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主?”李信兩眼一, 朝說話的老臣看去,神癲狂道:“誰敢覬覦朕的江山?就憑他楚氏小兒?還是李忠那忘恩負義的東西?”
他踉蹌著起, 拔出掛在一旁高架上的龍泉劍,因為這番作,頭頂的冕旒也歪了,他抬手想扶正,卻把本就歪斜的冕旒弄得更松,發也垂了下來。
底下的大臣們瞧見他這副狼狽丑態,除了幾個忠臣心酸不已,兀自垂首抹淚,其他的臣子皆是神各異地低下了頭去, 默不作聲。
戴不好那冕旒,李信索一把扯了下來,扔到地上,提著龍泉劍走下玉階:“朕要先斬了逆賊李忠!回頭再殺盡楚氏余孽!”
盛怒之下,李信只覺整個金鑾殿都在天旋地轉,他晃了晃腦袋,視線里所有人和依然晃得只剩一片殘影,一腳踩空, 整個人就從玉階上滾了下去,龍泉劍掉落在一旁。
“陛下!”
“快太醫!”
李信這一跤摔下去直接不省人事,金鑾殿上一片嘩然, 幾個忠心的老臣連忙圍上前。
總管太監哭天嗆地帶著幾個小太監把李信抬回殿。
匆匆趕來的太醫進殿時,接到總管太監的眼神,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 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太醫放下醫箱, 在一干李信的心腹臣子注視下給李信診脈, 神越來越凝重,最后嚇得長跪不起。
李信的前軍師,如今的陳國宰相高卓喝問:“陛下如何了?”
太醫驚恐道:“陛下夙夜憂患,龍本就欠佳,這是盛怒之下,中風了!”
中風可非同小可,一時間殿候著的所有心腹大臣臉都嚴峻起來。
高卓一雙蒼老卻銳利不減的眼睛死死盯著醫:“你可知若是誤診龍脈,當株連九族!”
太醫嚇得跪地磕頭:“相國大人明鑒,小人所言句句屬實!大人若不信,大可再調太醫院其他醫前來替陛下診治。”
一張老臉皺松樹皮卻白得過分的總管太監適時出聲:“相國大人,如今陳國正是之時,南有瘟疫肆,北有李忠叛主,陛下中風的消息,萬不能走風聲!陛下這里有老奴照料著,宮里和朝堂的大小事宜,卻還都得由相國大人拿主意。”
高卓知總管太監從不跟哪方勢力套近乎,一直都只忠于李信,也算是這宮廷里唯一跟他們同一陣營的人。
總管太監一番話讓他暫歇了傳令所有太醫院醫館為李信診治的心思。
陳國現在不僅是在輿論的刀尖上,更是在分崩離析的邊緣,李信一倒,只怕后宮里有了兒子的幾方勢力也不得安生,必須得先把李信病倒的消息瞞下來。
若傳喚整個太醫院的醫,定會有心人瞧出端倪。
高卓想了想道:“傳令軍封鎖宮城,今日來上朝的大臣,都暫扣宮,再另宣幾名太醫進宮。”
總管太監給門口一個小太監遞了個眼神,“小順子,你速去太醫院一趟,以防走風聲,就說是永福公主病了,讓院使親自進宮看診。”
小太監心領神會,上前名正言順討了通行各宮門的令牌,匆匆趕往太醫院。
軍統領也是李信的心腹,在高卓下令后,立即封鎖了所有宮門,當日只有那名前去太醫院請醫的小太監得以外出。
高卓焦頭爛額同另幾個元老大臣商議李信臥病在床期間如何監國:“今日陛下在大殿上病倒,滿朝文武都看著的,紙終究是包不住火!”
另一名大臣道:“必須立下儲君,這多事之秋若再來黨派之爭,我陳國危矣!”
