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之城。

　將臨記得這個地方。

　那是一個只存在于可憎域中的虛擬城市, 一個靠誤者的意識和夢境重填的虛假世界。

　但現在所在的“新生之城”，似乎和那個不太一樣。

　不知第幾次打量起自己的周遭，將臨的視線穿過餐館的窗戶, 落在外面廣場中央的巨大雕塑上，久久地停留著, 直到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您好。”將臨轉頭，看到裝著瑩藍電子眼的機械人正偏頭看著自己，手中提著打包好的餐盒。

　“您的點單。一共九幣, 請問是現金支付還是……”

　“點數。”將臨毫不猶豫, 將個人的份卡拿了出來。服務生接過后用隨攜帶的機刷了下, 一邊扣款一邊道：“因為您是我們店的會員, 今天消費返三倍積分, 可以下次使用哦……”

　將臨心不在焉地應了，接過份卡和打包盒，轉走出了小餐館。

　這次購買的是餐館的新品漢堡, 用的是人造，但水很足。袋子里還塞了兩贈送的能量棒。將臨拆了包裝，一路走一路嚼, 在路過廣場上的大雕像時, 再次停下了腳步。

　這是“創神”的雕像——在這個世界認識的所有人，都是這麼告訴的。

　但這個雕像, 和將臨以前所見的，不一樣。

　在的印象中，創神的模樣，應該是一只巨大的、渾纏滿管和電線的蠕蟲。然而面前的這個, 卻更像是一團意義不明的巨大黑幾何, 也不知究竟想表達些什麼。

　雕像下方, 是一個花壇。里面裝點著大量的電子假花——這些假花基本來自他人。只要路人愿意，他們隨時可以去任何商店中買上那麼一兩支，虔誠地放進花壇中。

　值得一提的是，這種雕像雖然是純黑，但或許是因為涂層特殊的原因，總能在照下反出迷幻的彩——這個特征，還是多令將臨聯想起一些東西的。

　但也僅限于聯想而已了。

　在這個問題上從不深思，就像從來都不會去探究，為什麼自己明明已經被星星給吞噬，在漫長的沉眠后，卻在這個似是而非的新生之城中醒來一樣。

　并非是不好奇，而是覺得沒什麼必要。將臨從醒來的第一刻起就發現了，自己的能力像是被剝離，換言之，自己現在沒什麼反抗的資本；更何況，在觀察幾天后，發現自己對當前的況，并不算是討厭。

　雖然失去了特殊能力，但醒來就擁有份卡，以及一些可以用于消費的點數。不多，但也能用。而且現在持有的，是在現實中使用的那年輕子軀——當然不是同一個，只是一種復刻。但至這軀健康、四肢健全、能打能跳，不會給帶來額外的負擔，還能持續創造收益。

　將臨當然不會選擇用肢去換錢這種目短淺的作。而且在這個“新生之城”，靠獻出人類軀來換點數的機制也已被廢除，真想要更換零件的話，還得自己出錢。

　選擇白手起家。打工也好、做生意也好，再不濟私下搞點黑的。事不可能總是一帆風順，但只要多想想，總能找到安穩又賺錢的法子。

　更別提，在這個世界逗留了幾個月后，將臨便發現了另一件事——

　這個世界的時間，會循環。

　就像星星的盒中世界一樣。

　循環過后，世界線重置。一切回到起點，也會再次在自己的小破屋中醒來。只是和別人不同，會保留所有的記憶，但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雖然一朝回到解放前這種事怪讓人傻眼的，不過靠著保留下的記憶，日子倒過得越來越容易了——現在的“新生之城”，不同城區間的巨大壁壘消除，且沒有教會的壟斷與約束，所有人都有機會讓自己的生活變得更好，可以利用的機遇也比比皆是。

　將臨也沒什麼很高的追求。利用自帶記憶的優勢，就近抓住那麼一兩個機會，搞一個穩定的收渠道就行了。最好能再閑一些，有足夠的時間到逛逛……就像現在。

　而當這些需求都被滿足時，這個世界的本質對而言，反而不重要了。

　無所謂探究，無所謂真相。甚至在有意識地回避這個世界中與神學有關的一切——知道這座“新生之城”是被神力量所眷顧著的。種種神跡與詭層出不窮，除了“創神”之外，還有不其他的信仰，同樣在這片土地上流轉。是將臨知道的，就有“圣者”和“逆創神”……

