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打更人經過看見嚇一跳，抖著手去摘黑人的面罩，只看見一張已經呈現死人灰白的臉，嚇得他失聲尖起來。

　在不遠的萬府中，獨自睡在書房的萬林恩被驚醒，他覺自己被綁住了，有人正著他的咽。他要大，那雙手就重重用力，窒息席卷而來，萬林恩翻起了白眼。

　等到那雙手松開一些，萬林恩大口氣，渾抖。

　“你、你是誰？！你想干什麼！”他嘶啞著聲音問。

　黑暗中，束縛他的人低聲說：“我問你幾個問題，你老實回答。”

　萬林恩在睡夢中被驚醒，又被卡脖子恐嚇，早就嚇得魂飛天外。他覺得事不妙，他這些年窩在翰林院里本沒有得罪過什麼人，不，即便是有得罪人，也沒有到被人懷恨到夜里翻進他家威嚇他的地步！

　想起最近籌劃的事，他驚恐地猜想：難道跟廢、廢太子有關系？

　“聽見沒有？”那人拔除匕首，黑暗里匕首寒閃閃，帶給萬林恩十足的威懾。

　“我、我知道了。”

　“衛振善是廢太子和當年萬府婢云織的所生，被你父親換到武安侯府，是不是？”

　神人太直接了，直接到萬林恩聽到這句問話時如同被天雷劈到，震驚得忘記自己險境，想要轉質問，差點自己往刀口上撞。

　“你到底是誰？！”

　匕首到他的脖子上，后那人冷聲說道：“是我在問你話，你如果不回答，那我就不客氣了。”匕首劃了一下，空氣中有了腥味。

　死亡的危險就在眼前，夾雜著被人道破最大的恐慌，萬林恩的抖得不樣子。他強撐著談判：“我、你，是誰派你來的，我們可以談一談，我可以給你一筆巨額報酬——”

　匕首又劃了一下，這一刀跟剛才蹭破皮相比，是真正地劃開了頸部的皮，發出令人牙酸的割裂聲。

　“我問，你答，我沒有多耐心！”

　恐懼、疼痛，萬林恩滿是汗：“我、是，是！”

　“是什麼？”

　“你說的對，善兒、衛振善的確是廢太子的孩子，當年他來我家向我父親討教學問，醉酒寵幸了一個婢，后來那個婢生下了孩子，我父親將孩子送到武安侯府充當我妹妹的嫡子。”萬林恩知道的東西都是萬師告訴他的，他只能復述，“原本是想假裝我妹妹生了雙生子，可惜我妹妹的兒子出生就是個死胎，所以就把那孩子當做我妹妹生的嫡長子。”說著，萬林恩流下了眼淚。

　這個說出來，哪怕他現在不死，以后也必死無疑了，全家也得跟著一起死！

　怎麼會這樣，明明毫無痕跡的，這些年來只剩下他一個人知道這個，其他人都被他父親清理掉了，怎麼會突然泄呢！

　萬林恩的腦子像塞了一團麻，他甚至開始恨他父親當年為什麼要走這一步臭棋，害得現在全家都得陪葬了！

　“還有別人知道這件事嗎？不準說謊！”

　“沒有，沒有！就只有我知道——”

　“信呢？”

　“沒有信了，我全都燒掉了。”

　“說謊！暗格里的東西你沒有燒！”

　“什麼暗格？”

　“你這間書房的暗格，你要是說謊呵，我能到這里，就能到你妻子兒那里！”

　萬林恩忽然有了勇氣：“我這里真的沒有信了，你說的暗格我也不懂！你來找我沒有用，我不會幫你作證的！”想起妻子和兒子兒，他絕又堅定地主往匕首上撞，只要他死了，就人證證皆無了！

　背后那人卻按住他：“不用你。”

　萬林恩被制得無法彈，孤注一擲赴死的氣被打散，再聽這沒頭沒尾的三個字，腦子得無法思考，只以為對方還要威脅他！下意識更加劇烈地掙扎！

　沒曾想下一刻嚨傳來一劇痛，他聽見了噴濺的聲音，渾的力氣開始流逝。

　原來那句“不用你”的意思是刺客會親自手。萬林恩恍惚地想。

　他覺到刺客松開手走開，他自己跌回床上。

　噗一聲，黑暗中亮起了，燭臺被點燃了。一個人端著燭臺走近，掀開了面巾，出一張悉的臉。這張臉毫沒有白天那樣謙遜有禮，反而帶著陌生的冷淡，正垂著頭看著自己。

　“呃、你——咳咳、你——善——”萬林恩正渙散的瞳孔因極度吃驚而死死瞪大，他無法說出完整的一句話了，只能用不可置信的震驚的延到瞪眼前人。

　他從未想過來人會是衛振善！

　燭火搖曳，瑞和淡淡地沖他笑了笑：“謝謝舅舅為我解，我知道你的計劃，想要借泓兒的手殺我，我不想死，只能先殺了你了。不管怎麼說，萬師救了我的命，給了我一個好出，不管出于什麼目的我都承這份，你就安心走吧。”

