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大林頭上之前就被那賊人給打傷了的, 被母親這一拍,只覺腦中一陣眩暈。傷本就難,母親還沒輕沒重,他頓時惱了:“說不準那來東西的人就是找的!我這傷也是打的!”
“那你也活該。”賈母沒好氣:“大梅是你親姐姐, 有事不能好好商量麼, 你為何要這樣威脅?你興許是沒打算真的將那些東西傳出去, 但當了真啊!你知不知道有多在乎周家這門婚事?”
賈大林別開臉:“你就是偏心。”
“我是偏心。”賈母氣得眼淚直掉:“從小到大我最疼的就是你,姐弟三人之中你吃苦最,得到的便宜最多。大林, 做人不能喪了良心。”
“娘!”賈大林不滿:“我從來沒問家里要什麼。”
“都是我主給的,我欠了你的,行不行?”賈母說著, 哭得更傷心了。
“吵!”陳三娘著額頭:“娘,您若是不想照顧,可以不回來。吵吵鬧鬧的,我們沒法養傷!”
賈大林接話:“娘,我了。”
賈母氣得轉出門,閑不住,干脆去廚房做飯熬藥。
*
賈大梅和母親見面,要說心里沒有是假話。但一想到之后會有的日子,那點失落瞬間煙消云散。
周平母親帶著人親自上門提親, 楚云梨接了。
接下來,賈大梅備嫁之余, 也沒落下酒鋪的活兒, 準備親之后繼續做。對此,周平很支持。
賈母回家兩天,惦記著吳家的活兒, 空回去了一趟。
特意挑了家中最忙的時候,準備不與人照面,干完活就走,如此,就算吳鵬生因此不滿,也沒空說。堅持幾次,等兒子病好轉些,就不回了。
吳鵬生看到路過,眼神都沒多給一個。
見狀,賈母暗自松了口氣,不敢往攤子上多瞧,悶著頭進門,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將那一大堆衫抱到井邊猛捶。
這一忙就是一個時辰,賣吃食的人衫埋汰,不好洗,這里面還有一多半是李秋滿換下的。洗完后,賈母只覺渾酸,不敢歇,又打了水趕去屋中洗。
值得安的是,屋中并不算臟,前后不過兩刻鐘,就將屋子和地都得干干凈凈。端著臟水出門時,一抬眼就看到門口有人進來。
進門來的是人,就住在吳家這條街,是個平日里靠著給人漿洗衫打掃屋子度日的婦人。命苦,嫁過來沒多久男人就死了,連個孩子都沒留下,本想改嫁吧,可婆婆臥病在床需要人照顧。若是心狠一些,不管不顧走了倒也罷了,可心地善良,沒法丟下婆婆離開,便在此熬了好幾年。直到上個月,婆婆病重離世……那老夫人走的時候上干干凈凈,周圍這一片的人都對口稱贊,認為是個好人。賈母回家之前,就已經聽說有人上門說親。
賈母看到人時,微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這應該是吳鵬生看到家里沒人收拾,特意請了過來幫忙,當即笑道:“我已經忙完了,不用你。”
“忙完了?”婦人關氏有些意外:“那麼多的衫呢,我特意回來,準備洗到天黑的。”
賈母對于口中的“回來”二字并沒放在心上,以為是在別家干活騰出時間過來收拾。畢竟,這里離的家不遠。
“我兒子的傷還沒好,干完活兒還得回家去住兩天,一點都沒敢耽擱。”賈母笑:“麻煩你跑一趟,實在不好意思。”
“不麻煩。”關氏面有些古怪,似乎有話想說,但到底沒開口,轉出門之際,回頭道:“寶林他爹有話想跟你說,之前你不在,他也沒空……”
話沒說完,人已經出門了。
賈母當然知道吳鵬生有話要對自己說,但不敢面對,因為夫妻倆說不到一起,肯定會吵起來。因此,沒將這話放在心上,打算再推遲一段時間,等兒子的病好轉,到時回來忙活,也再沒什麼好談的。
干完了活,賈母整理了一下衫,到了外面的攤子上,打算說一聲就走。