　但這關什麼事呢？

　管這個世界是真是假。管那背后的人是好心還是惡意。管自己還能存在多久，又或者一切只是消失前的幻夢一場。現在的生活讓很自在，很滿足，這就夠了。

　將臨默默地想著，干脆利落地將最后一口漢堡塞進里，順手用廣場邊上的水池沖了沖手上的醬。低頭正要將贈送的能量棒也拿出來吃掉，忽似想到什麼，驀地抬起頭來。

　的面前，那尊巨大的黑幾何雕像依舊靜靜佇立，表面流著彩的。

　而直到靠近了，將臨才注意到，雕像下方的那個花壇里裝著的不止是電子假花，還有一些幣。看來是有人將這里當許愿池用了。

　將臨盯著那雕像看了一會兒，又低頭看了看懷里抱著的食，略一躊躇，終究還是下定決心般嘆了口氣，從里面拿出了一能量棒，放進了雕像下方的花壇中。

　“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麼，我都覺得有必要對你道一聲謝。”抬眸看向雕像，自言自語般開口，“但我并不想去教會。老實說，也不是太想和你正式見面……”

　“所以，就這樣吧。

　“謝謝了。”

　后退兩步，靜靜著面前的雕像，默了一會兒，順手將袋子里的最后一個能量棒掏了出來，邊拆著包裝，邊干脆利落地旋離開了。

　——而另一頭。新生之城的某教堂。

　徐徒然站在布教臺上，順手合上手中的筆記本：“行，那麼今天的例會就到這里了。還是像以前一樣，各位神明徒然，不管拿的是正神份還是邪神份，都請務必捂好馬甲，遵循人設。尤其創神徒然和逆創神徒然，你倆互相替班可以，但下次至記得換號，好嗎？”

　說著，視線掃過下方。只見椅子上，滿滿當當地坐了一排黑——除了方才提到的“創神徒然”和“逆創神徒然”外，還有圣者徒然。這仨是這群化中資歷最高的，位置也在最中間。

　真要說的話，應該是“創神”和“圣者”這兩個馬甲資歷最老。其次是逆創神，不過這個馬甲是徐徒然在想起自己本后才穿上的，相對要新一點點。

　再接下去，則是一些隨著循環累積，為響應新的信仰而分出的新化，包括但不限于貓貓神、舞之神、掃地機之神、純凈空氣之神……因為名頭才被創下不久，相關業務也還不是很多。不過為了方便，徐徒然還是每個神位都分了一個化，反正免費的打工人永遠不嫌多。

　說到打工人，徐徒然倒是又想起另一件事。

　“對了，那個將臨啊，還是沒來找你們嗎？”

　收好東西，不解地看向下方。被詢問的黑們彼此一番頭接耳，黑霧構的面龐上口舒張，似在談。

　然后齊齊搖了搖頭。

　“怪事。”徐徒然咕噥一句，輕輕搖了搖頭。

　將臨是特意剝離出來，投放到這個信仰盒子里的——倒不是因為好心，純粹是因為好奇。

　或許是因為永晝出自長夜的關系，在將將臨吞噬的瞬間，徐徒然實際是能從的意識里，知到了一些東西的。

　不過當時因為急著打架，沒有那個閑心關注。直到之后再次開始緩慢地消化，才騰出了空閑，將捕捉到的那一點思緒，拿出來慢慢翻看。

　然后就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將將臨的意識給單獨剝離了出來，放進了自己的信仰盒子中。

　很好奇，當離了一切桎梏，這個家伙，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觀測當然是存在的。信徒就是的眼睛。不過所做的也只有觀測而已，無心對將臨的抉擇做出過多干涉，也沒那個工夫。

　而且徐徒然估著，那家伙肯定會意識到這個世界的不對勁。意識到不對了，自然會尋找真相。為了尋找真相，終究會和這個世界的神力量產生集——而很不巧，這個世界的神力量被徐徒然壟斷了。只要將臨探尋，遲早會和產生聯系。

　而到了那時，會給將臨再一次選擇的機會——是繼續存在于這個不斷循環的世界，還是選擇逃離虛假，再次被徐徒然吞噬消化。

　當然，如果雙方利益沒沖突，又能談得攏，覺得發展進一步的合作也不錯。比如歸還將臨部分力量，讓為自己在信仰盒子的代行者之類的……

　但這都循環幾次了，將臨居然還沒有找上門來，這就讓人有些困了。

　“不應該啊。憑的能力，不至于現在還一頭霧水吧？”徐徒然抿，發出了真心實意的疑問，目掃向下方倏然舉手的黑。

　“你說什麼？很咸魚……對，我知道很咸啊。但也不會咸這樣吧，那也太離譜了……”

　……？等等。

　徐徒然話說一半，忽似意識到什麼，默默閉，再次陷沉思。

　同一時間，相隔數千米的邊緣城區，將臨正坐在線明亮的天橋臺階上，再次打開手中袋子，順手拿出一罐新買的啤酒，哐一下拉開。

　啤酒也是新品，里面不知加了啥，一打開先往炸開一堆泡沫，將臨猝不及防，頭上服上沾得都是。低聲罵了一句，手忙腳地又甩又，折騰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安穩地再次坐下。

　著遠暈開的大片霓虹燈，咕嘟灌下一口，旋即“哈”了一聲。

　滿意地打了個響亮的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