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達在家沒待幾天,便與眾臣伴駕前往。賈姨娘囑咐允恭向父親討的誥命,自然沒來得及說出口。
四月十二日,太子代皇帝祭地。祭祀天地乃大禮,皇帝正著意培養太子,漸漸將太子推向臺前,而自己慢慢退居幕后。
其后在對諸將論功行賞。皇帝見眾人皆在,唯獨缺了五年前病死在回軍途中的常遇春,惻然傷懷,特意撰寫祭文,命人前往常遇春祠致祭。太子代太子妃謝恩,常遇春之子、襲封鄭國公常茂也謝恩。
皇帝此舉,半是不忘與常遇春十七年君臣真,半是為太子聚攏常氏舊部,可謂用心良苦。
趁名將薈萃,云集,皇帝命眾將為太子及諸王講武。
打頭第一位必然是眾將之首——徐達。他此次駐守北境,對筑城防守以及與騎兵戰之頗有會,便將這新鮮現的例子拿來為眾皇子講學。
徐達立在臺前,侃侃而談,亦將眾人的表現收眼中。太子沉穩,自是儲君氣度;秦王暴躁;晉王敷衍;吳王則告假沒來。
燕王。
燕王這小子,從前看他,覺得不錯,今日再看他,怎麼看都覺得不順眼。
若要挑病,其實挑不出。模樣俊,個子不矮,不胖不瘦,腦袋瓜子也靈——皇帝這幾個兒子個頂個的聰明,燕王的聰明格外與眾不同——他既要在未來老丈人面前展示他的才能,又把握著分寸,不搶太子的風頭。這小子現在還,若再歷練幾年,恐怕城府不在太子之下。
可為啥看著就這麼不順眼呢?
徐達一面講學,一面將朱棣橫看豎看;朱棣一面聽講,一面著頭皮被老丈人打量。
徐達心頭掛著疑問,百思不得其解,眉頭越皺越;朱棣見老丈人眼神一帶到自己上就直皺眉,心底越來越慌。
太子和秦晉二王看出兩人不對,各自暗笑:徐達這樣老謀深算、喜怒不形于的老狐貍,到了嫁兒的時節,也要破功啊。
是皇帝的老家,他和徐達、湯和打從著屁起就在這一同長大。此次與兩個年玩伴錦還鄉,憶苦思甜,別有一番慨,不得小聚喝酒。
徐達平日穩重自持,唯獨跟朱元璋一起喝,每每一不小心就喝高,最后必是爛醉。
“趁著你家那個母夜叉不在,還不多喝兩口。回家之后哪能有這麼自在?”朱元璋笑他,又湯和給徐達倒酒。侍們都被打發走,倒酒的活兒就照例落到了湯和頭上。
“我媳婦哪里‘母夜叉’了?”徐達喝酒上頭,瘦削的臉頰紅得跟猴屁似的。
朱元璋的黑臉也喝炭紅:“呵,還不知道是誰,堂堂大將軍,萬人敵,前年喝醉酒回去把裳吐臟了,第二天下了早朝回家在臥房被母夜叉罰著跪了一個時辰。瞅你這慫樣兒。”徐家幃私之事,皇帝竟了如指掌。
徐達絞盡腦去想,也想不起幾十年來馬見愉何時對老朱發過火,只好從別下手道:”還不知道是誰,當年翻進大戶了只掌大的小鵝,托軍中廚子殺了烤了拿去討好馬姑娘,站人家面前愣是慫得送不出去,半路撞見我拿我打掩護,推說是弄來送我吃。我真給三口兩口吃了,那個人事后還跟我鬧,要我賠他的鵝,賠他的媳婦。“
朱元璋道:”你還好意思說!我窮得沒點好東西送給,好不容易豁出老臉被狗攆著出只鵝,你給吃了。我老朱要是因為這,媳婦跑了打,你給我當媳婦?”
“你那鵝跟鵪鶉差不多大,還好意思鵝。”
“那也是鵝!鵝跟鵪鶉能一個味兒嗎!”
湯和起為兩人添酒,笑道:”這故事年年說,結果前年老徐就真賠了皇爺一個兒做媳婦。“
其實近幾年老朱在媳婦面前的慫事也并非沒有,只是徐達謹慎,朱元璋稱王稱帝之后的事,不敢拿來說。
既是發小,又是君臣;既要顯得親無間、一如往昔,又要不忘尊卑分明。
徐達拿起酒盅一口悶:“賠大發了!我的好兒,便宜他家了。”
朱元璋也拿起酒盅一口悶:“我的好四崽,從此了他半個兒,便宜他家了。”
“嗯?定親酒時皇上你可不是這麼說的。當時說好的,皇上的兒就是我老徐的兒,怎麼只給半個了?老湯,你是證人。”
朱元璋看著湯和。
湯和兩道濃眉一撇,細眼睛一瞇,憨憨笑道:“老湯記不好,不記得了。”
朱元璋和徐達異口同聲笑罵他:“慫貨!”
當晚徐達喝到九醉,裝作十,皇帝喊人將他抬回臥房。
怎知外頭小侍聽得里面宴席結束,進門稟道:“誠意伯歿了。”
誠意伯劉基,即劉伯溫。
三人的酒瞬間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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