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姜崢過來，姜嶸避不及，笑著迎上去一聲“哥”。姜家不分家，九郎共序。在外面時，姜嶸會稱姜崢六哥，私下里會將排序省了，只剩了“哥”的單字。

　姜崢抬手，用指腹了襟，舉止間著厭煩。他一邊繼續往前走，一邊道：“同我出府。”

　姜嶸頓時懂了，兄長這是要出門應酬，而拉著他是為了幫忙擋酒的。

　姜嶸回頭了一眼父親的書房，大概猜到父親為何對兄長大發雷霆。定然是因為兄長幾次推了太子邀約的飯局。姜嶸趕忙去追姜崢，忍不住開口勸：“哥，只是吃飯喝酒聽聽小曲兒罷了，以后就去唄。再說了，都是自己人。”

　姜崢聽著弟弟這話，沉默了一息，才道：“不要和太子走得過近。”

　姜嶸不懂了。他問：“太子自養在姨母膝下，日后繼承大統。咱們一塊長大的表兄弟，怎麼就不能走得近了？”

　姜崢目視前方，聲線涼薄：“你就知道他一定會繼承大統？”

　這話犯忌諱，本不該隨意說。可姜嶸是他親弟弟，他總要提點一二。

　姜崢又補了一句：“他也算不得表兄弟。”

　姜嶸懵了。他也知道兄長這番話不能深說，他不追問，默默跟在姜崢后，自己琢磨著。

　皇后膝下只有公主，沒有親生的皇子。而如今的太子，是自養在皇后邊，生母仍在。

　皇家奪位之爭向來不顯山不水，實則暗地里波濤洶涌，如今雖東宮有主，日后繼位者是誰仍不好說。姜崢幾次推卻了太子的邀約，一方面是姜家沾著皇后姻親的關系，而且父親手握重兵，姜家人在朝中任職者不，他不覺得姜家這個時候應該參與過多。這也是他和父親意見不和的地方。另一方面，姜崢對太子趙瓊此人，實在不喜。

　昆玉樓坐落在城最熱鬧的地段，并非一樓，而是一條街上連著幾座樓閣。這里是城有名的溫鄉。馬車停下來，姜崢踏上這片磚路，立刻聞到濃郁的香氣息。劣的氣味兒沖過來，無疑加劇了姜崢的煩惡。他側首看向姜嶸，叮囑：“了家更要潔自好，離那些臟東西遠一些。”

　“我知道！我就喝酒！”姜嶸趕忙應，“臻臻懷著孩子呢，我哪能在外面胡鬧。”

　太子邊的侍從遠遠看見了姜家兄弟，趕忙笑著迎了人，一路將人帶到樓上太子正宴客的地方。

　除了太子趙瓊，屋還有五六位京中的公子哥兒，都是自小伴在太子邊讀書的宦子弟。

　舞姬們著薄薄的布條子，翩翩起舞，段婀娜人。姜崢了一眼，視線下移落在舞姬們著的一雙腳，沒有旁人的興意，只覺得腳底板臟得令人作嘔。

　“青序和青木來了。”一道懶洋洋的聲音響起，是散漫坐在上首的趙瓊。趙瓊一華服略顯松散，曼妙的人偎在他懷里，正在喂他酒喝。

　趙瓊有著一雙鷹一樣的眼睛，銳利又明亮。可惜染了太多酒氣，顯得腌了太濃世俗氣。他明明有一張十分俊郎的面龐，可是棱角過分分明，顯得很有攻擊。又因太子的份，往往令人生畏。

　他推開懷里人喂過來的酒，鷹目盯著走進來的姜崢。他輕笑了一聲，帶著幾分別人看不懂的意味深長。

　“上次有事沒能去參加婚宴，還未來得及恭賀表兄新婚之喜。”趙瓊上這樣說著，心里卻在想著姜崢于他，算不算有了奪妻之仇？

　應當是不算的。他原也沒打算讓俞嫣當正妃。

　·

　俞嫣病得好難，也沒有想到不過是淋了一場雨，就會染了這麼重的風寒。自小很好，極生病。

　病懨懨地趴在床榻上，用手指頭著枕頭上的繡紋。頭疼和嗓子疼讓向來日日要午睡的，完全沒法眠。

　蘇嬤嬤走過給蓋了蓋被子，有些心疼地說：“想來是郡主上次落水的病還沒褪干凈。”

　俞嫣偏過臉來，一邊面頰著枕面，向蘇嬤嬤，詢問：“嬤嬤和石綠可還好？還有車夫。”

　聲音悶悶的，混著病弱的沙啞孱弱。

　“我們都好。”

　退紅從外面進來，瞧見俞嫣沒睡著，才稟話：“八夫人過來了。”

　蘇嬤嬤皺眉：“不是代過？只說郡主歇著，謝過們來看，就不見了。”

　“八夫人不僅是來看郡主，應該是有事。”退紅頓了頓，“帶著表姑娘過來的。”

　“哪來的表姑娘？”蘇嬤嬤詢問。

　蘇嬤嬤昨日來跟來姜家，并沒有見過崔半芹。退紅向俞嫣，道：“前日敬茶時，被姑爺攆出去的那位表姑娘姓崔，名半芹，是八夫人的妹妹。”

