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華和上田勇仁在手結束前幾分鐘，先後離開了手室。

兩人離開的步伐都有些搖擺。

他們都見識過號稱亞洲巔峰的日本醫院的醫，順天堂醫院，東大附屬醫院等頂級醫院，與慶應私塾大學醫院流的都頗爲頻繁，各種醫學方面的視頻，更是醫生們學習的常用法門。

但是，這些都不能貶低凌然的技分毫。

就算是以極苛刻的標準來判定，他們也很難挑出凌然的作的不足。

當然，強行要說些不足之的話，總也是能說的出來的，但是，用最高標準甚至偶然標準，來與一名雲華醫院的實習生比較，有什麼意義呢？

與其論其不足，不如說，凌然在某些方面的表現太好了，以至於顯的其他方面不那麼和諧完了。

合的手法太好，判斷的時機太好，開刀的位置選擇太好，神經束的吻合太好——潘華想到最後看到的一幕，渾忍不住戰慄。

那不是怕，那是爽。

看到同爲醫生的凌然，將病人的每一束都接駁起來，那種舒爽，真不是兩瓶夏日的冰鎮宅快樂水能比較的。

潘華自己只會做神經外吻合，要說也是夠用了。雖然病人的恢復期長了一點，雖然自生長常常有接錯的況，雖然覺功能的恢復弱一點，雖然運功能的評級差一點，但是，一般來說，神經外吻合與神經束吻合的差距並不是太大。

一般來說！

看凌然嫺的合束，潘華就知道差距很大。

至於上田勇仁，他纔是剛剛開始做tang法的，神經吻合完全不會，只能用深沉的語氣打破沉默：“原來他真的是每天做8例以上的手。”

“是的，每天。”潘華呵呵的笑。

他原本以爲的種種以爲，如今再回想起來，都有些令人可笑。每天8例手這種變態的行爲，在看過凌然的手之後，他竟然覺得沒那麼突兀了。

或者說，凌然的手做的這麼多，這麼頻繁，更容易令潘華自我開：變態的努力有變態的技並不奇怪。而且，凌然的變態努力，說明他的天賦並不一定有多好……我如果也做這麼多的手，還是有可能追上他的，我沒有做那麼多手，只是時間和力不足……不對，我爲什麼是追上他？我纔是從日本進修歸來的副主任醫師，那個厚積薄發的男人，那個即將一鳴驚人的手外科醫生……

潘華搖搖頭，果斷結束自己的胡思想，掏出手機，翻到此前的短信，道：“凌然做了將近500例的tang法合了，比我們預想的多一些，但也沒有到特別誇張的程度。”

上田勇仁聽到500例，皺起來的眉都有些鬆弛下來：“如果做到500例就能做到凌然的程度，我也可以做到500例。”

潘華有些被提醒到的哼哼兩聲。

要說500例，確實比他做的還多了，但潘華這一輩子做過的手又不止tang法，而且，tang法他也做了三百多例了，距離500例並不遠。

那麼，做到500例就能達到凌然的程度嗎？

很難……不，恐怕是完全不可能的。

潘華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技的提高越到高端的地方，就越是難以提高，就好像爬山一樣。爬1000米，甚至兩千米都很簡單，登泰山的絕對高度就有1500米，正常的普通人都能用一天的時間爬上去，只是疲勞程度的區別。

但要想再爬的高一點呢？遇到的困難就不僅僅是疲勞了，還有海拔帶來的寒冷、低氧等等問題……

那麼，凌然如今爬到了多米的高度呢？

潘華只是這麼一想，就覺得渾不自在。

“回去不要談論凌然和他的手。”潘華突然來了一句。

“恩？”上田勇仁覺莫名。

“我們是手外科的人。”潘華抖抖肩膀，重新振作了神，輕聲道：“急診科的事，不關我們的事。”

“哦，好的。”上田勇仁腦海中很快迸發出了無數的念頭。日本大學醫院裡的人事鬥爭，比起中國醫院要更復雜，他很輕鬆的就能適應。

“病人們到醫院來，如果是爲了手部的創傷，肯定會優先選擇手外科。只有急手纔會送到急診科去，還有轉診的病人，我們不用管他們，我們只要做門診病人，就做不完了。”潘華既是爲上田勇仁分析，也是爲自己打氣，他起，笑道：“我們要對自己有信心，我們是專業的骨科醫生，我們積累的知識，會隨著我們的經驗，不斷的發酵。凌然這樣的手醫，只會做一種手，只會慢慢的變的平庸的。”

上田勇仁知道潘華的意思，笑兩聲，道：“就像之前的特需病人？”

他指的是韓行長。

潘華微微頷首，順著他的話，道：“你說的對。我印象裡，日本醫院是最在乎特需病人的吧。”

“當然，特需病人能夠帶來很多好。”

“所以，我們抓住特需病人就可以了。”潘華說的是我們，心裡想的是“我”。他帶著輕輕的微笑，道：“凡是通過醫院，或者科室找過來的特需病人，一定會送到手外科來。手部創的患者，沒有理由送到急診科的，通過對特需病人的治療，我們也能積累名聲，不斷的積累名氣，到時候，自然就會有更多的病人來找我們，凌然……凌然的手做的怎麼樣，並不會干涉到我們。”

“您說的是。”上田勇仁對於中國醫院的鬥爭不興趣，反而好奇心再起，道：“凌然既然是新人的話，應該很年輕吧。”

