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孟郡郡守找上的那些個地方大楚舊臣,都是和孟郡郡守一樣會見風使舵的貨,李信怕他們當真帶著城池降了前楚太子,氣急敗壞之下,這才下令殺了被送禮的幾個員,派自己信得過的臣子前去頂上。
地盤是保住了,只是他名聲也更臭了。
跟隨他從祁縣一路打上汴京的心腹老臣們趕勸誡他:“前朝余孽污蔑于陛下您,陛下您又何必上趕著前去認?”
李信將汴京文人唾罵他的詩詞扔至老臣腳下:“你瞧瞧,那些個只讀圣賢書的,是如何把這罪名按在朕頭上的?朕就該誅他們九族!”
老臣沒看那些尖酸刻薄罵李信的詩篇,道:“陛下,您若是如此,失盡民心,就正中前朝余孽的下懷了!”
李信冷喝:“那你說如何是是好?”
老臣面皮蒼老如松樹皮,一雙眼卻亮如鷹隼:“駐軍于扈州皇陵的,是大皇子麾下的人,您不忍將大皇子推出去,那不還有個沈彥之嗎?”
李信眼中乍現:“你的意思是,把挖皇陵一事,全推到沈彥之上?”
老臣道:“正是,正好他沈家和楚氏皇族有奪妻之恨,傳出去也不怕天下百姓不信。”
李信大笑:“好啊!就讓他沈家和前朝余孽狗咬狗罷!”
在一旁奉茶的小太監垂首不語,卻不聲掃了一眼獻計的老臣。
*
當天夜里,就有信送到了沈彥之手上。
他看完信,蒼白的臉上浮起一冷笑,在燭火下竟顯出幾分瑰麗:“想讓本世子當替罪羊,也得瞧瞧他那兩個好兒子愿不愿。”
他將信在燭火上一燎,冷眼看著燃為灰燼后,才吩咐道:“去見大皇子。”
自從派去扈州假意攻城的那支軍隊被蓋上了挖皇陵的帽子,二皇子一黨沒在朝堂上打大皇子。
大皇子對沈彥之心中有怨,但更惱的,還是那帶兵的主將,怎就好死不死地跑去了龍骨山扎營?給人送把柄到手上。
此刻聽聞沈彥之求見,足足晾了他兩盞茶的功夫,才派人將人引了進去。
見了沈彥之第一句話便是:“沈世子好計謀啊,本王落得如此境地,沈世子可滿意了?”
沈彥之拱手道:“襄王殿下息怒,下同您是一條船上的,又豈會害殿下?前朝余孽會自掘皇陵污蔑殿下,下也是始料未及。”
大皇子被封為襄王。
“但下以為,金將軍帶去的人馬,正好在龍骨山遇到了楚軍,想來那楚軍是早在山上了。”沈彥之說完看著大皇子。
大皇子眉頭鎖:“你是說,前朝余孽一早就想挖他們自己的皇陵?”
沈彥之頷首:“正是。前朝余孽一舉奪下四城,手中軍隊也在一夕之間壯大,聽聞他們治軍有方,不叨擾百姓,這養兵的銀錢從哪里來?依臣之見,前朝余孽本是暗中開挖皇陵,以皇陵中的寶藏養兵,只是不巧被金將軍上,這才順勢把挖皇陵的罪名安到了金將軍頭上。”
大皇子聽完狠狠一錘幾案:“混賬!那前朝余孽竟敢害我至此!”
沈彥之順勢勸:“殿下先息怒,皇室陪葬的金銀都有徽印,他們若要轉手,肯定不是一星半點的轉手,等帶有皇室徽印的金銀大肆出現在市面上,順藤瓜,便能把背后的前朝余孽揪出來,天下人看看,自掘祖陵的是個什麼東西。”
大皇子心頭的火果然被了下去,對沈彥之也緩和了臉:“幸有彥之助我!”
沈彥之垂下眼,遮住了眸底一閃而過的譏諷之,道:“眼下最棘手的,還是二皇子那邊。”
一說起二皇子,大皇子就恨得牙:“他這些日子沒在父皇跟前彈劾本王,劍都揮不的孬種,也只會搬弄口舌了!”
