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往京兆府一抬，正好遇上又來京兆府的萬夫人。

　母子連心，一個母親怎麼會認不出自己的兒子？萬夫人哀嚎一聲撲過去：“我的兒！”

　京兆府門前圍滿了人，消息很快傳遍各。

　大家出的大爺，失蹤一個月后被善恩會的人發現于葬崗，上帶著喊冤的碎瓷片，這比話本里寫得還要離奇。

　“碎瓷片嗎？”瑞和聽了回報，輕聲再問。

　“是，您猜測表爺尸上應該沒有任何證明份的件了，讓我們在挖出尸后放下玉墜，之后引導著認出表爺的份，沒想到表爺手里竟然攥著喊冤的瓷片，之后的事就格外順利了。”

　瑞和放下筆，將信紙折好塞進信封里，封好火漆后遞給綠墨：“拿上我的名帖，把信送到宗人令府上。”然后才對洗硯說，“現在京兆府那邊是什麼況？”

　“舅太太緒十分激，要求京兆府給一個公道，不愿意將表爺的尸挪走，就堵在大門口。”

　“我去跟母親說。”

　萬氏聽了消息萬分悲痛，雖說人已經失蹤了這麼些天，明顯兇多吉，但總安自己沒有消息也是好消息。現在壞消息終于落定，寧愿永遠都找不到侄子，至能騙自己侄子在別仍好好活著。瑞和帶著前去京兆府，好不容易才勸了萬夫人將尸抬進京兆府，讓仵作驗尸。萬征章的死因很簡單，是被擰斷脖子而死，尸已經腐敗，但經過仵作尸檢并沒有其他傷口。

　來自宮中的太監，有千百種不留下傷痕的審訊手段。

　最后京兆尹推測萬征章是被殺人劫財了，前兩日出現的玉佩應該是賊人不小心掉的，這才被人拾到。京兆府會立下殺人案卷宗，追緝兇手。可誰都知道萬征章失蹤這麼久都找不到一丁點痕跡，現在定他是被劫財拋尸，難道就能夠找出兇手？

　“可這玉墜子的珍貴程度不比玉佩低，怎麼獨獨留下了玉墜子？還有這刻著冤字的瓷碗碎片，要真是殺人劫財，哪里還能留下時間來讓我兒子刻字？”萬夫人不認這個說法，若是鄭虎改口供，將公主府換做其他普通人家，京兆府早就進去搜了。說什麼證據不足，其實是畏懼天家威儀。

　京兆尹讓萬夫人不要為難他：“要是誰都用一張來造謠，那這滿燕京城的高門大戶都得被搜檢個遍了！怕是改日還得搜到皇城去！”

　“鄭虎的口供一丁點都不能采用嗎？”瑞和問。

　“說起鄭虎我就生氣，方才我的人來報，說是找不到人了。那小子拱火后跑了，給我留下了一堆爛攤子。”

　萬夫人哭得死去活來，萬氏不停勸：“……總要讓章兒土為安。”

　“你大哥死的時候你們也這麼勸我，說找不到兇手沒法子，不能讓你大哥不得安寧，現在又勸我先讓章兒土為安，兇手都找不到，便是土了又如何能安！”

　萬夫人堅持著，京兆府一日不給一個說法，就抱著尸吊死在京兆府門口！

　京兆尹也覺得萬家人倒霉，可他不能憑著同心來辦差，他跟瑞和提點了一句：“衛世子，你跟英國公好，該知道英國公鐵漢，與公主伉儷深，公主不適，要是外頭再有瑣事無端驚擾公主，國公爺沖冠一怒為紅，萬家如今……可經不起折騰。”

　“國公爺讓人遞話來了？”

　京兆尹沒有答話，只是輕輕點了一下頭。他知道的消息更多一點，也是為了加大力度，低聲說：“公主小產了，你可別讓你舅家撞刀口上。”

　瑞和看了他一眼：“大人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這事我站我舅家，既然京兆府這邊無法做主，我就去找能做主的人。”

　“哎哎！衛世子！”

　另一邊，宗人令收到信，展開看完微微皺眉。這才過去幾天，武安侯世子就要來要“補償”了？

　“唉，年輕人就是不穩重，這怎麼能主討要呢？罷了罷了。”他跟武安侯家又沒有，多費口舌做什麼？正好年底將至燕氏將要祭祖，他才將流程擬出來得遞上去給皇帝過目，順道可以說一聲武安侯世子的事。

　皇帝隨意翻了翻折子，說了句：“老三不用去了。”將折子丟回去。宗人令心頭一跳，面上不敢出什麼，也沒有問三皇子不去，三皇子一家還要不要安排的話，笑著應下：“那臣回頭就去跟禮部的老大人接洽。還有一事稟告陛下，今日臣收到了武安侯世子的信……”