“立誰為儲君?二皇子有挖前楚皇陵的惡名在,大皇子更不必說,已沈彥之施以剮刑,文侯一黨野心,若擁立文貴妃的兒子,只怕將來外戚勢大,皇權落外戚之手……”
一群人爭吵不休,高卓聽得頭疼,拍板道:“依我看,還是擁立二皇子最為妥當,從前二皇子就最為陛下重,不過是個挖前楚皇陵的惡名,只要保得大陳基,一切都可徐徐圖之,那前楚余孽,從前不也臭名昭著?如今一樣一呼百應!”
比起那些個尚在襁褓里的嬰孩,二皇子至已能代為監國,大臣們一番思慮后,也都同意了擁護二皇子。
李信若能醒得來,自是再好不過,若是醒不來,他們輔佐二皇子做出點政績后,再擬一封傳位昭書,二皇子也就能順理章地繼承皇位。
他們選二皇子,不乏有自己的私心,李信在時,為了平衡朝堂,大力啟用前楚舊臣,已經分走了他們這些老臣的大部分利益。
若讓世家送進宮的那些妃子的兒了儲君,將來皇權也只掌控在前楚舊臣手中,他們討不著半分好。
二皇子不一樣,二皇子從始至終能倚靠的,就只有他們這些從祁縣一路跟著李信打過來的老臣,等二皇子登基,他們的榮華富貴也只會更上一層樓。
畢竟比起李信,二皇子是明顯更好掌控的。
*
小太監很快帶了太醫院院使和另幾名醫去為李信看診,路上見軍封鎖了各大宮門,讓太醫院的人都覺出有些不妙。
院使眼瞧著不是去永福公主宮殿的路,而是去李信寢宮的,心中一個咯噔,問:“公公,這好像不是去永福宮的路。”
小太監斜他一眼,兩手籠在袖子里繼續往前走,并不做聲。
院使忙給小太監塞了包銀子:“勞煩公公指點迷津。”
小太監這才諱莫如深地道:“陛下在早朝上發怒暈厥,宋太醫診出是中風之癥。”
院使和同行的醫聞言臉皆是一變,他們在太醫院待了多年,哪還不懂其中門道,這是汴京又要換天了。
到了寢殿,見守在殿的都是從祁縣跟隨李信的老臣,前楚舊臣們反被在偏殿,院使一行人更不想淌這趟渾水。
院使一診脈,心中更為驚駭,李信這分明是中毒之兆,怎地就被說了中風?
但平日里為李信調養的,一直都是宋太醫,這麼久都沒發現端倪,只能說這是一場早就鋪好的局。
大皇子犯下滔天大罪,已沈彥之施了剮刑,如今年的皇子,只剩二皇子一個。
今日這場局,莫不是這些元老大臣們想扶持二皇子上位?
院使越想越驚心,與其說是在潛心把脈,不如說是在想怎麼從這場局里全而退。
高卓見院使神變幻莫測,厲聲喝問:“陛下病如何?”
他故意沒說宋太醫的診斷結果,就是想看院使診出來是不是一樣的,院使卻誤把他這厲當了是警告,著額角的冷汗道:“稟相國大人,據下診斷,陛下這是中風之癥。”
院使都這麼說了,余下幾個把脈的醫,為了明哲保,也都跟著說是中風。
高卓見所有醫都診斷是中風,沒再生疑,命人把院使一行人也在宮,這才忙著擬定立二皇子為太子、并讓二皇子在李信養病期間代為監國的詔書,又連夜命人去二皇子府,請還在足中的二皇子進宮議事。
院使一行人被帶去偏殿,自以為逃過一劫。
總管太監和那小太監視線相接時,眼底多了一抹莫測的笑意。
*
夜幕深沉,汴京大街上早已不見人影。
一輛馬車正匆匆往皇宮駛去,卻在半道上被五城兵馬司的人攔下。
五城兵馬司負責汴京城的日常巡邏,過了宵之后,大街上不允許有人走。
駕車的車夫有竹遞上一塊令牌,五城兵馬司的人看了之后,卻是冷冷一笑,下令:“拿下!”
前去接二皇子的人大喝:“大膽!爾等連高相國的令牌都敢無視?”
