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個大晴天,蘇墨墨正式去翰林院報道，而嵐朝皇城容王府，病了幾日的清櫟總算有了些神。或許是一場大病讓他想開了,竟連聽見前日蘇狀元拜訪司府這般消息時,也可以做到看似平靜無波。

　是的，看似。

　男子披著一件青衫,腰極細,仿若春天新竄出來的楊柳枝條一般,只能無力地隨風飄。那原本致的容染上病容，更添幾分贏弱的，脆弱，剔。

　搭配著上揚的眼尾，便仿若弱中,又勾著人去狠狠地欺負一番。小廝蘭書不知不覺看呆了去。

　“公子……”他喃喃道。自從那天之后，公子的狀態便很不正常。燒了一天一夜，現下才好上些許。但公子的狀態如此正常,他卻又覺得不正常起來。似乎有什麼更深層次的東西，被藏起來。這樣的公子，讓他再也看不懂。

　清櫟角含著淺笑,即便聽見外面灑掃的小廝嘆蘇狀元對司公子的,他卻依舊不為所。

　回到院子后，清櫟拎起一塊手帕，慢條斯理的扯著手帕邊緣開的線。“蘭書，我上還有多銀子？”

　“公子，八千兩。”其中大部分都是當時的押注換來的。不然就靠容王府的月例,又能有多？

　八千兩？夠了。

　隨手丟開那撕爛的手帕,清櫟轉進了房間。他自不學無,字寫得并不好看，但這一次，他卻寫得比以往哪一次都要認真。

　將狼毫放在筆山之后，清櫟對著蘭書挑了挑眉。“找到寫下的幾個人，想辦法撬開們的，必要的時候可以花銀子。線索麼，禮部尚書府的葛正君將大公子賣至花樓。”

　蘭書驚得倒了一口冷氣，他自然明白了什麼，這個消息帶來的震撼不亞于知曉公子慕蘇狀元。但最終，他也只是恭敬地應道：“是。”

　清櫟獨自呆在書房，看著四周的書架陳設，明明是以往他最厭惡的地方，現下，他的心竟變得安寧起來。或許是期待著計劃功吧，才會如此愉悅。

　慢慢的，清櫟笑了起來。那張致絕的臉，在黑暗中，也多了幾分奇詭。

　有著一個無比狠毒、發賣原配之子的父親，司還能在皇城抬得起頭麼？縱然外祖母是一品，但有了這般污點，他司，便再也不是那個風霽月的皇城公子典范了。

　……最重要的是，再也配不上蘇狀元。

　是的。

　司本來就配不上。

　自己不配，他亦如此。歸結底，兩人上都留著司家的骯臟啊……這樣的人，又如何有資格留在的邊呢？

　…

　這一批的進士中，蘇墨墨被封為了從六品翰林院編撰，榜眼和探花則為正七品翰林院編修。至于二甲、三甲之中，也有不優秀的學子以庶吉士的份進翰林院學習，待三年后通過考核，便可以繼續留在翰林院。