沈彥之道:“此番因皇陵一事,陛下震怒,二皇子必定會盡全力打殿下,殿下不如斷臂求生。”
大皇子看向沈彥之:“彥之的意思是?”
“殿下舍了金將軍,再拿幾箱皇室陪葬品栽贓到二皇子外室所居的別院。”沈彥之語調溫和,角還帶著笑意,說出的話卻人不寒而栗。
“二皇子不是誣陷殿下囤養私兵,挖皇陵是為了盜取墓中財寶養兵麼?墓中財寶到了二皇子手中,再讓金將軍在罪狀上供認是奉二皇子之命挖的皇陵,人贓并獲,屆時失圣心的,便是二皇子了。”
大皇子被說得心,卻還是有些猶豫:“金將軍待本王忠心耿耿……”
“殿下,大事者不拘小節,且厚待金將軍家人罷。”
大皇子閉了閉眼,終究是允了。
他們一開始出此計謀是為了讓董做應,但如今董能不能得前朝太子重用還不好說,而且僅憑董世叔那一番話,也不能保證他在楚營呆久了,不會自己查出真相。
大皇子提出董不可用時,沈彥之道:“如今前去投奔前朝余孽的舊臣不在數,殿下若是敢賭,不妨賭把大的。”
大皇子問:“何意?”
沈彥之在輿圖上指出云州之地:“孟郡郡守前去游說的幾位員,都陛下斬了首,效果適得其反,不州府暗中都有了反心,和前朝余孽接洽。殿下不妨扣押云州安將軍的妻兒、老母,讓他假意帶著云州獻降。”
帶著一座州府前去獻降,又有李信怒殺大楚舊臣在先,絕對不會讓前朝太子那邊生疑,一旦兩軍戰,云州反水,前朝余孽那邊不亞于腹背敵。
“為了家眷,安將軍必然不敢對殿下有二心,且瞞著他和董,讓他們都不知曉彼此是我們的應,董傳回來的消息若和安將軍一致,便說明董還可用,若是不一致,就放出風聲去,言董是我們的應,讓前朝余孽那邊殺了他便是。”
大皇子掌大笑:“本王以為那董要為一顆廢子了,彥之此計,倒是讓這盤棋又活了過來。”
沈彥之也跟著笑,只是那笑容太過浮于表面,像是在面皮上的一層易碎的紙。
當夜就有人送了一杯鳩酒去了金將軍帳中,據聞金將軍狂笑幾聲后,割破手指在狀紙上畫了押,飲鳩酒而去。
沈彥之在營帳外吹了一夜的冷風,他知道,明日還會有一隊人馬前往云州,“請”安將軍家眷來這邊做客。
夜風寒涼,肺里像是有萬蟻噬咬,他一聲連著一聲的咳,咳得見了,被陳欽扶回營帳時,他看著燭火下自己那雙瘦長白皙的手,神似笑非笑,帶著些許譏誚和自嘲。
這雙手干凈又白皙,但已經沾染了不知多人的。
可他總得活著,想活著,就只能踩著別人的尸骨往上走。
李信想讓他去頂罪,二皇子想除去他這擁護大皇子的勢力,他便利用二皇子和大皇子的儲君之爭,將二皇子也拖下水,且看有了金將軍這張狀紙的指認,李信還如何讓他去頂罪。
這世道,忠厚的人活不長久,活得好的,永遠是惡人。
他且就徹頭徹尾做個惡人吧,反正……他早不覺自己活得有個人樣了。
前朝太子那邊,他終究是查到了那段辛,前朝太子的確非是個荒唐之人,只是為了在煬帝手底下討活,才把自己弄得聲名狼藉。
經歷了一開始歇斯底里的恨和怒之后,如今他倒是慢慢學會冷靜了。
他承認他對手的強大,也接納他心的姑娘可能喜歡上了這個不再偽裝的前朝太子的事實。
但,這不代表他會放手。
奪妻之恨抹不去。
是他的,終究會是他的。
哪怕去拼,去搶,他也要那顆本屬于他的明珠奪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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