　“唔，那就讓他三日后進宮來吧，朕有話當面問他。”

　“遵命。”宗人令退出去，很快將折子里關于三皇子及其一家人的安排全部劃掉，讓手下人重新抄錄一份送到禮部去，又讓人去武安侯府傳口信。三天后，瑞和宮覲見，先說了萬征章的事。皇帝“哦”了一聲：“你是在懷疑寧河？”

　“微臣只是想為表弟討回一個公道，讓逝者安息。”

　皇帝沒有說話，只是看著瑞和的臉，忽然說：“你長得不像武安侯，朕對武安侯夫人沒印象，可老話說兒肖父，兒子肖母，侯夫人大概長得像萬師，你該長得像侯夫人，可朕瞧著，你的模樣與萬師并沒有相似之。”

　“回陛下，微臣祖母說過微臣長得像娘家父親，微臣的外曾祖父。”

　“是麼。”

　在宗廟里，皇后震驚的表不似作假，就好像一件篤定的事被推翻了。如果真的是皇后作假，又哪里來那麼大的膽子妄圖逃過宗廟賜福呢？

　皇帝打量著眼前低著頭的年輕人，心中頗有些憾。幾個年長的兒子他都看不上，他想要培養年紀小的兒子，為了轉移視線，立起一個明面上的靶子多適合啊。

　如果衛振善真的是老大的孩子，倒是個不錯的磨刀石。還沒有認回來就有人對衛振善下手，可見老大的兒子這個名頭多惹人恨。衛振善腦子聰明，還是新科狀元，自己只要表現出兩分看重，這靶子就能牢牢立起來。太醫也說了，衛振善的壽命頂多只有十年，十年剛剛好，這十年里夠他培養出一個方方面面都合心意的太子了，到時候衛振善功退，也不會反過來要挾住他。

　說來還有一個好，也許能夠釣出當年丟失的鐵礦圖紙。

　那圖紙到底在哪里？皇后看起來一無所知，但皇帝并不十分放心。他年近六十不愿意立太子威脅到自己，哪里愿意有一鐵礦流落在外，日后鑄尖刀利刃刺向自己？

　可惜了，可惜。

　“萬家小子的事就此告一段落吧，朕會下令京兆府多加整頓燕京城治安的。上回的事連累了你，你有何要求盡管提，朕會補償你。”

　原本他想過可以把衛振善提到吏部去，不管怎麼說皇家的事牽連到人家，讓人家平白無故只剩下十年壽命，補償是應該的。結果人家自己找上來要補償，皇帝就不太高興了，覺得自己竟然看走眼了，這狀元郎怎麼這麼沉不住氣。

　“謝陛下恩典，微臣想要一個小旗的職，離開燕京城前往邊城去。”

　皇帝吃驚了：“你想做邊城小旗？”莫不是瘋了麼？

　以狀元之名踏場，起點便是士林英齊聚的翰林院，平步青云指日可待。京都繁榮，政治核心，哪里是漫漫黃沙的邊城可比的？現在誰不知道他對文武的態度？便是衛振善自己，也是他親自拉起來展現給世人看的重文抑武的優秀典范，去邊城幾乎代表著仕途停擺，衛振善年紀輕輕的怎麼這般想不開？

　皇帝真是想不通，這完全超出他的預料，哪怕衛振善大言不慚說想要一步登天閣，他都不會這麼吃驚。

　“陛下，微臣知道自己的……”瑞和抬起頭出一個苦笑，“微臣以前的確躊躇滿志，想要振興武安侯府，想要在朝堂上打拼出一番天地，可一切都在知道自己壽命有礙后改變了。陛下，這些天微臣一直在想，活了快二十年，雖于京都這片繁華之地，見識過元宵夜燕京城星河一樣的燈籠盛景，也曾打馬游街赴瓊林宴，但何嘗不是被困在這錦繡之地呢？微臣的表哥，來自勇定將軍府，前陣子金蘭秋獵他與微臣說了許多關于邊城的故事，在表哥口中，邊城不能只用僻遠荒涼來形容，那里還有著廣闊的天與地，有漫天黃沙，也有無垠草原，駿馬疾馳而過時會踏碎野花，空氣中會盈滿泥土與花草的氣味。”

　“陛下。”瑞和將頭磕在青石磚上，石磚可鑒人，他能夠看見自己誠懇容的眼神，心中卻毫無波。“微臣想要走出京城到其他地方看一看，微臣出武安侯府，忝居世子之位卻從未進過軍營上過戰場，人生既然只剩下十年，微臣想要到邊城去，既是領略大燕國土的另一風，也想要走一遍先人曾經灑熱的故土，還陛下全。”

　皇帝見他心意堅決，最終點頭：“既然你堅持那就如你的愿吧，你是文出，做什麼小旗，朕賜你宣使之職，你就到邊城替朕巡查疆土吧。”

　“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