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霞到底沒吃那只漢堡包。鄭明明也沒。

　倒不是們母不食嗟來之食，而是們肚子已經飽了，母倆都決定留下漢堡包當明天的早飯。

　“讓爸爸也嘗嘗。”鄭明明吃了整整一大塊油蛋糕，心滿意足地打了個呵欠，“爸爸肯定也想吃。”

　陳霞幫搭好毯子，溫和地應下“好，你先睡吧。”

　鄭明明里頭嘟囔著“媽，我睡一覺，醒了我換你看弟弟。”

　話還沒說完，就陷了黑甜鄉。

　陳霞沒把兒的話當回事。這個年紀的孩子是最缺覺的，睡著了打雷都喚不醒，半夜還換什麼班啊。

　看過新聞，說有個單親媽媽帶著孩子在麥當勞待了好幾個月，小孩也沒被走。

　卻不敢合眼睡覺。人家有這個好運氣，可未必有。

　現在的人販子，個頂個的厲害。

　陳霞拍著懷里的小兒子，看著窗外的夜發呆。困嗎？當然困。

　人的生鐘到點就想睡覺啊，即便白天睡再長的時間都沒用。可是不能睡。

　兒都是債。孩子從肚皮里頭出來，就不能不管。

　陳霞苦笑，覺自己重生真不如不重生。起碼重生前，也算熬出了頭，還有張能睡覺的床。

　對了，得趕買房，起碼一家人得有能躺下來睡覺的地方。

　當初他們跟大兒關系愈發僵化，□□不就是在江海市沒房嗎。他們一家人顛沛流離，吃了無數的苦頭，跟兒都淡淡的，不也是因為沒房嗎。

　陳霞打定了主意，沒錯，既然都回到了1996年，旁的沒能耐做，買房這事兒必須得趕做。

　一時間熱沸騰，覺從睜開眼到現在，終于真正重生了。因為有了斗的方向。

　除了買房之外呢？對了，還有大兒的視力問題。

　現在明明左右眼都是08，意味著已經假近視。要是不趕采取措施的話，明明以后肯定還會跟上輩子一樣是個大近視。

　上輩子，陳霞在老中醫家做鐘點工的時候，老太太就說可惜了。其實早點干預的話，后面再注意用眼習慣，能治好的。

　陳霞親眼看過老太太給個高中的孩子耳朵上藥又扎針，五百度的近視眼，三個月以后功通過了飛行員檢。

　社會上關于中醫到底是不是騙子吵了好多年，陳霞不是專家，搞不懂其中的機理，可知道人家就是有用。

　既然有用，那還算什麼騙子？

　老太太說過，年紀越小度數越低效果越好，家明明才九歲呢，沒理由好不了。

　嗯，得想辦法找老太太，給家明明也安排上治療。

　陳霞一點點地安排著生活，居然都忘記了困倦，只覺得上也有了力氣。

　吃了兩口蛋糕，到底不一樣啊。

　夜漸漸深了，麥當勞里頭除了有學生偶爾翻書發出的聲響，靜悄悄的，連針掉在地上都聽得到。

　陳霞估著這個時候還看書學習的孩子要麼是考研要麼就是準備托福雅思。

　當年，鄭明明也是這麼過來的。

　想著想著，心里頭泛出了溫，好像生活也沒那麼苦。

　月亮升高又落下，路燈滅了，星星黯淡了，天漸漸發灰。

　鄭明明翻了個，差點兒從沙發椅上滾下。驚醒了，了眼睛，開口問母親“媽，幾點了。”

　他們待的位置線有點兒暗淡，陳霞找了圈，才看到墻上的掛鐘“四點了。”

　鄭明明發出了懊惱地輕呼，本來打算稍微瞇會兒就起來幫媽媽看弟弟的。結果居然一覺睡死了。

　實在太舒服了，好涼快，又沒有蚊子在耳邊嗡嗡個不停，睡得太舒服了。

　陳霞倒覺得還好“沒事，睡吧，等天亮了媽再你。”

　鄭明明卻無論如何都不肯再合眼，反而催促著母親“媽，你睡。弟弟沒鬧嗎？”

　往常弟弟夜里頭都睡不踏實的，總要哭幾回。今晚，倒是沒聽到。

　陳霞這才反應過來小兒子今夜乖得不像話。他長大了以后，還老笑他小時候難帶，折騰死個人。

　現在，看著兒子上消掉的痱子，才反應過來，他以前鬧騰是因為環境太差，他不舒服。

　難怪人家講，沒那個條件，千萬不要養小孩。不然遭罪的還是孩子。

　陳霞說不清是個什麼滋味，只能胡敷衍兒“弟弟沒吵。”

