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四年來，皇帝冷眼旁觀兒子們爭斗，時不時地加柴拱火，背地里卻培養起了十皇子。原先他要培養的是小九的，十二三歲的年正適合雕琢，結果小九膽子太小了，滿門心思要出宮建府。沒辦法，他只好繼續往下挑，其實往下也沒得挑了，十皇子九歲，十一皇子才五歲，十二皇子早夭，十三皇子才學會走路呢，也只有十皇子了。

　對此，皇帝頗有些憾與無奈，這世上沒有兩全的事，他提防著年的兒子，未年的兒子卻又太小了，年紀正正好的八皇子卻資質太差，稍微給點就開染坊，不堪造就。

　好在十皇子資質尚佳，教導起來讓他頗有就。四年過去，十皇子進步極大，再多幾年必定是出的儲君人選。四年過去他蒼老不，與大燕皇室其他男丁相比，他已然算長壽了。可他還覺不足，還希有更多時間，可惜的是于天命一道，他這個皇帝也無法超，就算沒有脈毒素，六十多歲的也早就踏暮年。前幾年他還有信心能活到七十歲，今年他的卻忽然變差，生機活力不停流失，不管喝多補藥，泡多藥浴都無濟于事，不由得有些焦慮。

　不過他從民間神醫那里得了準話，他至還有七八年的壽數。七八年？夠了，那時候十皇子也二十歲了，足夠擔負起國之重擔，到時候他將其他兒子們都安排好，老十也就能順順當當繼位了。而他，將為大燕立國以來最長壽、在位時間最長的皇帝。

　結果現在看到這個折子，再聽衛振善如此分析，他只覺得一熱氣直沖腦門，腦袋轟轟作響，眼前都有些發黑。

　“陛下！”侍趕上前輕輕地他拍背順氣，又拿出一藥丸喂給他吃。皇帝吃了藥丸，緩了一會兒才緩過來，他咳嗽著擺擺手，“你們都退下。”

　殿中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皇帝盯著瑞和：“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

　瑞和眼中帶著恰如其分的關切，見皇帝問話，忙收斂神嚴正地說：“回稟陛下，微臣知道自己所言將會引起駭，畢竟大燕多年無戰事，百姓安居樂業，最是懼怕戰爭。但微臣能拿項上人頭保證，折子里所述皆無虛言，西厥必有異心，多則十年，則五年，等他兵強馬壯之時必定會發反撲之戰，屆時我大燕毫無準備，如何能擋？陛下——”他俯下子，“還請陛下明斷。”

　皇帝握著扶手，想起以前看過的大燕與西厥人之戰的記載，“悍勇無畏”、“鐵騎破軍”，西厥人是天生的馬上戰士。若是西厥真的發戰爭……安于樂幾十年的大燕怎麼可能抵擋得住！他心中有數，這些年來大燕將士被他得早就磨平所有銳氣，為他手中圓扁的紙老虎，若真有戰事，匆忙之間他甚至找不出一個能夠領兵一戰的人！

　他咬著牙，半晌才讓自己從想象的恐懼中離出來，眼睛沉沉地看著瑞和：“你既有這些發現，怎麼沒有報給當地總兵巡？”

　“回陛下，這些發現皆是近期確認，歲城總兵大人見微臣即將回京述職，便讓微臣一并帶過來親自呈上，以免折子丟失引起恐慌猜疑。微臣傾盡全力只查到這些，若能有銳探前去探查，肯定能找到更多線索。陛下，這幾年微臣在邊城也找過名醫，配合著當地特有的藥草，壽命得以延長兩三年，但人生依舊短暫，微臣想在剩余的壽命中做出一番功績，不求能與先祖一樣率衛家軍橫掃西厥于史書上留名，只求在將亡之時回顧此生，能道一句無怨無悔，此生不枉，還陛下能給微臣這個機會。”

　皇帝擺手：“你先退下去吧。”

　這一退，瑞和就等了足足半個月。

　這個半個月里，瑞和陪伴老夫人，走親訪友，十分快樂。老夫人道：“你都二十二了，真的沒有找到喜歡的子嗎？”