　在嵐朝，翰林院的職務比較復雜，包括編纂史書、協助帝起草詔書等。但無論如何，這都是距離帝最近的位置，也最容易升遷。

　為深眷寵的新科狀元，兼之才學出眾，翰林院的其他人對蘇墨墨都很客氣。蘇墨墨開始悉自己的事務，一個上午很快就過去了。

　只是午時剛至，帝邊的竟特意趕了過來，為蘇墨墨送來了膳房的食盒。翰林院其他人也分到了些許，但誰都知曉，這是沾的蘇編撰的。

　此舉無疑引起了眾人的注意。陛下，竟這般喜這蘇狀元麼？其實帝也知曉這些行為太過高調，但看著小七那瘦弱的子，自然而然便憐惜起來，想讓吃好點、長高點。

　而當晚，思茗也知曉了此事。當初殿試之時，他買通的侍從看不清帝的容貌，因此無法知曉帝的喜惡。

　但現在，思茗明白，帝那蘇墨墨當真是無比看重，不僅僅因為蘇家。

　怎會如此？即便當初思茗算計的對象是蘇斯霓，但這一切都有個基礎，那便是蘇墨墨必定不是七皇，帝看見相似的名諱、年紀、世后，必定會在失落之后惱怒。

　但現在，帝竟毫沒有異樣麼？要麼是不曾記得七皇的名諱、生辰——但這顯然不可能，那麼便只剩下一個可能。帝知曉了蘇狀元和七皇的巧合。

　要麼帝因著蘇狀元的才華，移作用下，將當自己的七皇來寵。要麼，便是那蘇狀元真的是……

　想到這個猜測，思茗倒了一口冷氣。僅僅是想一想，他的頭腦便仿若要炸開一般。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明明那蘇狀元貌若天仙，而七皇……

　這時，心腹走了進來。看見殿沉著臉的思茗，猶豫了片刻，他還是跪下道：“主子，陛下、陛下今晚歇在了嫻蘭宮。”

　思茗緩緩地抬起了頭，冷笑道：“一群只會勾引陛下的賤蹄子。”

　這般毒的話，倘若帝在時，思茗必定不會說出口。現下宮外都是心腹，加上心中乍然生起的倉皇恐懼，才會讓他揭開了一貫偽裝的面。

　“退下吧。”睨了一眼膽戰心驚的心腹，思茗平靜道。許久，他走出了殿外，吩咐道：“備車，去太府。”

　不可再坐以待斃了。現下前有蘇斯霓，后有這不知真假的七皇。為今之計，只有讓陛下快速讓位。

　屆時，皇位給兒，他和陛下二人頤養天年，倒也快哉。

　……

　太府中謀之時，帝的暗衛也在西府城搜尋蘇墨墨的世，自然而然便發現了穆家父子。而這時，清櫟的小廝蘭書也在尋找紙上的人，雖然有的已經去世，但一長串名單，總歸還剩下幾個。也是這時，蘭書才明白前些年公子的靜。

　而蘇斯霓也推測出背后的兇手便是三皇，畢竟與其他皇沒有皇位之爭的糾紛。而和蘇斯蘿卻結怨已久，一向不和。

　只是蘇斯蘿如何來的這般大的勢力？即便如今是太，但終究上位時間太短，羽翼未。且的父親是個卑賤的爬床侍君，缺外祖母的支持。而蘇斯蘿已經娶了的幾個側君，家世也算不上顯赫。

　蘇斯蘿背后必定有人，但究竟是誰，蘇斯霓一時半會也查不到。倘若明目張膽地去找皇姨母，也不妥當。畢竟蘇斯霓知曉，去年便是蘇斯蘿為皇姨母擋了一箭，皇姨母才安然無恙，而蘇斯蘿也借著憐為了太。皇姨母對蘇斯蘿極為信任，貿然去說的短，皇姨母必定不會信。

　思考一番，蘇斯霓想到了自己的母親，容王。

　去年邊疆的律國安穩些許，容王便自邊疆回到皇城，距今已有半年。

　為世，及冠后蘇斯霓便有了自己的府邸，正好挨著容王府，兩府間僅用一道院墻隔開。而蘇斯霓，很踏過院墻，去見自己的母親。一墻之隔，容王府和世府，便是兩個世界。

　想起蘇斯蘿的靜，以及背后不知名的推手，蘇斯霓有了深刻的危機。蘇斯蘿是太，倘若繼位，自己的下場不會好，容王府亦是。即便母親素來不管府的事，也不愿干涉朝堂，但這一次，蘇斯霓必須找談談。

　一時間，嵐朝的皇城和西府城人心浮躁，暗流涌。更別提隔壁律國封鎖了消息，登基七天的王，正騎著馬快速朝著嵐朝皇城趕來。

　蘇墨墨對一切毫不知，但偏偏這所有的心機算計，都和有著千萬縷的聯系。甚至不需要分個眼神，一切便很快會水落石出。

　……

　翰林院編撰之位很不錯，蘇墨墨可以接到很多外界沒有的嵐朝典籍，歷史上不同時期的各種學說，不知不覺間，對這個朝代的了解更加深刻。

　這般安穩的日子過了一旬，某一日，突然，皇城有了謠言。流言像是蝗蟲一般，出現時并不顯眼，但察覺不久，便是鋪天蓋地，難以抑制。

　等到蘇墨墨都聽到的時候，這流言，便真的是全皇城皆知了。

　“那司公子，竟有這般父親？可是那葛正君不是鎮國將軍府的公子麼，怎會如此歹毒？”

