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之下,蘇墨墨的一個馬甲便掉了下來。
當年米大人將做的兩幅畫獻給了帝,很是博得了帝的寵,一幅掛在寢宮,一幅掛在書房。因此,朝臣們便也見識了一番,知曉了這“子墨先生”。而司,因著他超然的地位,以及素來對書畫的慕,也有緣得以一見。
那幅畫再出,聽聞畫師未曾出現,朝臣們便未曾記在心底。因此,即便有知曉蘇狀元字“子墨”的,也不會聯想到幾年前無意中見過的畫的落款。而帝卻又并不知曉蘇墨墨的字。
而且司不一樣。
他對藝的追求到了癡迷的地步,因此才能在12歲時,便在外有了“瀾先生”這個名號。倘若被皇城眾人知曉他便是瀾先生,無疑,司的名聲又會更上一層樓。但他并不在意,才會一直瞞此事,甚至只有知魚知曉。
他的畫技從12歲到現在的18歲,六年間,坊間對瀾先生的進步都無比夸獎。但司卻知曉,他已經進瓶頸期了。可惜他難逢敵手,男子的教養又讓他做不到男扮裝去與陌生子談。
因此,看見掛在帝書房,那落款為“子墨先生”的畫時,觀后,司便牢牢地將這個名字記在了心底。
這個人,無論是畫技、,還是藝造詣,都遠勝于他。
倘若愿意走出來,那麼“瀾先生”四個字,必定會被“子墨先生”所取代。
司知曉自己未來的妻主是連中三元的狀元,也知曉奪得啟蟄宴頭名,堪破了萬攏棋局。但他再有想象力,也無法猜到,那讓他視為知己、老師的子墨先生,竟然也是。
的字是子墨。那般出,子墨先生倘若便是眼前的子,仔細想想,似乎也并不奇怪。
奇怪的地方在于,司本沒想過,自己竟會如此幸運……
他司何德何能?上天未免太過偏于他。
子的聲音喚回了司的理智。
“既已如此,告知你也無妨,子墨先生確實是我隨意想出的名號。那時有些缺銀子,便做了幾幅畫。”子淺笑著,灑大方。即便說起“缺銀子”,卻也并無毫窘迫以及市儈。
心中的猜測被證實。
他司真的這般幸運。
深深地吸了口氣,司的手幾乎有些抖。他端起茶杯,但素來儀態極佳的公子典范,卻忍不住灑了幾滴水出來。
放在過去,父親便是要打他板子的了。哦,或許還要加上一天不許吃飯,讓他站在墻角,頂著筷子,培養良好的儀態。司經歷了太多的汗水與苦難,才能為如今的皇城公子典范,他的緒,也逐漸變得平緩,仿若被錮在一個圓融的模中,為子喜歡的模樣。算一算,他已經十年不曾如此失態了。
勾了勾角,司想,辛虧父親不在。但倘若父親知曉練了十幾年教養的兒子,卻在和妻主的第一次見面便出了差錯,或許也會氣到不行吧。
這時,對面遞過來一塊手帕,邊角繡著一朵米粒大的藍小花。這是府中統一制作的手帕,隨著茶水一同端上,供客人手。
“吧。”子聲線有些低,便帶了幾分慵懶。
司緩緩地出了手,接過了那塊手帕。
那一瞬間,他接過來的不單單是一塊手帕。漫長的、自時便被苛責的時里,突然便照進來了一縷。
他接過手帕,便也自愿握住了那束。
司想,幸好,幸好他還有握住的勇氣。
……
下午分別時分,見二公子也親自來到門口相送,司府上下的人都倒了一口冷氣。看來,這件事便真的了。蘇狀元,很快就要娶二公子了!
圣旨也沒有眼前的一幕有沖擊,門口的一雙璧人同樣出,雖則保持著距離,但偶爾兩人也會淺笑地看著彼此,看著最是般配不過。一時間,大家都有些,二公子溫潤純良,覓得如此妻主,便是一輩子的平安喜樂了。但為男主子,葛正君顯然比們想得更多。
送走蘇墨墨后,葛正君便來到了大兒子的院子里。他首先進了寢室,查看了一番擺設,滿意點頭后便來到了書房,開始翻看他桌上的書籍,以及書架上的擺設。
端起一側的硯臺,見薄了些許,葛正君便皺了皺眉。恰好這時司回來,踏進書房,葛正君便拎著硯臺,質問道:“兒,你最近又熬夜作畫了?”