　“……呃……咳……為、為什……”

　這一次瑞和沒有回答。

　為什麼呢？因為我要親自手，為上輩子枉死的衛振善報仇，你想要自行了斷？那是做夢。

　他轉頭，聽到外面廊下有輕輕的腳步聲，聽聲音應該是在書房伺候的仆從，不過那人只稍微站了站，并沒有過來。

　這也跟云書打聽來的消息差不多，最近萬林恩睡眠不好，常起夜，之前仆從關切詢問還被砸過茶盞。

　現在他點了燈，仆從也只以為是主人起來喝茶水，只敢遠遠伺候著不敢向前。

　流了滿床，萬林恩的瞳孔最終還是失去焦距，呼吸停止，帶著無法訴出的驚疑驚懼與疑問，失去了所有意識。

　“走好。”瑞和清掃掉自己所有痕跡，還將書房再次地毯式搜索一遍，然后看著手上的燭臺，目落在床帳和帷幔上。

　最后他還是放棄了火燒書房的想法，他不希被關注萬家的另一撥人認為這是毀尸滅跡，反而更執著要在萬家掘地三尺挖東西。他能夠確定這間書房沒有了，但萬家這麼大，他沒辦法保證不會藏有別的東西。

　想了想，他將白天拿到萬師留下的匣子的暗格再次打開，再從書桌上拉出一張紙，就著燭用筆蘸萬林恩的寫了幾行字，然后擲筆離開。

　紙上寫著是仇人尋仇，一張薄薄的紙經不起推敲，這是拿來糊弄京兆尹的。打開的暗格，才是拿來暗示死士的主人的——萬府的被走了。他不知道這能不能哄住對方，總歸是騙一點是一點了。

　回到武安侯府時天已經微亮，在路上時他就已經將自己一黑換掉，換回夜里出門時的一便服。藏戈跟追風現在已經不守夜了，一個被瑞和派去管理他的私庫，一個去管理書房，看著都是面、被主人信任的好差事，但瑞和早就將他們隔開去。他們對他當然忠心，他也信任他們，但他們的老子娘都是老夫人那邊的老人了，自己有些事是不能讓他們知道的。比如查萬家、監視衛振泓，這兩樁事他們一定會報告給老夫人，就怕他做錯事。

　他真正信任的是后來自己親手培養的云書四人。云書服侍瑞和換服：“大爺，要不要我去外頭請一個大夫來給您看看？”他發現瑞和手腕似乎不力，上面還有一圈淤青。他沒有問瑞和去做什麼了，只關心主人的。

　“不用，我寫個方子，你去府醫那里配點藥膏來。”

　“是，我昨日不小心扭了手，一會兒就去府醫那里拿藥。”

　瑞和一聽就笑了：“不用，就說是我練弓箭的時候不小心傷了手，習武磕磕的很正常。”

　云書抿笑：“小的明白了。”

　府醫果然沒說什麼，據藥方配藥，還夸：“這方子真好！”

　“大爺就知道您會這麼說，這是大爺從外頭淘換來的好方子，您要是覺得好，盡管拿去用。”

　府醫很高興：“那你就幫我謝過大爺了。”

　早早被喊起來配藥，府醫一點埋怨都沒有，不過半個時辰就把藥膏配好。藥膏敷在手腕上，疼痛舒緩了很多，顧不得多休息，瑞和洗漱一番吃過早膳就去上班了。他也不敢筆，好在翰林院今日沒什麼工作，他閑著坐也消磨了半天。

　午間時他與同僚們一起去酒樓吃午膳，上回他在皇后壽辰上出了風頭，寫的賀文被圣人稱贊，宗室們也附和圣人夸了幾句，這實在是一種無上榮耀。同僚們都愿意跟他好，畢竟只要有腦子的人都看得出來圣人心思，這些年來，努力讀書的武勛子弟中，就只有這位武安侯嫡長子績最亮眼，考了個狀元呢！

　狀元郎還說要請客，這就更讓人心了。

　飯桌上大家其樂融融，都覺得盡心。

　“大爺！大爺！”

　包間突然被推開，追風著急驚慌的臉出現：“大爺，小的有要事稟告。”

　瑞和心中有數，跟同僚們告罪后走出包間。

　“什麼事這麼著急？”

　“舅老爺出事了！他被、被人殺死在書房了，都流干了！舅太太打發人來家里送信，侯夫人已經哭著回萬府了。”追風臉蒼白，“老夫人讓我來給您送信，讓您也過去幫忙。”

　“怎麼會這樣，我這就過去，你回去跟老夫人說，就說讓老夫人不要著急，莫要傷了。”

　進包間跟同僚說明況：“舅家出了些急事，我這就先過去看看。”讓含章去買單，綠墨去套車，瑞和趕到了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