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宮城冷徹人心, 兄妹倆相擁，溫還是一點點降低。

　許久，百里溪輕呼一口氣：“你該回去了。”

　“我不走。”傅知寧哽咽。

　“知寧乖, 別讓家里擔心。”百里溪輕聲安。

　傅知寧吸了一下鼻子, 從他懷里退開些, 低頭握住他滿是凍瘡的手：“哥哥進宮之后……是不是吃了很多苦？他們經常打你嗎？你為什麼不還手？”

　“沒必要, 都是可憐人。”百里溪輕笑。

　傅知寧愣了愣, 抬頭對上他的視線后眼圈愈發紅了。

　百里溪無奈：“你已經哭了快一個時辰了，再哭下去就真的要昏倒了, 我這里可沒有糕點糖塊給你補充力。”

　傅知寧也知道在這里暈倒是件很麻煩的事，聞言趕一把眼淚：“我不哭了。”

　“回去吧，”百里溪揚, “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溜進來的，但以后還是不要來了，這里不是什麼好地方。”

　傅知寧咬著下，定定看著他的眼睛。

　百里溪的頭發，無聲與對視。

　許久, 傅知寧哽咽開口：“清河哥哥……”

　“嗯？”百里溪習慣地笑。

　“你不能死。”話音未落，眼淚又掉了下來。

　百里溪揚起的角僵了僵，隨即笑意更深：“我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 怎麼會死呢。”

　傅知寧低著頭, 一遍又一遍地他手上凍瘡：“我知道、我知道你現在的日子很難, 但無論如何, 都請你好好活著, 知寧需要你, 知寧不能沒有清河哥哥……”

　百里溪垂著眼眸，看著泛紅的手指一遍遍過惡心的傷口, 角的笑意終于無法再維持，流出真實緒里頹敗的一角。

　“知寧……”他啞聲開口。

　傅知寧仰頭看向他。

　“我沒有家了。”他認真道。

　傅知寧又忍不住想哭，咬著保護他。的手臂還不夠長，甚至無法將他徹底環住，但還是拼命抱了：“我就是哥哥的家，是哥哥的家人……你不能死，求求你，就當是為了知寧，也要好好活下去，求求你……”

　說著話，終于忍不住了，將臉埋在他的懷里泣流淚。百里溪靜靜聽著的哭聲，心底某道城墻逐漸坍塌，終于徹底化為一片廢墟。

　他抖著深吸一口氣，將傅知寧從懷里拉出來，看著紅腫的眼睛認真開口：“我不會死，知寧，我保證。”

　“真的嗎？”傅知寧泣。

　百里溪眼底的悲痛再也克制不住：“嗯，如果你想的話。”

　“我想，我想哥哥好好活著。”傅知寧忙道。

　百里溪笑了，只是眼底有淚：“好，那我就好好活著。”

　傅知寧又一次撲進他懷里，無聲地抱他：“謝謝……”

　百里溪輕輕拍著的后背，許久不發一言。

　相逢總是短暫，分開卻猶如撕裂。傅知寧一步三回頭，艱難遠去。

　百里溪看著的背影逐漸消失，只覺得偌大的皇城似乎更冷了。

　“既然答應了，就好好活著吧。”

　后傳來悉的聲音，百里溪眼眸微，卻沒有回頭：“何時來的？”

　“剛剛，”趙懷謙走到他邊，順著他的視線看向空空如也的宮道，“這是第一次進宮吧？能找到這里來，一路上定是驚險萬分。”

　“派人護送了嗎？”百里溪問。

　趙懷謙無聲地彎了彎角：“自然，會很順利地回去。”

　“那就好，”百里溪垂下眼眸，“時候不早了，殿下回去休息吧，我將剩下這點活計做完，也要睡了。”

　說罷，他轉往浣局走。

　趙懷謙嘆了聲氣，抬頭看向他的背影：“清河，你打算在這里待一輩子嗎？”

　百里溪停下腳步：“我答應，會活著。”

　“但僅限于活著是嗎？”趙懷謙無奈，“清河，我知道你現在心里很痛苦，可你不能止步不前，且不說將來有一日要為百里家平反，就近的來說，傅通平日雖未攀附百里家，可在不人眼里，他與百里家就是好，如今百里家沒了，那些看不慣百里家的人，自然要將氣撒到他頭上，你有沒有想過，若他有朝一日出了事，傅知寧該如何自？如今雖然還小，可也能看出將來的模樣，一個小姑娘生得過于貌，若有強大的靠山，那貌便是武，若是父兄不力，那便是十足的災難。”

　“你能接將來盡顛沛流離之苦、一輩子不由己？”

　“你能眼睜睜看著在你咫尺之涯，卻對的痛苦無能為力？”