司頓了頓,角笑意淺淺,一點未曾改變。但心中,自子墨離開后,便有些低落的緒,卻更加難。好在生下妹妹后,父親的狀態已經好上許多,他應該高興才是。
“父親,司知錯。”他聲線清淺,卻是率先道歉。葛正君的眉頭松些許,放下硯臺,坐在了椅子上,轉而詢問起了湖心亭之事。
司簡單說了幾句,關于“子墨先生”“假親”之事,自是不曾提及。他了解自己的父親,倘若讓他知曉這些事,也不過是平白焦慮罷了。或者,他還會氣得頭疼,覺得兒子沒做好,會被對方嫌棄。
就像時,明明是教習夫子琴的問題,他彈斷后,私底下父親便會責怪他不曾認真學習,如此懶怠,未來必定會被妻主嫌棄。
其實那時,司并不知曉妻主是什麼。后來知曉了,他卻將“妻主”視為洪水猛。為了妻主高興,他便需要整日學習琴棋書畫,不曾像隔壁的哥哥一般去放風箏。
因著繪畫耽誤了時間,父親還會毫不留地撕碎他的畫紙,指責道:“司,你要為皇城最完的公子,嫁最出的妻主,而不是為一名畫師!”
可是,他明明最的就是繪畫呀。
因此,后來認識了丞相府的寧芝姐姐后,司也沒有太大的好,才會在12歲的時候做出了那幅畫,那被圍在中間的花便是寧芝姐姐,無數人慕,可是自己卻是那只蝴蝶,只想離開這繽紛熏人到有些窒息的世界。
想到這里,司又想起了12歲那年的事。他的哥哥,朝著寧芝姐姐表達了慕之意,眾人嗤笑不已,最終他被母親送到了莊子上。再之后,與人私奔,不知所蹤。
司和這同母異父的哥哥關系并不親近。哥哥雖比他大兩歲,但父親從來不許他和哥哥一同玩耍。就連后來的院子,兩人都隔得很遠。
他對于哥哥的印象,便剩下那無比麗的容貌,以及有些高傲跋扈的了。
從小,他便要學習各種儀態,哥哥卻可以肆意玩耍,那時,司是羨慕哥哥的。雖然完了父親的任務后,他也可以拿到玩,但那時,他似乎也興趣不大了。
而一旦懈怠,怒火中燒的父親還會罵道:“你本就沒有司清長得好,倘若再不努力,你拿什麼和別人比!你記住,你是司書的兒子,你不可以丟人!更不能輸給那司清!”
那段時間母親納了幾個侍君,還回了祖宅一趟,聽說是祭拜什麼人,父親的狀態便開始不正常。年的司不敢反駁,但也深深記下了父親的話。他便記得,哥哥是的,不需要努力的。他沒有哥哥長得好,他必須努力。
而高傲跋扈,則是因著哥哥總是搶他的玩。若不是父親在一旁,司很想說,這些玩他都不喜歡,他可以送給哥哥的。看著哥哥那搶到玩后開心的笑容,司想了想,不說的話,哥哥會更開心吧。
想起流觴曲水宴時,看見的那雙悉的眸子,司也不確定,那究竟是不是失蹤了6年的哥哥。那據父親說,到了莊子后,和路過的俊秀富商私奔的哥哥。
但他不想管這些事了,司只知道,現在,他終于要離這熏人到窒息的世界了。
他會前往那名修竹般的子邊。
為腳畔的一顆小草,從此,以為依靠,終侍奉于。
——無畏風雨。
……
后日便需要前往翰林院,在皇城有了宅子,有了“鐵飯碗”后,也開始琢磨著將穆家父子接過來。只是如今卻很難請長假,畢竟是新人嘛。
倘若藍姐在便好了,有車隊在,穆家父子的安全有保障,也放心。現下,蘇墨墨只能修書一封,請求明大人幫忙聯系靠譜的車隊了。
至于有專門的護衛護送穆家父子過來?對不起,目前還沒這能力;)
嘆息一聲,也不知曉藍姐如何了,畢竟離開也快半年了。如今蘇墨墨了狀元,真的很想再見一面這暖心的姐姐。
而千里之外的“暖心的姐姐”,卻也終于收到了皇城傳來的信。即便這是專門培養出來的信鴿,但距離送信時,也隔了三天。
……
邊疆,一無際的草原上,無數普通打扮的人正在搬運著貨。他們的衫就像是最普通的嵐朝人。但湊近后,卻會發現,其中一大半竟都是男人。
在嵐朝,極出門的男人。
男人們手腳麻利地卸下了馬車上的貨,隨后扛著麻袋,掛到了一旁的馬上,開始朝著草原深走去。
這時,遠遠的,有人看見了天上那只黑白相間的鳥,便激道:“是信鴿!”
