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聽的自然是宋寒叢了。九歲的他看起來仍像個孩子，完全沒有出武林世家的孩子在這個年齡段就已經凸顯出來的拔氣質。他的臉很難看，還帶有嬰兒的臉分外沉，他避開下人隨從在庭院里鉆來鉆去，爬到一假山上坐著出神。

　原來父母已經為了他這樣心煩惱，他每天都在玩耍取樂，并不覺得自己無法習武是多麼嚴重的一件事。

　直到現在聽到父母講話，竟然說要為他找替。

　替？代替他行走江湖嗎？那他的名字，他的份，都將會是別人的嗎？替會明正大地現于人前，而為了不暴，他這個真正的莊主卻要藏起來，不敢見人了嗎？

　細膩多思的宋寒叢將未來的日子設想了個遍，越想越覺得委屈憤怒，對未來即將做他替的那個人也生出了恨意。

　若是瑞和知道宋寒叢的心理歷程，一定會認真地跟對方說：你的廢要讓別人為你買單，你哪里來的資格怨恨掩埋自己的名字與人生，為了你的名字為付出汗的替呢？有本事你自己上，別用替了。

　不過瑞和沒有千里讀心的本事，自然不知道原來在原上輩子臨死前，宋寒叢到蘇魚面前虛假意并不是人設崩了，而是宋寒叢從頭到尾就是這樣一個自私自利的小人。

　行了一個多月的路，瑞和他們終于抵達醉夢鄉。醉夢鄉位于水鄉，到都是石拱橋，橋下有姿窈窕的船娘站在扁舟上撐著細長的竹竿，遠遠看去，像畫兒一樣富有詩意。

　終于來到目的地，蘇幺娘著實松了一口氣，這還是自懂事以來第一次走這麼遠的路。當然了，以父親的說法，四歲時就在父親的懷里千里奔逃過，但那時候還小，已經安全沒有記憶了。

　安置下來并不難，這片地區對待子的態度相當寬和，尤其是帶著小孩子的子。雖然有外人一說起醉夢鄉便出鄙夷的神，但毫無疑問的是，這個地方的特殊環境保護了不子。有些活不下去的子會結伴過來投靠，們不做娼門的生意，便做些補補洗洗涮涮的工作，一樣能活下去。在香夢別的庇護下，不會有人迫們。

　趕路期間，莊六娘做燒餅來賣，不僅他們省下購買口糧的錢，還能賣給行路人換些錢。來到醉夢鄉后，他們租下一個小院子，蘇幺娘提議繼續做燒餅生意，得閑時可以去學捕魚。

　“我不相信我會捕獵，卻學不會捕魚！”蘇幺娘很有斗志。

　不過捕魚不是一朝一夕能學會的，不僅需要置辦捕魚工，為了安全起見，還最好學會游泳。蘇幺娘從來沒有學過游泳，瑞和倒是在小溪里鉆來鉆去，早就學會游泳了，他來教蘇幺娘學游泳，讓他莞爾的是做什麼都干脆利落的蘇幺娘偏偏在游泳上毫無天賦，簡直是旱鴨子下水，著急地撲騰卻掌握不到訣竅。

　捕魚事業暫時沒什麼進展，燒餅攤子的生意卻很快紅火起來。莊六娘沒有藏私，很用心地教蘇幺娘做燒餅的技巧，兩個手巧勤勞的的人每天都做出幾百個燒餅，賣到太下山時有剩余，便是剩了幾個也沒關系，拿回家來煮羊湯面時撕碎了放進湯里泡著吃也極其味。

　“我看啊，我還是跟著六娘一起做燒餅吧。”蘇幺娘數著錢滋滋的，跟瑞和說，“等錢攢夠了我們就能買房置地了。”

　“六娘的手藝的確好。”

　“唉，六娘也苦著呢，好在小牛回來了，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莊六娘抱著干服進來，聞言笑著說：“可不是嘛，只要小牛在我邊就是頂頂好的好日子了。我們母子倆運氣好，遇上了夫人和小公子這樣的好人，可不就是苦盡甘來嘛。”

　莊六娘家里就是做燒餅生意的，據說那是一家五十年老店了，莊家人就靠著這一門手藝過活，專一門，自然越做越進。可惜的是到了莊六娘是家中獨，沒有兄弟姐妹幫襯，生意雖好，但也沒法子擴張。不過莊六娘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守著一間鋪子全家和睦就足夠了。沒想到的是有一個門派看中了家的燒餅手藝，強行要買方子，莊六娘的父母都出了意外，一死一傷，自家幾十年的老鋪子也被打砸了。無奈之下，莊六娘含淚賤價賣出了方子，方子被買斷，莊六娘除了再做燒餅給自家吃，一塊都不能再往外賣。沒想到事剛平息，莊六娘絞盡腦想要找別的營生時，丈夫帶著家中錢財跑了，而之后才發現自己懷了孕。誰想到丈夫重新婚后，新夫人連生三個兒，為了兒子他們竟然打起了孩子的主意，趁不注意將孩子搶走了。