“高卓伙同二皇子謀害陛下,其罪可誅!”一道中氣十足的嗓音從遠傳來。
五城兵馬司的人讓出一條小道,二皇子等人看清來者是文侯,齊齊變了臉。
高卓之所以封鎖李信病倒的消息,急著接二皇子進宮謀事,就是防著文侯,豈料還是他得了風聲。
“你……你……信口雌黃!”高卓的人反駁。
文侯只是看螻蟻一般掃了他們一眼:“高卓真以為,他扣押今日早朝上的文武大臣們,又命軍封鎖了宮城,就能瞞天過海嗎?”
聽文侯把高卓等人做的準備都說了出來,二皇子一干人心都涼了半截,自知大勢已去,沒再多費口舌。
文侯對著后五城兵馬司的人一揮手:“綁了二皇子,進宮救駕。”
***
高卓在宮里得知文侯綁了二皇子,還率軍圍了皇宮,大驚失,視線冷掃過殿所有人:“究竟是怎麼走的風聲?”
其他向著二皇子的大臣此刻也是頭疼至極,沈家倒了以后,文侯是前楚舊臣中勢力最大的一方,如今文侯打著勤王救駕的旗號夜闖皇宮,再不想同文侯,此刻也只能兵戈相見了。
總管太監適時道:“相國大人,現在不是清算這些的時候,文侯馬上要夜闖宮門,得想法子才是!”
高卓蒼老下耷的眼皮讓他一雙眼了個三角形,此刻驟然迸出冷:“就憑他五城兵馬司那點人馬,還想夜闖宮門!軍隨我去宮門前看看!”
總管太監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說了句:“二皇子還在他們手上。”
高卓冷哼一聲:“怕什麼,文貴妃和五皇子不也還在宮,一并帶去宮門前見他文允堂!”
看著高卓怒氣沖沖離去的背影,總管太監角笑意更深了些。
*
高卓和文侯的這場斗,最終以雙方兩敗俱傷收場,二皇子死于劍之下,文貴妃母子被人從城樓上推了下去。
軍和五城兵馬司的人都打得再無戰意,
初從東邊升起,照在宮城前這一片殘骸上。
慢悠悠的馬蹄聲從遠傳來。
仿佛一夜間都蒼老了十歲的高卓和文侯抬起頭,朝馬蹄聲傳來的方向看去。
馬背上的人,緋袍,白玉面孔,上挑的目里噙著淺淺的薄笑。
他后,是從青州戰場上帶回來的那支殘軍,收編株洲殘軍后,如今也有上萬人馬了。在這樣旭日初升的清晨,大軍緩步踏汴京,哪怕在晨曦底下亦是黑一片,像是一群從戰場上爬回來復仇的惡鬼。
“沈……沈彥之!”高卓整個人都在發。
他能帶著這麼多人馬悄無聲息出現在汴京城,說明他早已暗中打點好一切了。
高卓一雙老眼里出了認命的神,他自然知曉沈彥之有多恨李信,不說秦鄉關坑殺五萬楚軍的罵名,單是李信幾次三番想治他于死地,又曾派人殺他胞妹,都夠這條記仇的瘋狗死咬住他們一輩子了。
沈彥之沒有理會高卓,反倒是駕馬從文侯跟前路過時,彎起角,“多謝侯爺替沈某開路。”
文侯抱著兒的尸,似乎一下子想通了什麼,指著沈彥之,恨道:“是你!是你故意風聲給我的?”
總管太監派去太醫院傳話的小太監,趁機傳信給了沈彥之的信人,沈彥之又用了點手段,讓文侯得知高卓把控宮城擁立二皇子的計劃,引他們鷸蚌相爭。
他把玩著自己手上的翡翠扳指條斯理道:“李信病重、高卓把控宮廷的消息是沈某傳給侯爺的不錯,可決心去爭那位置的,是侯爺自己,不是嗎?”
他角那抹譏諷的笑意,要多扎眼有多扎眼:“不過二皇子,是我命人殺的。”
文侯本要拿二皇子為人質,又豈會殺二皇子,高卓更不會傷二皇子分毫,是沈彥之的人混在五城兵馬司中,假意要救走二皇子,被攔截時,推了二皇子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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