　跟大兒換了個位置，躺在椅子上，幾乎是合眼的瞬間，就沉沉陷了夢鄉。

　要睡覺的，不睡覺，天亮了要怎麼做事。

　天由灰變白，等到早晨六點鐘往后，店里頭的客人就漸漸增多了。買早餐的人在前臺排隊，過夜的人也在廁所前排隊。有解決三急問題的，也有漱口洗臉的。

　陳霞厚著臉皮占人家店里頭的便宜，帶著兒洗干凈手臉，又上了廁所，才往家去。

　鄭明明拉著母親的袖，跟人說小話“這兒的廁所真干凈。”

　打工子弟小學用的是所區實驗小學的舊校區，比起村鎮的小學已經條件優越，但跟重點學校的新校區相比，當然不在一個檔次上。

　就說廁所的蹲坑吧，打工小學還是一排的那種，本不會有隔間。

　小姑娘自言自語“媽，我們晚上還過來吧。這兒涼快，折紙花也舒服。”

　陳霞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原來1996年的自己不僅要帶孩子照應家務，還得接手工活補家用。

　一只紙花的加工費一分錢，工序足足有四道。

　到底是怎麼活著熬過去的？

　“再說吧。”陳霞沒答應兒，“人家白天得做生意，我們不能占地方。”

　鄭明明昂著的小腦袋耷拉了下去。不能在麥當勞待著，那就只能回家。一點兒也不想待在家里，因為實在太熱了。

　今天，上的痱子好不容易才消下去的呢。

　陳霞看著兒垂頭喪氣的樣子，心里頭跟貓抓似的，忍不住又安“沒事，媽給你找更好的地方。”

　不過在此之前，他們得先回家吃飯，還要跟鄭國強說正經事。

　鄭國強幾乎跟妻子前后腳進的屋。看到妻子進門，他驚訝“你們出門散步了？”

　陳霞瞬間頭心里都是氣。

　他是睡得跟頭豬一樣，臉紅潤喜洋洋。一夜到現在也就合了兩個小時的眼睛。

　喪偶式育兒，還不如寡婦呢，起碼寡婦不用再伺候男人吃喝拉撒！散步？散他媽的步！腳跟踩在棉花上一樣。

　火冒三丈的陳霞冷冷地撂下一句“我死了！”

　鄭國強妻子的怒火搞得丈二和尚不著頭腦，只莫名其妙。

　不過大早上的，他倒是沒跟陳霞吵架，而是從口袋里出錢，招呼大兒“明明，走，爸爸帶你去買好吃的，給你媽下碗蛋面。”

　陳霞本能地拉下了臉，看著丈夫手上的鈔票。看到上頭印著的知識分子、工人跟農民，反應了兩秒鐘才意識到這是五十塊錢的老版人民幣。

　一強烈的怒火從的腳板心直接躥上天靈蓋。

　“你哪兒來的錢？！”

　沒有爺命一爺病！五塊錢攥在手上沾滿了汗都不舍得花一分。他倒好，拿著五十塊錢不當錢，也不看看他才掙幾個錢。

　鄭國強被妻子的語氣嚇了一跳，趕解釋“我昨晚上掙的。有個電視劇在醫院里頭拍，要人躺在床上裝死人被搶救。他們都不愿意上，嫌難。我看不就是躺幾個小時嘛，我就把這錢給掙了。”

　他還有些得意，“演戲而已，又不是真死了，有什麼好晦氣的。”

　只可惜這種事可遇不可求，不然他真要發財了。

　陳霞在心里頭嘀咕了一句，那上輩子爹拿他的醫保卡刷藥，他為什麼說咒他得癌癥？

　這人啊，越到后面越夾生。什麼能耐沒長，小肚腸，斤斤計較的脾氣倒是一天比一天厲害。

　鄭國強笑著跟妻子商量“就給你要個蛋面好不？也不油，不會暈頭。”

　陳霞大概是從小油水吃得，飲食習慣養了，素凈。

　上輩子，家里頭到后來條件改善了，起碼天天魚沒問題，卻還是不怎麼吃葷腥，尤其怕油膩，寧可吃點兒豆腐蛋什麼的。

　丈夫跟孩子都說沒有福的命。

　“算了。”家里頭管賬的人還是狠下了心，一分錢都不舍得浪費，“別糟蹋錢，我給你們爺兩個打個蛋花。”

