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他的人低下頭，不敢接話。

　十六年前，“謀反”的大皇子被押送京，這件事太過蹊蹺，皇帝殺了他，反而會讓人覺得他是心虛滅口。

　于是，大皇子被圈了。

　不像是前朝那般圈在自己府中，而是被關在了暗無天日的下營道。

　下營道冷，又因為皇帝的吩咐，吃喝穿方面，別說與之前相比了，連個普通百姓都過得比大皇子好。

　他被關在屋，穿著單薄，蓋著薄被，吃的是雜糧，屋子房門窗戶全都被釘了釘子的木板封上，外面的人進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來，每天外面守著的人只會打開個小口，用于往里面放飯菜和拿出里面的恭桶。

　大皇子天之驕子，出生后就是皇子待遇，如何能吃的了這種苦頭。

　皇帝想，他定然會熬不住，到時，天下也沒人能說一句不是。

　史書上，他只會是一個被自己親子謀反，卻還心沒殺了他只是圈的好皇帝，好父親。

　而大皇子，則會活生生在那熬死。

　想到這里，皇帝心中痛快了。

　說實在的，大皇子對他從未有過不尊敬，但他就是忍不住的去厭惡這個孩子。

　這個逐漸長，比他優秀，仿佛每一刻都在威脅他地位的親生子。

　沒關系。

　皇帝心滿意足的想，死了一個大皇子，他還有四個皇子。

　他們四人可比那個逆子孝順懂事多了，從未干出過勾結朝臣，收買人心的事。

　二皇子府房頂，紀長澤看著二皇子以自己冷的名義要來了煤炭，又鬼鬼祟祟拿出個麻袋將煤炭裝好，就這麼背著煤炭，做賊一樣的小心打開書桌下暗鉆了進去。

　見他進去了，紀長澤輕手輕腳下了房頂，去了太監總管給他的位置。

　照樣是蹲房頂。

　底下，那位被圈了十六年的大皇子正借著燭火靜靜看書，看到不解，還會認真記下。

　被圈了十幾年沒瘋，氣質還是這般從容，也是能耐了。

　紀長澤蹲了差不多半個時辰左右，大皇子書桌后面的地面有了靜，一個頭從上面蓋著的雜草里冒了出來，正是二皇子。

　他臉上還有泥灰，先左右小心看看，確定安全了，才窸窸窣窣的爬出來，小聲喊了聲：“大皇兄。”

　大皇子一愣，扭頭看去：“二弟？你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京城不是變天了嗎？我怕你炭火不夠，給你送些炭。”

　二皇子門路的背著麻袋將炭火倒到床底下，正要臉，那個里又冒出來一個頭。

　見到兩人，小聲喊了一聲：“大皇兄，二皇兄。”

　正是三皇子。

　他子弱些，帶著東西費勁半天都爬不出來，大皇子與二皇子趕忙過去把人拉起來。

　三皇子出來后，先把食盒放在桌上，然后又將提著的大包裹打開：“大皇兄，天冷了，我給你做了兩斗篷，都是兔做的，暖和的很，我特地做的很大，你晚上睡覺當被褥蓋也行，還有這個……”

　他打開食盒，將里面香味俱全的飯菜拿出來后，拿起了底下的湯婆子：“我來時灌了熱水，你晚上踩著這個睡，十分暖和，平日里用的時候把水燒熱灌進去就行。”

　三皇子絮絮叨叨說完了，賊頭賊腦的小心看了看外面，從懷里掏出一壺酒：“正巧今日二皇兄也在，咱們喝一杯再抵足而眠如何？”

　大皇子無奈笑著拍拍他肩膀：“吃過酒菜就回去吧，你子虛，我這兒你待一晚上，怕是要生病，老五上次在這睡了一晚，回去不就風寒了嗎？你們還想瞞著我。”

　二皇子三皇子心虛對視一眼：“大皇子你知道了？你怎麼知道的？是不是四弟告？”

　大皇子搖頭失笑：“你們啊，這還用告嗎？什麼事你們一面，臉上就寫出來了。”

　樓上蹲著的紀長澤表示贊同。

　皇帝是個老了的昏庸老虎，他不允許自己的子嗣也是老虎，當小老虎大哥被老老虎驅趕誣陷后，剩下的小老虎們害怕，下意識的就按照皇帝老子的想法，長了無害的兔子。

　一個個單純又好哄，撒謊都不會。

　只是皇帝從未想過，要是比他優秀小老虎大哥真的沒了，幾個兔子又怎麼可能照管好這個龐大的國家。

　皇宮，皇帝躺在床上，眼睛盯著上方。

　今日突然這樣冷，他又不讓人給老大送寒的東西。

　十六年了，老大要熬不住了吧。

　死了好，他還有四個孝順兒子呢，尤其是老三，雖然子太綿他看不上，但老三對他，卻是一向他說什麼就照做什麼。

　這才是他的好兒子。

　關著大皇子的屋里，兄弟三人喝了幾杯便有些微醺了。

　孝順兒子三皇子打了個酒嗝，去拍他大皇兄的肩膀，委屈哽咽：“前陣子，父皇又說，要給我抬妾侍，抬了一個又一個，一個又一個，我，我險些死在床上。”

　“我、我都不用去問父皇親信是誰，看看我府中那些妾侍就知道了，不是們爹，就是們叔，父皇獎勵他的親信，就用我來獎勵，我這子，怎麼撐得住，怎麼不干脆把我論斤賣了得了。”

　大皇子嘆氣，他雖心疼這個最文弱的弟弟，但被關在這，也什麼辦法都沒有，只能安道：“你暫忍忍，多吃一些補藥。”

　二皇子也是眼眶紅了：“父皇上次知曉我讓人在莊子上建造木風車，直接派人去砸了，我……我那麼久的心，就那麼沒了，還把我過去訓斥許久，說我最不，不才，是個廢。”

　“還說，還說早知道我是這般，當初我生下來的時候，便將我摔死了。”

　大皇子趕忙又去安他：“怎會呢？你上次不是說，那風車若是做了，不用人力也可灌溉田地嗎？這是益國益民的好事，若是真做了，你可是能寫史冊的。”

　二皇子吸了吸鼻子：“我與父皇說了，他卻說我異想天開，弄一些七八糟的東西，還打了我十板子，若不是那打我的太監被我母妃收買，我還不知道要在床上躺多天。”

　“那太監說，四弟上次也挨打了，父皇嫌他打鐵，四弟打鐵怎麼了，他打的那麼好，我們挖暗道的鐵鍬都是四弟打出來的，多好用啊，父皇嫌四弟不上進，念書不好，可四弟小時，是父皇嫌他母妃出低，不讓他進上書房的啊。”

　二皇子越說越難過，捂臉小聲哭：“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能過去啊。”

　三皇子被他帶的，也難的低頭啜泣起來。

　大皇子倒還算堅強，眼眶卻也忍不住紅了。

　紀長澤在房頂上，看著底下的三個皇子哭作一團，簡直要為他們鞠一把心酸的淚。

　底下，三皇子十分堅強的安兩個兄長：

　“父皇年紀大，我們年輕……肯定、肯定能熬過父皇的。”

　等到父皇老死了，天高鳥撲棱棱飛，海闊魚嘩啦啦游。

　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