“快!快去王!”
無需多言,信鴿便直直地朝著為首的馬車飛去,恰好這時,一個高大的影自其中走去,他出手,信鴿便立在了那小麥的胳膊上。
男子骨節分明,但有著一種力量。他的臉頰上染著病態的紅暈,上隨意地披著一件衫,出脖子下的一些麥,以及腰間纏著的白繃帶,看著格外人,帶著一種戰損人之。
這便是眾人口中的王。前一周,打敗上任王,登基的律國之主,容瀾。看見他出現的那一刻,在場的男子們都忍不住有些歡呼。
王恢復了!他們的定海神針,永遠不倒!有王在,律國遲早會為最強盛的國家!
這不是宅院送來的信,男人便有些漫不經心。多半是心腹注意到的嵐朝靜吧,但他現在,確實有些不想看。
慢條斯理地取下了信鴿上的竹筒,信鴿便飛到了男人肩頭,開始梳理自己上的羽。
自竹筒中取出紙條,展開后,男人隨意地掃了一眼。
但下一秒,敏銳地自紙條上捕捉到了一個字眼后,男人的眸忽的凌厲起來。
“……帝賜下旨意,令蘇狀元與禮部尚書府二公子親……”
后面對于司家、葛家,帝用意的猜測,容瀾都看不見了。他的眼中,只剩下了兩個字,親。
蘇狀元,二公子,親。
他的心上人,陌生的男人,親。
男人眼底忽的凝結出無數影,眸子也有些發紅起來。他的手慢慢握了拳頭,手中的那張紙條,也被了團。
他的氣勢無比強大,連肩頭的信鴿都停下了作,而草原上其他忙碌的男子,也收起了面上的喜悅,開始忐忑起來。
王發怒了。
那和自己的父親搏斗時,被劃中腹部時都不曾發怒的王,發怒了。
容瀾心中的怒火無法遮掩。他恨不得立刻拋下律國的一切,拋下這新到的資,立刻駕著一匹馬,騎到嵐朝去。
他呵護了那麼多年的姑娘,們竟這般隨意,便給賜婚了麼?
比起心上人被奪走的憤怒,容瀾心中對那帝也充滿了怨懟。又是誰?如此肆意地為他人賜婚,罔顧他人意愿。即便容瀾自己也是一國之主,他也未曾做過這件事。
容瀾知曉自己與心中的姑娘差距太大,他們不單是家世、地位、經歷不同,甚至就連國家,都是對立的。
接了子為尊的理念,而他卻是男尊國的王,混的律國,無數流離的百姓,還有那暴戾的父王,腐敗的朝堂,都還等著他去拯救。這是他年時,便秉持的信念。
因此,容瀾始終未曾去理自己的私事,他只將這份埋在心底。無論經歷何種險境,心中有著這份,他便無所畏懼。
或許也是畏懼吧,容瀾才會一直未曾表明自己的份,更不曾告訴自己的真實別。
他怕離開,怕害怕,怕因著兩國的紛爭,恨他,遠離他。
用藍姐的份幫助便好了,一直陪在的邊。至于,現在他沒有資格擁有。
但現在,即便容瀾知曉的芒難以被遮掩,聽聞被帝賜婚,心中卻還是無比難,怒火、嫉妒一齊涌上心頭。
一把甩開那一團的紙條,容瀾大步走回馬車,留下了冷冷的一句話。
“備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