　“鐵刀門？”瑞和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但也只是耳而已，可見這個門派就是個小門派。

　莊六娘苦笑：“是啊，搶我家方子的人就是鐵刀門副門主小妾的弟弟。”

　區區小門派二把手的小妾的弟弟就能仗勢欺人了，可見這片江湖是以實力為尊，哪怕是十八流人，在普通老百姓面前也是一座巍峨大山了。

　“以后小牛跟著我一起練武吧。”瑞和說。“等他長大了也好保護你。”

　莊六娘大喜，拉著小牛給瑞和磕頭，拜師。一個七歲的孩子收五歲的孩子為徒，沒有人覺得不對，這一路相而來，莊六娘將小公子的本事看得清清楚楚，能拜小公子為師是兒子的榮幸。

　瑞和攔住了。“我和小牛只差了兩歲，讓他喊我師傅很奇怪，要不我就認他做弟弟吧，做兄長的教導弟弟是應該的，既如此，以后六娘也別喊我小公子了，我娘聽你喊夫人也渾不舒服，我看你們兩位結為異姓姐妹就很好，以后我們一家人一起過日子。娘，你說呢？”

　他們母子倆到底勢單力薄，他考察過莊六娘與小牛了，前者真摯誠懇，是真的在報恩，后者年紀小些，卻天真浪漫，只要好好引導會是個好孩子。他希能給他和蘇幺娘找到“親人”“朋友”，以后互相扶持，而不是報恩的“仆人”。

　蘇幺娘很贊同，的確很不習慣莊六娘對恭恭敬敬的，還喊“夫人”，就是個普通人，從小到大邊連一個小丫鬟都沒有，一聲夫人能讓聽了哆嗦。兩人擺攤賣燒餅，六娘喊過一聲夫人，可把客人嚇一跳，用好奇的目把們倆打量好一陣呢。還是堅持，莊六娘才停止在擺攤時喊夫人，可回到家中時，莊六娘還是這麼喚，還爭著做家務，要“服侍”們母子，實在是讓不適應極了。

　“這可好了！”蘇幺娘喜氣洋洋地說，“我早就與六娘你相甚歡，咱們年歲也相近，可不是天造地設的姐妹緣分麼？上回聽你說你比我小兩個月，那我就喚你妹妹，你喚我姐姐好了。”

　莊六娘扭著手，又期待又惶恐：“可是我、我對佛祖發了誓言，從小公子救了我家小牛那一刻開始，我就為奴為婢報答你們兩位的恩——”

　“六娘，別再說什麼恩不恩的了，這一路上我和小魚不得你照顧，若是沒有你做燒餅賺盤纏，現在我們都喝西北風呢。咱們恩兩消，以后就是一家子親人了，這難道不好？”蘇幺娘握住莊六娘的手。

　莊六娘紅了眼睛，哽咽著點頭：“好，好。”

　時飛逝，很快五年過去，這五年里瑞和的武藝越發進，小牛也被他帶著門，幾年下來勤懇練習，一手木劍已經舞得有模有樣。瑞和計劃著去尋兩柄好劍，蘇幺娘和莊六娘不懂劍，便拿出家中積蓄：“看中了就買！”

　給了瑞和一百兩銀子。

　“哥，這個好看嗎？”小牛指著墻上掛著的一把劍轉頭問瑞和。

　這天，他們兩人來到賣武的店鋪買劍，小牛看來看去，看中了掛墻上的一把寬劍。瑞和讓店員拿下來給小牛試一試，這把劍可真重，小牛揮起來卻毫不費力，眼睛亮亮地看著瑞和：“哥！”

　“這把劍多錢？”

　三十兩。

　瑞和也給自己挑了一把，以后有機會有足夠錢財肯定要換更好的，但目前這種普通鍛造工藝的劍就夠他們倆使用了。

　一百兩銀子還有得剩，瑞和就帶小牛去吃午飯。兩人坐在路邊吃抄手，小牛里嚼著，手指向前方：“哥你看，又有人被打出來了。”

　瑞和連頭都沒回：“吃你的。”

　在醉夢鄉，最常見的就是嫖客因鬧事、嫖霸王餐被從花樓里丟出來。

　吃過抄手，兩人溜達著回家，瑞和看見一個有些眼的人靠在石橋橋頭，正齜牙咧地整理服發冠。

　“老子都說改天還錢嘶，下手真狠！”

　他有些驚訝，這人竟然是上輩子宋寒叢妻子的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