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青把營養品放到了保安室，然后就開車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遇到晚高峰，高架上堵得水泄不通，正值黃昏，天際的晚霞很好看，排隊的司機都降下了車窗，或煙，或拿出手機拍照。

　蘇晚青木然地坐在駕駛座上，說不上是什麼心，有些難過，又覺師出無名，就像此時此刻，一天中晝夜替時分，又逢魔時刻。

　既不屬于白天，也不屬于夜晚，好像是多余的。

　就像。

　堵了將近半個小時，蘇晚青終于到了家，將車子停在單元樓對面的草地上，剛要下樓，包里的手機震了一下。

　聞宴祁的打來了語音電話。

　蘇晚青原地做了幾下深呼吸，按下了接通鍵：“喂，。”

　老太太的聲音很爽朗，浸著歡喜的笑意，“小蘇丫頭，你下班了嗎？”

　蘇晚青下意識看了眼天，應了聲，“剛下班，怎麼了？”

　“晚上有其他安排嗎？”

　蘇晚青沉兩秒，“沒有。”

　老太太聲音輕快，“一個小時之能到家吧？”

　“能的，你要來嗎？”蘇晚青頓了下，“我讓宴祁去接您？”

　沒說來，也沒說不來，就留下一句讓等著，然后便掛上了電話。

　蘇晚青干脆也沒上樓，站在草地上，想了想給聞宴祁打了個電話。初夏時節，蚊蟲漸漸多了起來，被咬了幾個小包，看著屏幕上總被拒接的電話，多有些不悅。

　【剛剛打電話，問我在不在家。】

　果不其然，這條信息發出去不到兩分鐘，聞宴祁終于回話了。

　聞宴祁：【要去？】

　蘇晚青：【就問了我一個小時之能不能到家，也沒說什麼事兒，你看是你打電話問一下，還是我現在趕過去？】

　聞宴祁：【你去一趟吧。】

　蘇晚青：【你現在在家嗎？】

　聞宴祁：【不在。】

　蘇晚青：【那我怎麼進去？】

　聞宴祁那端沉默了幾分鐘，他直接打來了電話。

　蘇晚青走到路燈下接聽，聞宴祁的聲音有些啞，像是剛從什麼場合，背景有嘈雜的人聲，距離遠，但聽得出是很熱鬧的地方。

　“你在應酬？”開口問。

　聞宴祁“嗯”了聲，“我會盡快，已經跟業打過招呼了，你直接過去就行，我把門鎖碼發給你。”

　“好的。”蘇晚青想起別的，“我要不要打包一些飯菜帶過去，裝作是我做的？”

　聞宴祁那邊靜了幾秒，似乎對的細心到驚訝，語調揚了幾分，“不用，我現在在餐廳，已經跟后廚說了，讓他們做一些家常菜，做好了會讓他們直接送到家。”

　“好。”蘇晚青百無聊賴地晃了一下手中的鑰匙，“那我現在過去。”

　“嗯。”

　蘇晚青打算掛電話，手指還沒及到屏幕，突然聽到聽筒又傳來一句聲音，重新把手機近耳邊，“你說什麼？”

　聞宴祁嗓音略沙，浸著倦意，“我說謝謝你。”

　-

　蘇晚青再次坐回車里，給楊沅沅發了消息，說晚上不在家吃飯了，然后便出發了。

　到了左岸水榭，已經差不多過了四十分鐘，天完全暗了下來，小區門口的燈卻亮得晃眼，蘇晚青將車停在門口，站崗的保安走過來，看清了的車牌號。

　“晚上好，聞太太。”對方說得中氣十足，“歡迎回家。”

　蘇晚青剛剛降下車窗，聽到這話，僵著角回了一聲“晚上好。”

　“需要將你的車牌錄系統嗎？”

　蘇晚青本打算拒絕，但轉念一想以后老太太不得還要搞突然襲擊，于是應了下來，“麻煩你了。”

　對方笑得憨厚，“聞太太客氣了，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進了大門，蘇晚青了地庫，憑記憶找到了聞宴祁的車位，本以為可以臨時停一下，沒想到原本應該空置的車位卻停了輛紅超跑。

　蘇晚青不喜歡占陌生人車位，想了會兒，給聞宴祁發了條消息，“你應該不止一個車位吧？”

