然反悔。”
“……就這樣?”周蕙娘無語。
傅知文板著臉:“說話不算話,非君子所為。”
周蕙娘白他一眼,直接離開了。
傅知文獨自越想越氣,決定至三日……不對,五日都不要理,任怎麼求饒道歉都不會妥協。
他打定主意,便直接回屋了。
再過些時日便是春試了,他回去之后便開始看書,卻怎麼也靜不下心,滿腦子都是要如何給姐姐一個深刻的教訓,結果一直到深夜才放下書睡覺。
因為睡得太晚,他確定翌日肯定早起不了,所以還特意叮囑書不要他,結果天剛亮,門口就傳來了敲門聲。
傅知文郁悶地將自己埋進被窩,可敲門聲簡直無孔不,震得他天靈蓋仿佛都跟著一起。傅知文最后不了了,黑著臉掀開被子,直接大步朝門口走去。
“誰啊?”他不耐煩地拉開房門,話音未落便瞧見了自家姐姐。
傅知寧朝他招了招手,一低頭就看到他赤著的雙腳,臉上的笑意頓時化作嫌棄:“多大的人了,怎麼還赤著腳跑?”
傅知文剛要反駁,突然想起自己昨晚的計劃,于是千言萬語化作一聲冷哼。
傅知寧也不在意:“馬車已經備好了,趕去更吧。”
傅知文當沒聽見。
“今日天氣好,書社應該很是熱鬧,你不早點去的話,恐怕會占不到位置。”傅知寧提醒。
傅知文愣了愣:“什麼?”
“書社呀,”傅知寧眨了眨眼睛,“你不是想帶我去見見你那些朋友?快點更,我都已經收拾好了。”
傅知文:“……”他不想理的,可是主他去書社誒。
傅知文沒有過多糾結,輕哼一聲就回里間了。傅知寧看著他明顯歡快的背影,一時間好氣又好笑。
一刻鐘后,兩人坐上了出門的馬車。
傅知文去過書社很多次,還是第一次帶人去,一路上都跟說個不停,全然忘了自己的冷戰大計。
“書社禮雖然大多都是文人學子,但與尋常酒樓沒什麼區別,只是環境相對安靜些,往來的人也都是文雅之士,還有不人會帶著家中姐姐妹妹,亦或是夫人來長見識,所以不必擔心男大防的問題。”傅知文怕顧慮太多,提前同解釋了。
傅知寧失笑:“你是有分寸的人,自然不會帶我去不合適的地方。”所以答應出來時,本沒考慮過合不合適。
傅知文被姐姐夸了,頓時有些得意:“那是,我怎麼可能帶你去不合適的地方。”
姐弟倆閑聊許久,終于到了傅知文念叨許久的書社。
臨下馬車前,傅知文突然想到什麼:“對了姐姐,我化名周文,你莫要說了。”
傅知寧挑眉看向他。
傅知文有些不好意思:“他們……不喜歡世家子。”
傅知寧懂了:“知道了,會幫你瞞著的。”
“誒!”傅知文當即高興地答應。
傅知寧失笑,戴上帷帽后跟著他下了馬車。
眼下是清晨,書社里人不多,卻時不時有讀書聲傳來,傅知文一邊小心護著姐姐,一邊主解釋:“再過些時日就是春試,大家都忙著背書,想到時候考個好績。”
傅知寧微微頷首:“你也要考了?”
“姐姐,我都考過一場了。”傅知文哭笑不得,“這是第二場,這次若能上榜,下一次就是殿試了。”
每走一步都是精心策劃.只是在計劃的路上卻產生了一場意外的感情,可是到頭來誰又曾想到自己反而被別人算計在內.命運的軌跡在行駛的過程中漸漸偏離了軌道,當所有的一切都塵埃落定,才知道不是愛的時間和場合不對,而是愛錯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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