　“噓，你瘋了不，這可是兩個一品朝臣，你在這里非議司公子，難不是想蹲大牢？！”

　“我們小聲點便是。聽說那葛正君將原配的公子發賣到了一家破落花樓，前幾天那做壞事的婆子瘋了，正在大著認罪呢！也供出了幕后兇手，就是那葛正君邊爹的遠房侄吩咐的！”

　一茶樓，角落里兩人竊竊私語，而如們一般的人還有很多。說是不得傳，但誰不對這些朝臣的后宅之事興趣？更何況，涉事的還有那皇城公子典范司公子啊！大家談論得更加熱烈。

　“看來便是證據確鑿了，只是可憐了司公子，他不是才和蘇狀元定親麼？說到這，也不知曉陛下的賜婚還要如何。”

　“我倒不覺得司干凈，兒子都是父親教養長大的，誰知道他是不是和他父親一般歹毒。嘖嘖，真沒想到后宅的男子竟這般下得了手，虧我還多麼憐惜他們呢！而這名門公子，也沒比花樓的男子高貴到哪里去！”

　“那原配的公子也可憐，聽說當年是勾引了弟弟的未來妻主，才會被送到莊子去。誰知道里面有沒有呢！”

　“歸結底，咱娶夫的時候還是要亮了眼，這賢良最重要啊！我看那禮部尚書也可憐，這麼多年后院就原配的兒子，還有葛正君的一兒一，多半其他侍君都被灌了絕子湯呢！”

　蘇墨墨倒是不曾知曉司家還有這麼一番，但回到家后，便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清櫟。

　男子蒙著面紗，眼尾上揚，風萬千，他穿著一簡單的青衫，是棉布質地，與之前的輕紗截然不同。很顯然，他是喬裝過的。

　管家站在旁邊，有些無措。約莫申時，這個男子獨自出現在蘇府門口，沒有請帖，也不報上名諱，只說自己要等蘇編撰。因著他不俗的容貌，管家有些擔心這是主子養的外室或是什麼，一時間也不敢輕舉妄，擔心損害主子名譽，便將他接了進來，暫時安頓在廳。

　此刻，見主子來了，管家總算找到了主心骨：“主子……”

　三言兩語解釋完畢后，蘇墨墨對著管家笑了笑：“無事，此乃舊友。”

　管家退了出去，廳便只剩下了兩人。蘇墨墨隨意地坐了下來，端起茶抿了口：“清櫟公子，不知你臨寒舍，有何貴干？”

　清櫟看著眼前的子，穿著暗紅的朝服，腰間束著腰帶，上面繡著火紅的鸞鳥，整個人顯得無比貴氣雍容。至于臉，倒是不曾變的。

　他清楚地知曉，曾經云霧山上的寒門秀才，啟蟄宴上的無名解元，如今已經徹徹底底不同了。

　甚至還與自己不同。是徹徹底底，靠著自己走到了這一步。而不是娶那明家公子，當個贅妻。

　但想起子后的婚約，想起曾經自己也是司家公子，也有機會與在一起，清櫟心中便嫉妒到發狂。

　他深吸一口氣，再度抬起頭時，滿是淚眼漣漣。“蘇秀…蘇狀元，我、清櫟實在是走投無路了！”

　隨后，他跪了下來，姿弱柳扶蘇，撲在了子膝下，著那干凈的皂靴，便哭了起來。

　……

　蘇墨墨皺了皺眉。不著痕跡地出了自己的，便出手，扶起了清櫟：“清櫟公子，你有何困難，直說便是。”

　雖則不明白清櫟為何會來找，畢竟二人也沒什麼集。但總歸是老鄉，眼前的男子世凄慘，個援手也未嘗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