　聞宴祁回了個“？”

　蘇晚青對著那輛紅超跑拍了張照片，發過去，“我開車來的，現在停哪兒？”

　“230到237你隨便停。”

　收到蘇晚青“OK”的表包以后，聞宴祁關上微信，翻開通訊錄打了通電話。夜風微涼，他靠在包間臺的欄桿上，指尖的打火機躥起橘紫火，照亮他冷清寡淡的眉眼。

　翟緒接得很快，“干嘛？”

　聞宴祁言簡意賅，“現在、馬上、立刻，從我家里出去。”

　正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的翟緒被他一連串的詞兒砸暈了，反應了幾秒后才回神，“不是，就為那點小事兒你至于嗎？那天我真喝多了，也不知道怎麼就聊起了你小時候的......”

　聞宴祁不耐煩地打斷他，“我老婆現在坐電梯上樓了。”

　“啊？”翟緒愣了兩秒，隨即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往門口走，“你老婆？你們不是還沒住到一起嗎？”

　翟緒慌慌張張地走到玄關，換鞋的時候卻突然反應過來，舉著電話，有些好笑似的，“你老婆來了，我為什麼要走？我他嗎又不是人。”

　聞宴祁疲倦地掐眉心，盡量著語氣，“老太太不知道我們分居，待會兒要過去，你覺得讓看見我朋友和我老婆共一室，會怎麼想？”

　整個聞家，聞宴祁唯一放在心上的人就是老太太，一年前生病的事兒翟緒也知道，意識到事的嚴重，他趕穿上鞋子，“那你不早說，我先掛了！”

　話音剛落，他就要去拉門把手，只不過手還沒到，電子鎖就播放了“開鎖功”的聲音，隨后，門被向外拉開。

　聞宴祁只聽到一句“來不及了”，然后便看見通話被掛斷。

　-

　門門外兩人面面相覷了近一分鐘，翟緒才想起打招呼。

　他直肩膀，角驟然迸發出一個笑容，繃地“hi”了一聲，“我是......你老公的朋友。”

　蘇晚青斂起詫異，慢騰騰點了點頭，“我記得你。”

　翟緒干笑了兩聲，“那個，我今天是來找聞宴祁的，剛剛他打電話說他在忙，那我就先走了，改天過來。”

　他作勢要走，蘇晚青側了給他讓路。

　翟緒也沒經歷過這樣的時刻，蘇晚青看起來并不像他們那個圈子里的人，張揚，明亮，自來的話張口就來，倒不是說有什麼不好，但翟緒自從得知聞宴祁領證以后，便以為他是和門當戶對的哪位千金喜結連理了。

　驟然跟蘇晚青面對面，在這個干的場合，對方又是個溫聲細語的姑娘，饒他一個社悍匪，一時也尷尬得手足無措了。

　“那下次有機會請你吃......不是，請你們兩口子吃飯。”他做了最后的寒暄。

　蘇晚青始終有些狀況外的迷茫，點了點頭，“好的。”

　翟緒穿上鞋準備離開，腳還沒出門檻，兩米外的電梯突然“叮”了一聲，鏡面門緩緩打開，里面走出來兩個穿制服的中年，只看了眼門牌號，便直奔蘇晚青和翟緒走了過來。

　“請問，是蘇小姐嗎？”年紀稍長的那位笑著問道。

　蘇晚青眨眨眼，“是我......嗎？”

　“B1201，是您沒錯了。”對方說完，回頭道，“推出來吧。”

　所有人的目都聚集在電梯口，兩位穿著門樣式制服的年輕男人推著一個寬大架走出來，上面掛滿了各式各樣的服，有連，有薄衫，還有簡單的T恤，最外面的那件流蘇短是牛仔布料的，上面的LOGO很清晰，一個蘇晚青買不起的品牌。

　“這是您下午在我們店挑的服，都是送給您的。”那位導購小姐喜笑開地說，“我們幫您推進去吧。”

　蘇晚青和翟緒都看傻了。

　良久，后退一步讓人進去，翟緒把目從晃悠悠的架上收回，欽佩地看了眼蘇晚青，朝豎起了大拇指。

　蘇晚青還沒回過神，那位導購小姐又折返了回來，“樓下還有，蘇小姐稍等。”