潘華“恩”了一聲，道：“22歲或者23歲吧。”

“比我要小10多歲了。”上田勇仁抹抹下上的鬍子茬，又想起了凌然被汗的場景，不由的心頭一：“我在他的年紀，還整天在學校裡讀書呢。還不知道醫生的名氣是怎麼回事呢。”

“再過10年，凌然仍然不會知道，而我們已經爲頂尖的手外科醫生了。”

潘華是這麼說的，也是這麼向著目標前進的。

他是個格堅毅的男人。

若非如此，潘華也不能在手外科領域穎而出，爲雲醫英科室中的副教授。

潘華只當自己從未看過凌然的手。

他繼續安排每天的手，儘可能的多做一些，每天4例手……每天4例還是太多了，但能保證平均每天3例手的樣子，也在手外科，引起了一片勤的讚揚。

“主任做的太好了，我怎麼學都學不會呢。”小鐵經常給潘華做助手，有些時候，潘華只是最重要的步驟，而將差不多半程手都給小鐵來做，這讓後者對tang法也越來越悉了。

當然，也是小鐵總能說出令人歡喜的話來。

每當這種時候，潘華都會謙虛的笑一笑：“不要拍馬屁，等你到我的年紀，說不定會做的更好。”

“不可能的，看主任您的手就知道了，還好您沒有去學鋼琴，要不然，我們就要一名世界一流的醫生，多一名世界一流的音樂家了。”

“就小鐵你會說。”潘華哈哈的笑出聲，過去幾天的鬱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潘主任的手確實好看，人家一看，就會問你是鋼琴家還是醫生。”今天配合潘主任的械護士年齡略大，便宜話隨口就來。

潘華樂的不行，丟開用過的紗布，又夾了一塊，沾了沾，笑道：“我總是講一句話，做醫生啊，最重要的其實是信心。尤其是外科醫生，做決定的理由千頭萬緒，並不是一句兩句話就能說清楚的，又要爭分奪秒的搶時間，所以，只能獨自做決定，獨自承擔後果，沒有信心可是不行。信心啊，纔是外科醫生最重要的東西。”

“主任說的是。”小鐵一副深有的樣子，道：“我看您的手就能覺得出來，您的作特別果斷，我有時候也給其他醫生說，如果咱們都能像潘主任那麼果斷的做決定，就算技還是這麼渣，病人的預後也能提高了。”

“就是這樣，一定啊，要對自己有信心。”潘華語氣深重的道：“信心，是我們外科醫生最大的財富。”

說這個話的時候，潘華眼前彷彿有個人影過。他立刻搖搖頭，將之驅走了。

嗚嗚……

潘華的手機震了起來。

“剩下的給你了。”正好做到掃尾的部分，潘華仔細的查了查合，沒什麼問題，就摘掉了眼鏡，掉了手服。

小鐵應了一聲，練的接手過來。他的技承擔完整的tang法略有不逮，用來解決首尾卻很令人放心。

不長時間，小鐵的手機也響了起來。

小鐵讓臺下護士幫自己掏兜，看了眼手機，連忙示意護士接起，自己臉著手機，細聲細氣的問：“潘主任？”

“手做完了沒？”

“快了，再幾分鐘……”

“做完來天臺。”

“啊……哦。”小鐵心中不安，讓臺下護士將手機揣回自己兜裡，又道：“李姐，麻煩你看看外面哪個醫生在，幫忙一下。”

幾分鐘後，小鐵皮結束，再次轉了病人，出了手室，也不坐電梯了，直奔天臺。

天臺無風，能聞到煙味，正是潘主任常的九五至尊。

走近了，就見潘主任腳下，已是一地的菸頭。

“潘主任，這是怎麼了？”小鐵的心都了，這是遇到大事了！

“我……”潘主任的嗓子都菸啞了，連咳幾聲，才道：“我姐夫被人砍了。右手重傷，正往醫院送。”

“啊？誰幹的？”小鐵知道潘主任被老婆趕出家門的時候，經常去姐姐姐夫家裡住，雙方關係極融洽，頓起同仇敵愾之心。

潘主任將手裡的菸捻滅了，道：“債務糾紛，兇手已經被抓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是先把手給救回來。”

“您想的清楚。”

潘主任滿腦子都是姐姐在電話裡的哭音，又搖搖頭，道：“虎頭峽的工地上出的事，最多兩個小時就送到了……”

“您放心吧，我立即去安排手室。”小鐵再次拍起了脯。

潘主任卻是沉默了下來。

小鐵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良久，就聽潘主任道：“小鐵，我平時待你怎麼樣？”

這是表忠心的標準臺詞了，小鐵回答的極標準：“恩重如山。”

“我姐姐可憐啊。”潘主任重重的嘆了口氣，道：“我姐夫的小公司，搞了十幾年，終於開始賺錢了，結果遇到這種事，他又是做設計出的，手要是不好用了，以後接工程都接不上了……小鐵。”

“在。”

“等我姐夫送到了，你幫我接一下。”

“是。”

“現在呢……”潘主任又沉默了兩秒，道：“你去找一下凌然。”

“啊？”

潘主任又點起一菸，讓縹緲的煙氣遮住臉，道：“你別提我，想辦法讓凌然把我姐夫給收了，再想辦法幫我盯一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