　“祖母，我如今正在做一項大事，分不出別的心思。”他提前跟老夫人通口風，“我還得回邊城去。”老夫人一副了然的模樣：“我看出來了，你的心啊，還掛在邊城呢。我也不想攔著你了，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得展宏圖，祖母都支持你。”

　回京城半個多月，瑞和就覺到一種風雨飄搖的覺。武安侯休沐回來，與他說了這樣一番話：“陛下要調京西大營部分兵力燕京城了，據說是夜里驚夢，夢中有人作祟。你上回說你想繼續留在邊城，這很好，為父支持你。”

　“何至于此？”瑞和低聲說，“舉國兵權皆收于陛下之手。”就是有皇子要造反，也頂多只有幾百親衛，能干什麼事？

　武安侯是個武人，雖然沒有多文墨，但并不意味著他腦子不好。相反，武人對危險有著一種敏銳的直覺，他看出了皇帝冠冕之下猛虎遲暮的癲狂。他無奈地看著兒子：“我不信你看不出來，你一貫靈活機敏。陛下這般行事，肯定是覺得心中不安，唯有兵軍械傍才能緩解。陛下，老了啊。這幾年五皇子與七皇子八皇子頻有，皇上似乎偏向八皇子，可我分明看出八皇子浮躁，若是沒有皇上偏，早就……”武安侯沒說出來剩下的話，只低聲音，“這兩年來，幾位皇子都來接過我，被我打馬虎眼糊弄過去了，其他將領那邊肯定也不了拉攏。燕京城肯定會越來越，我打算讓你弟弟帶著明意去外地書院求學，你便繼續留在邊城吧！”

　武安侯說的話瑞和全都應下來了。這讓他很欣，他笑著胡子，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笑意收斂：“對了，你回來好些天了，還沒有去過你舅舅家吧？”

　“是，母親說舅母帶著征玉回鄉祭祖了。怎麼了？”

　“唉，你舅母瘋了，有時候會認不得人，發瘋的時候……會咒罵你的名字。你娘也是怕你到傷害所以才騙了你，你心中有數就好，不要主提及去舅家請安，免得你娘又得再找理由騙你。”

　瑞和出驚訝疑的神：“我知道了，父親放心吧。”又關心地問，“舅母的病沒有尋名醫來診治嗎？”

　“尋了不名醫了，你母親還托人往南邊尋醫，都沒有用。到時候你弟弟去外頭讀書，會把征玉也帶走，那孩子這幾年了不苦，功課全都落下了，萬家只剩下他一個男丁，他不努力讀書怎麼能行？”

　聽著武安侯碎碎念，話題從萬家轉到萬明意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兒上：“我要做祖父，你也要做大伯了。”他便微微一笑：“是，我們衛家第三代的孩子就要出生了，我已經備好禮，等我再次回京述職，那孩子一定能跑會跳了。”

　這話武安侯聽，哈哈大笑起來。

　“吏部那邊是個什麼說法？新的調令怎麼還沒有下來？”玩笑之后，武安侯再度說回正事，“你說你有法子回邊城，還有信心重建衛家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到底給陛下呈上了什麼折子？”

　“現在還不能跟您說，等宮中有回應時兒子定會將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訴您。”

　“好，那我等你。”武安侯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追問。

　又過了兩天，瑞和接到吏部調令，在留任歲城宣使的基礎上，擢正三品提調使，令重建衛家軍。當天，宮中傳召，皇帝先是稱贊瑞和一番，說他不留京都高床暖枕，主要求留任邊城的勇氣與堅韌值得夸獎，鼓勵他要好好練兵重拾舊時衛家軍風姿威名：

　“好在朕執政五十年大慶之時宮獻禮，揚我大燕國威。”

　這是明面上的說法，暗地里皇帝給了瑞和一道令，命他查明西厥各種異常向。

　“不得泄！”

　瑞和領下令，叩首應下。

　“微臣必定不辜負陛下所托，有生之年一定查出真相，護我大燕。”