　“......”蘇晚青拉住導購，“那位老太太只讓你們把服送過來嗎？自己沒來？”

　“沒有呢，您的在我們店挑了兩個個多小時，留下地址就離開了。”

　蘇晚青還想說些什麼，包里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看到是查琴之的來電，把包掛在了架上，剛騰出手打算接，對方卻突然掛斷了。

　一共只響了三聲，仿佛只是為了讓知道打過電話。

　翟緒看眼神發愣，咳了聲，“既然老太太不來了，那我幫你盯一會兒，你先去回個電話吧。”

　蘇晚青口悶得很，幾秒后抬頭，朝翟緒扯出一個笑，“不用回了。”

　“哦。”翟緒聳聳肩，“那我先回去了。”

　“等等吧。”蘇晚青攔住他，“你不是找聞宴祁有事兒嗎？他一會兒就回來了。我在這兒也待不了多久，等服全送上來，我給老太太打個電話就走。”

　話里話外儼然把自己當了外人，全然沒有主人的氣場。翟緒心下奇怪，終究是好奇心占了上風，他應了聲“好”。

　-

　十幾分鐘后，所有服都被推了上來，原本寬敞空的客廳此刻顯得有些擁凌，第一趟的架還能理解，都是應季的子襯衫之類......

　蘇晚青看著最后一波針織衫和風，陷了沉思，看了眼坐在沙發上打游戲的翟緒，拿著手機走到了臺。

　這麼多服，本穿不完。

　翻開微信，蘇晚青撥出了一通語音電話。

　“喂，小蘇丫頭啊，到家了吧？”老太太的聲音聽起來很疲倦。

　蘇晚青握著手機，開口有些艱，“......”

　“我跟你娟姨下午去逛街了，閑著也是閑著，就給你挑了幾服。”說到這里，像是怕蘇晚青有心理負擔，又跟著說，“還沒給你準備見面禮呢，就送幾服，也不值錢，你喜歡哪件就留下，不喜歡的送人也行。”

　“您買得太多了。”蘇晚青眼睫稍垂，怔怔地看著大理石地磚，嗓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麼，“我都還沒送過您東西。”

　電話那端傳來老太太爽朗的笑聲，“你這傻丫頭，都是一家人，這麼客氣干嘛？你就安心收著，有錢，不差這一點。”

　蘇晚青不知道該說什麼，在絕對赤誠的善意面前，覺自己的所作所為值得天打雷劈。

　回過頭看了眼，最后那排架上茸茸的領，輕聲道，“您怎麼連秋冬的服也給我買了呀？”

　“順便就一起買了嘛，不過現在季節不對，款式有點。”老太太哼笑了一聲，頗有些自嘲似的，嗓音微啞幾分，“年紀大了，還能有什麼盼頭，說不好什麼時候就不了了，所以想趁著還能走，給自己找點兒活兒干......”

　那之后直到電話掛斷，老太太又說了什麼，蘇晚青已經記不清了。

　上回，也是在這間房子里，親耳聽到聞宴祁和娟姨談到什麼化療，其實不難猜的，第一次見面時就看出了端倪，老太太那頂洋氣有活力的漁夫帽下，其實是花白稀疏的頭發，枯柴般的手也不像正常老人般干癟。

　腦海里不斷盤旋著那句“人老了，不中用了”，意識到的時候，臉頰上已經有了的涼意。

　蘇晚青不想在陌生人面前失態，余看見翟緒還坐在沙發上打游戲，從后面繞了過去，想進衛生間洗把臉，可剛走到門口，正對著玄關的時候，門突然開了。

　聞宴祁站在門口，高長，純黑襯衫卷起了袖口，領口松松垮垮地敞著，鎖骨和結分明，帶著幾分男人的，合著電梯口的穿堂風，一陣淡淡的酒味從門外涌進來，撲向鼻尖。

　蘇晚青和翟緒不約而同向他。

　聞宴祁看向蘇晚青，水晶吊燈灑下細碎的，落在頰側，閃爍的淚相當明顯，他眉頭皺了幾分。

　翟緒不知所以，跟他打招呼，“回來那麼快？”

　聞宴祁往里踏了一步，收回落在蘇晚青臉上的視線，看向翟緒，瞳仁外像漂了一層浮冰，讓人不寒而栗。

　“你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