看著忙得熱火朝天的攤子,賈母遲疑了下,才鼓起勇氣上前:“家里的活兒干完了,大林還下不了地,我再回去照顧幾天。”
說著,轉就要走。
鍋前的吳鵬生看了一眼:“你先別急,我有事要囑咐你。”
語氣和緩,不見毫怒氣,還順手遞過來一個饅頭。
這是放在攤子上賣給那些力工的,每日由約好的鋪子特意送來,賈母急忙手接過,心頭有些安。這家里再忙,吳鵬生也不是那不近人的子。
“忙了半天,我還真了。”
吳鵬生又炒了幾盤菜,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邊上的吳寶林還在備菜……賈母看了看天:“若事不急,等我回來再說。”
“急的。”吳鵬生往鍋里放了油,他一向舍得下料,所以哪怕手藝不太好,生意也一直都不錯。
賈母為難:“可你這會兒沒空說話,大林他們晚飯都沒有,再耽擱我就回不去了。”
“這麼急啊。”吳鵬生點了點頭:“那你走吧,不用管我家的事了。回頭你得空了,咱們再坐下來談一談我倆之間和離的事。”
賈母聞言瞪大了眼:“你這是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吳鵬生面如常,像是在說今日天氣不錯似的:“你有自己的事要忙,我這邊又離不開人。咱們又不是那為了要死要活的小年輕,能合則過,不能過就分開。我強求不了你,你也有自己的想法遷就不了我,咱們好聚好散就是。”
他手里的作行云流水一般,說話間又炒好了一盤菜,只兩下就將菜盛到了盤子里。邊上吳寶林順手就端去了那邊的桌上。
大熱的天里,賈母只覺周冰涼:“你不能這麼對我!”
吳鵬生一臉莫名其妙:“咱們在一起的時候,我從來沒有虧待過你。你到了吳家,我從未短過你吃喝,認識這麼多年,對你的事我從來都很上心,自認問心無愧。你這一副我是負心漢的模樣是做甚?”
賈母張了張口,愿意嫁過來,可不是單純的想和他在一起!
但那些心底的小心思,絕不能宣之于口。沉默了下:“只為了我要回去照顧兒子,你就不要我了?”
“沒這麼嚴重。”吳鵬生嘆口氣:“秋滿……不想要你照顧了。”
這理由就更稀奇了。
賈母瞪著他:“我是你媳婦!”
“是我原配,是我孩子的娘。”吳鵬生強調:“我這個攤子是靠才支起來的,做人不能忘本。說難聽點,當初我接接濟你的那些銀子,也是由給的本錢賺回來的。我欠了,你也欠了。興許你覺得照顧委屈,但在我看來,這是你應該做的。你來了這麼久,我也看出來了,關于的事,你都是能躲則躲,平時是能不和照面就不照面。躺在床上,需要人陪著說話……”
賈母面難看。
欠了李秋滿?
放他娘的狗屁!
兩人暗地里來往那些年,吳鵬生是給了不銀子,但也沒占便宜。兒那銀貨兩訖的話雖難聽,卻是事實!
“說來說去,你還是不打算留我,要和我一刀兩斷,對嗎?”
吳鵬生頷首:“你要是不急,就回去將你的東西收一收。我給你買的那些全部都可以帶走……”
“假大方!”賈母再也忍不住了,叉腰大罵:“吳鵬生,我嫁過來這麼久,給你家當牛做馬,咱們倆是名義上的夫妻吧,過不下去了也得商量一下如何補償我,你讓我走我就走了?我又不是傻子,反正,你休想攆我走。”
聲音尖銳,引得那邊吃飯的眾人看了過來。
吳鵬生皺起眉來:“你打擾到我的客人了。”
吳寶林過來端菜,隨口道:“爹,我早說過這個人心思不純。就是貪圖咱們家的銀子。”
這話算是著了賈母的心思,自然是不承認的,當即冷笑連連:“我兒子同樣開著鋪子,生意跟你差不多一樣好。另一個兒媳就不說了,城里所有的富商老爺捧著銀子上門求放貨,我貪圖你家銀子,簡直是天大的笑話。吳鵬生,我從頭到尾看中的都是你這個人!結果呢,你卻給了我這麼大一個驚喜,我記著了!”