　俞嫣很不舒服，本不想見。可是敏地覺察到了什麼，懷疑那天出言不遜的表姑娘和姜崢有些什麼。是以，讓退紅將人請去前廳。

　上沒什麼力氣，就連穿外都是退紅和蘇嬤嬤幫忙。

　到了前廳，八夫人先關切地詢問著俞嫣的，說著客氣話。俞嫣沒什麼神應付，了一眼立在八夫人后的崔半芹，啞聲道：“弟妹是有什麼事嗎？”

　八夫人頓了頓，回頭看向崔半芹。崔半芹噗通一聲就朝俞嫣跪下了。以額地，哽聲：“求六夫人收留，半芹會好好侍奉您的。”

　俞嫣看著，眼前浮現的卻是前日崔半芹尖酸刻薄的模樣。這是換了一場戲，也能立刻戲。

　俞嫣沒有說話，立在俞嫣邊的幾個侍都沒什麼表作，八夫人瞧著這一幕，心里忐忑起來。急忙解釋：“說起來也是湊巧，我這妹子換裳的時候被六哥撞見了。兒家的清白，郡主也懂。您不也是因為因為落水之事才了這樁姻緣？”

　俞嫣這才抬眼，面無表地看向。

　八夫人訕笑了一下，再說：“按理說，郡主剛嫁過來不該提這事兒。可我這妹子失了清白，這是生死攸關的事啊。我一個看不住，就要尋死覓活。我這是實在沒有辦法了，才求到郡主這里。半芹乖順，絕對對您忠心不二！”

　八夫人說的話半真半假。姜家九郎，行八的姜湃為庶出，娶的媳婦也一子小家子氣。八夫人的確想將妹子安排在姜家。原先盯上的是二郎。二夫人和善，是個容人的。可不知怎麼差錯，那日踏進偏殿的不是二郎，而是姜崢。

　旁人又都知道了。八夫人只好著頭皮來求俞嫣收下崔半芹。

　俞嫣本來就因為生病不舒服心很不好，聽了八夫人呱噪的一通話，心更是差極了。冷眼盯著跪地的崔半芹，問：“看你哪兒了？”

　崔半芹很是尷尬。可是明白主母與妾的關系，只好如實說：“在換外，被六郎看了背……”

　俞嫣不高興地瞧著。這人，是肯定不會留下來的。正想著是直接將人攆了，還是等姜崢回來。姜崢在這個時候便回來了。

　姜崢正好將崔半芹的話聽在耳中，他邁進來，淡淡地問一句：“所以？”

　八夫人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站起來。敢著頭皮來求剛過門的新婦，之前卻是一直不敢求到姜崢面前。

　姜崢溫潤的面容上掛著一層微笑，可是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來他這禮貌微笑下的冷與厭。

　崔半芹跪在地上，不敢抬頭，心里慌得要命，事發生到這一步，顯然已經不控制。惶惶不知該如何是好。

　姜崢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臟東西，用溫的語調詢問：“所以是挖了我的眼睛，還是把你后背的皮割下來扔掉？”

　崔半芹伏地的子距離地抖了一下。

　他又輕笑一聲，含笑的目掃了一眼八夫人。他不大想和弟媳廢話，只是微微側首吩咐：“告訴老八一聲，若是他再看不住自己的人，一起搬出去。”

　八夫人嚇白了臉。尷尬笑著，扯出難看的笑臉來：“不打擾六哥六嫂了。”

　拉起妹妹，落荒而逃一般。

　姜崢厭煩地扯了扯襟，勻凈的指在紅的襟上顯得皓白皎如玉。他指了指夏浮吩咐：“把地一遍。”

　他再轉頭看向俞嫣，道：“不要把不干不凈的東西放進來。”

　很尋常的語氣，卻不似往日故意多出的溫。

　俞嫣定定著他，沒有說話。

　四目相對，姜崢著俞嫣的眼睛，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語氣可能有些不好。他稍微放緩了語氣，重新說：“我沒有兇你的意思。只是想告訴你，所有想往院子塞的人，你盡數讓下人攆了就是，不必應酬。”

　俞嫣定定著他，還是不說話。

　姜崢去細看俞嫣的眼睛，瞧出的眼睛有一點紅。再深瞧，辨出的不高興。

　俞嫣終于開口，一開口就是沙啞的嗓音。慢吞吞地一字一頓：“我生病了。”

　姜崢眸微滯，繼而緩慢紓了口氣。

　俞嫣已經將悶悶不樂徹底寫在了臉上，再悶聲說：“我病得快要死了！”

　姜崢大步走到面前，俯下來，一手撐在側的扶手上，一掌覆上的額頭。余燒遞到了姜崢的掌中。

　他用在外面染了涼氣的面頰輕一下俞嫣發紅的臉，用哄人的語氣低聲喚一句“釀釀”。

　俞嫣輕輕地哼了一聲，將臉轉到一邊去，不想理失蹤了大半日的他。

　姜崢再說：“外面涼，我們回去躺著。釀釀”

　他直接將人抱起來，抱著俞嫣回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