　“百里清河，你活著，就得活出個價值來，不論是為了百里家，還是為了傅知寧。我知道這很難，但你必須做到，因為你如今背負的，是所有人的期。”

　夜越來越深，宮城越來越靜。

　趙懷謙不知何時已經離開，百里溪一個人安靜站在浣局門口，直到冰冷發才緩緩呼出一口濁氣，抬腳邁過了高高的門檻。

　這一日之后，傅知寧就再也沒有機會進宮了。試圖去找傅通打探百里溪的消息，可惜傅通近來也是焦頭爛額，本沒余力關心宮城的百里溪。

　與百里溪又一次斷了聯系，連他是死是活、是好是壞都不知道，于是每天輾轉反側，閉上眼睛就夢到他那一晚的眼睛。

　冰冷、頹喪、了無生趣，仿佛隨時都可能死去。

　每當夢到他的眼睛，傅知寧都會驚醒，然后就得用很長很長的時間才能重新睡去。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三五個月，傅通終于帶來了百里溪的消息。

　“他也是個有本事的，這才多久，就已經從浣局調到獄當差了，雖然獄不是什麼好地方，可總比浣局強多了，至是個正經差事。”飯桌上，傅通聊起百里溪。

　徐看了眼低頭吃飯的傅知寧，見神平靜，不由得輕輕嘆了聲氣：“戴罪之一向都沒浣局，如今圣上肯讓他從浣局出來，便說明已經不計較他那些罪名了，這對清河而言……也算是件好事吧。”

　“當然是好事，至以后日子會好過許多。”傅通接話。

　“我吃飽了。”傅知寧放下碗筷，就先一步離開了。

　傅通嘖了一聲：“你看看，父母還未離席，就先走了，真是像什麼樣子。”

　“別說了，心里不好。”徐為兒說話。

　傅通頓了頓，面不屑：“一個小丫頭，能有什麼不好的，你沒看這半年都沒怎麼提起過百里溪了麼，也不吵著去百里家了，說明早將他們忘了，你也別太慣……”

　徐忽略他聒噪的聲音，擔憂地看向門外。

　一刻鐘后，徐笑著出現在傅知寧面前：“還不高興？”

　“沒有。”傅知寧揚笑笑。

　徐上前抱抱：“無論如何，你清河哥哥好好的活著，你都該為他開心。”

　“嗯。”清河哥哥的確在好好活著。

　徐的頭，又安了幾句才離開。傅知寧獨自一人坐在房間里，許久之后輕呼一口氣，只覺得心里懸著的大石，終于緩緩落了下去。

　當天晚上，終于睡了一個好覺。

　轉眼又是兩年，傅知寧十二歲了，而傅通在經過最艱難的一段時間后，也勉強做出些功績，得了那年八月十五進宮飲宴的資格。

　當聽說自己又能進宮時，傅知寧一陣恍惚，仿佛不敢相信，直到再次來到宮門前，才終于生出一欣喜。

　重來一次，浣局變了獄，傅知寧也十二歲了，比兩年前更高大重新在深夜沿著陌生的宮道走，一步一步朝著百里溪的方向去。

　獄的風比浣局更冷，空氣里是濃郁的腥氣，混雜著不知所已的臭味。傅知寧忍著恐懼和惡心，小心翼翼地往深走，快走到盡頭時，突然聽到一聲慘。

　了一下，下意識扭頭就要跑，卻又突然聽到有人說：“將人帶過來。”

　時隔兩年，他的聲音愈發沉郁淡漠，傅知寧卻能瞬間認出來，一時間停下腳步，又朝著深去了。

　拐角近在眼前，那人就在拐角后，鼓起勇氣，終于又往前邁了一步。

　腐臭森的刑堂暴在眼前，那人也出現在眼前。傅知寧還未來得及開口，心心念念的人突然手起刀落，一顆腦袋咕嚕嚕滾到了腳下，睜著恐懼的雙眼死死盯著。

　鮮染紅了的鞋，熱意過鞋面傳遞到腳上。傅知寧腦子一片空白，第一反應是看向百里溪求助：“清河哥哥……”

　百里溪在看到的瞬間，便下意識想沖過去捂住的眼睛，可當察覺到四周探究的視線時，生生忍住了。

　他如今做的，是得罪權貴刀口的事，過了今日沒明日，又怎能再與相認。

　傅知寧本就怕得厲害，見他一直沒有反應，忍不住了腳想要上前，結果下一瞬便又到了還溫熱的人頭。

　“這里沒有你的清河哥哥，滾出去。”百里溪淡淡開口。

　傅知寧呼吸困難，臉也白了，整個人都開始抖。

　百里溪垂下眼眸，掏出帕子將手中匕首干凈，隨即又眼神一冷，把手帕與匕首都扔在了地上。

　“滾。”他徹底沒了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