上前一步,一把摁住了吳鵬生手里的鍋鏟:“你先別,咱們把話說清楚。”
吳鵬生眉心皺得更:“你別不懂事。”
“我就是太懂事,所以才了那麼多委屈。”賈母出了手:“這麼多的繭子,全都是到了你家才有的。我連自己的兒子都不幫,跑來給你家干活……”
“別吵。”吳鵬生一揮手,本意是想將推開。但賈母緒激,腳下不穩,被這麼一推,整個人狼狽地坐倒在地上。面慘白,淚水撲漱漱落下:“吳鵬生,你欺負我。”
吳鵬生一臉無奈:“我不是有意的。”
“你故意的。”賈母狠狠瞪著他,忽然轉往吳家院子跑:“我要去問一問李秋滿,我任勞任怨伺候了這麼久,屎尿都幫收拾了,到底是哪里對不起?”
跑到一半,到了關氏,若有所悟,回過頭對著吳家的攤子惡狠狠質問:“你尋找了個年輕的,所以才踹了我?”
也不待吳鵬生回答,扭頭沖有些不知所措的關氏道:“我跟吳鵬生暗地里來往沒有十年,至也有五六年了,這麼深的,結果我還是這樣的下場。你只記著我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
關氏不大自在:“姐姐,你別激。這事不甚彩……”別大吵大鬧,弄得人盡皆知。
“反正我以后都不到這里來了,也不在乎外人怎麼議論。”賈母撂下一句話,進院子直奔李秋滿屋中:“你個死癱子,我到底哪里對不住你?像我這樣心甘愿伺候你的人這世上你能找出幾個?”
李秋滿半靠在床上:“我沒說你的不好。”
“吳鵬生都告訴我了。”賈母厲聲道:“你別瞞我。”
李秋滿嘆氣:“男人都是貪新鮮的。”
言下之意,沒有不要賈母伺候,純粹是吳鵬生想換一個人拿做筏子。
賈母滿腔激憤:“這事沒完!就算要讓我走,你們也得按月付我工錢,我伺候你一年多,至要給我幾兩銀子才行。”
吳鵬生一天累死累活圍著鍋灶轉悠,一年也賺不了幾兩,自然是舍不得的。他追到房門口,見賈母只是叉腰咒罵并沒手,松了口氣:“你別打擾秋滿,有事咱們出來商量。”
賈母回頭怒瞪他:“吳鵬生,伺候癱子這活兒又臟又累,若早知道你是付工錢,說什麼我也不干。你這個騙子!”惡狠狠道:“我白天伺候,夜里伺候你。每月你至要付我四錢銀子,給我五兩,咱們兩清!”
“賬不是這麼算的,我是真心想跟你過日子。”吳鵬生一臉無奈:“你這會兒正在氣頭上,說話不過腦子,做的事也沖。這樣,我家就住在這里,跑不了,你回家去好好想想,等你平靜下來,我們再好好商量。你放心,我肯定會給你補償,絕不會白讓你伺候秋滿。”
這還像句人話,但賈母心里也清楚。吳鵬生如果愿意拿錢消災,也愿意付五兩銀子,此刻就會毫不猶豫與兩清。
說什麼以后,不過是還想談談價錢罷了。
賈母此刻也不急了,干脆坐在了屋檐下:“我不激,像你說的,咱都不是小年輕,好聚好散嘛,我都能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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