　櫥柜里頭的蛋只剩下最后一顆，昨晚上家吃了五顆蛋。

　陳霞只好委屈大兒，因為丈夫干的是重力活，營養跟不上不行。

　鄭明明卻沒有吃爸爸的醋，歡喜地拿出沒吃完的蛋糕、薯條，然后又鄭重其事地將漢堡包捧上桌子。

　這可是在電視上才能看到的好吃的，比方便面還稀奇。

　起碼喝過方便面的湯，卻還是第一次親手抓到漢堡包。

　小學三年級的生抬起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父親“爸爸，我們一起吃！”

　鄭國強沒有多余的自尊心，也許是因為東西不是他拿回家的，所以他還能笑著夸獎一句“喲，怪盛的。”

　他將五十塊錢塞給妻子，叮囑了一句“買點兒蛋跟葷菜吧，你們也吃點油水。”

　接過了妻子遞給他的開水沖泡的蛋花湯，他沒一口氣喝掉，而是分了幾勺給兒，還招呼陳霞也喝口潤潤嗓子。

　陳霞扭過頭去，聲音有些悶“我不喝，這個腥氣。”

　其實他們夫妻也有好的時候，就是什麼事都不做，坐在一起說說話也能樂呵。

　只是貧賤夫妻百事哀，開門七件事，柴鹽油米醬醋茶，樁粧都要錢。沒錢，誰還有好臉。日子久了，分磨去，剩下的，就是對彼此的不滿跟怨恨。

　鄭國強知道妻子的飲食習慣，也沒勉強，就喂了兩口小兒子，剩下的自己一口氣干了。

　他沒漢堡包中間夾著的，只吃了兩個面包胚填肚子。鄭明明催著他嘗薯條，他才抓了兩放進里意思意思，然后一抹“你們吃吧，我去工地了。”

　陳霞趕喊住人“我跟你說個事，我們這樣子不是個事，得趕買房。”

　昨晚上，越想越覺得必須得立刻買房。除了后面房價會越來越讓他們塵莫及，完全和他們夫妻沒關系之外，另外一個就是兒的上學問題。

　他們不是江海人，九年義務教育是跟著戶口走的。大兒小學畢業后，就沒有初中可以上了，最后只能回老家讀寄宿初中。

　為什麼要寄宿？不是離家遠，而是鄭國強他媽就是個不管事的死人，一天也沒照顧過孫子孫兒。

　也就是從小學畢業不得不離開父母住校起，鄭明明跟爹媽也順帶著離了心。

　這里頭也有個緣故，涉及到鄭驍。當時鄭驍已經三歲，要上兒園了，無論如何都得上戶口，不然就是黑戶。

　可老家的計生干部沒辦法跑到江海來拉著陳霞去打胎，卻能在這件事上卡人。想上戶口啊，拿錢來，什麼社會養費，他們才不講這個呢，就是超生罰款。反正社會也沒幫養過一天小孩。

　想想等到兒長大，國家到催著生二胎，陳霞都覺得諷刺。牲口配種嗎，果然計劃進行。

　為了給小兒子上戶口，當時兩口子簡直傾盡所有。

　偏偏當時鄭明明的老師喜歡這個學生，給爭取了個留在江海上私立學校的機會，一萬八，上三年初中。將來可以考對口的私立高中，要是績夠，還可以免除高中學費。

　兒跟兒子的前程，夫妻倆只能管一個。兒子不上戶口就是黑戶，兒不上私立初中好歹還能回老家上學。

　做父母的覺自己的選擇沒什麼病。況且私立初中這個事風險極高。兒不是江海人，萬一考不上那個對口高中，就沒有其他高中接收，只能上中專技校。

　當年跟兒關系不錯的一個小姑娘就是這樣，明明績很不錯，要是江海戶口，上個市重點一點兒問題也沒有，最后卻只上了個中專，畢業出來站柜臺。

　鄭明明博士畢業，兩人在街上到，那姑娘都當媽的人了，哭得稀里嘩啦，說后悔當初沒回老家拼一個上高中的機會。

　陳霞聽說后，慶幸不已，幸虧自己兒沒走人家的路。

　結果鄭明明卻刺了一句“你也不會給我拼一拼的機會。”

　也許爹媽是的，但在兒利益發生沖突的時候，首先被犧牲掉的，肯定是這個兒。

　陳霞不知道該怎麼端平這碗水。不想這輩子兒也怨氣沖天。那就先從買房子解決戶口問題開始吧。

　鄭國強像是完全沒想到妻子會提這茬，都呆住了，半晌才冒一句“我們不蓋房子了？要是拆遷，可能分不。”

　陳霞也愣了。

　哦，拆遷，倒是忘了這回事。

　作者有話要說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