　這些天皇帝過得很不好過。西厥有可能的消息，讓他本就急促的人生計劃更添威脅與迫，稍不注意就全盤皆輸。他找來最信得過的閣大臣商議，這份折子真是如同晴天霹靂，一朝驚醒夢中人。多年了，西厥的威脅似乎已經為陳年往事，他們忘了西厥人如同野狼的勇悍與驍勇，與生俱來出的騎，如果他們真的重新崛起了，帶來的威脅無法估量。

　不過這折子上羅列的線索也只是猜測，還需要更多佐證。皇帝不愿意派出明面上的力量去查，以免國奪儲局勢再添風波，再有一點，他不愿意在自己收軍政多年的最后關頭，見到那些將領重新躁起來爭權。

　不用怎麼挑選，皇帝就知道衛振善會是最好的一把刀。如同前幾年他曾經生出過的算計一樣，此時的衛振善仍然備那種優秀特質：趁手好用，可以安心給予權力，反正衛振善也沒幾年好活了，沒有后患。

　西厥的事是衛振善挖出來的，沒有人能比他更適合這個任務，也不必擔心外泄。沒有自己的命令時衛振善就已經盡力查明真相，若是自己給了他權力，衛振善肯定更加力勤勉。

　“好，很好。”皇帝滿意點頭，“衛振善，你可千萬別讓朕失啊。”

　消息一出，難免在朝堂中掀起一番熱烈議論。皇帝找的這個借口的確合適，執政五十年，為大燕國史上執政最長的皇帝，這的確是一件值得慶賀的大事。為了五十年大慶能夠更加榮耀面，重建一直舊時頗有聲名的名軍，何嘗不是一種輝的裝裱呢？

　至于借此得到兵權的武安侯世子？真正的兵權全在陛下手中呢，重建的衛家軍頂多跟普通鑾儀衛差不多，稱不上兵權不兵權的。眾人議論的點很快偏向皇帝對衛振善的偏，正三品提調使的名頭的確讓人眼紅，衛振善才多大啊，這就當上正三品了，哪怕是武職位，也足以讓一些斗一輩子卻卡在正四品位的人側目艷羨嫉妒了。若是衛振善這事辦得漂亮，等陛下執政五十年大慶過后肯定還有得升遷。

　“真是同人不同命，衛振善真是命好，陛下不喜武，可我瞧著封給衛振善的提調使與其他提調使不同，竟然可以獨自征兵，說出去也夠風的了。”這是羨慕的。

　“我覺得也沒什麼，衛家軍以前聲名顯赫，是真正從路里殺出來的榮譽，現在重建整出來的卻是花架子，不頂用擺出來還丟人，反倒墜了先輩辛苦打下來得名聲！”這是嫉妒說算話的。

　“多整出一支軍隊，雖說人數不多才兩千兵丁，但也是一筆支出，前一陣江南洪澇賑災支出不菲……”這是客觀分析的。

　不管外頭怎麼討論，武安侯府里一片歡慶。老夫人聽到消息喜極而泣，連連吩咐下人準備東西祭祖：“這可真是好消息，你祖父在世時就憾衛家軍被解散，臨終前仍哭著說衛家軍在他手中沒落，對不起列祖列宗，現今可好了！衛家軍重組了，得趕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你祖父以及各位老祖宗，讓他們也跟著高興高興！”

　武安侯也歡喜至極，他無法請假回來，就讓隨從捎話回家，讓妻子擺宴席請客。

　擺宴之后不久，瑞和就回邊城了。他帶著圣旨與吏部兵部的相關證明，開始招攬兵丁，很快，他就征收了一批由原衛家軍以及原衛家軍后代組的有一定凝聚力的兵丁，之前暗中經營起來的人手也明正大地充衛家軍中，為他所用。戶部的軍資還未到，瑞和自掏腰包養兵。一面藍底繡金字的“衛”字軍旗被他親手上，迎風烈烈，老兵們老淚縱橫，瑞和看著這面旗子，終于出一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