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柄

剛出門，朱家舅母就忍不住說：“你這婆婆好生厲害，我說不過來，你偏要全禮，還這半日也不過來，讓我在那里干坐著，仔細你太太知道。”

鄭明珠笑道：“太太便知道，也只有贊我知禮的，舅母來看我，不來給婆婆行禮，這是個什麼禮數我竟不知道。”

朱家舅母被頂的一噎，鄭明珠又占著理，找不到話說，便冷下臉來：“那你半日不來，又是為什麼？如今你大了，眼里越發沒人了。”

鄭明珠就說：“誰舅母來得不巧呢，我這邊剛巧辦事，橫豎是在夫人跟前，難道我還能不放心，要說眼里有人沒人，我又沒攔著不讓舅母進來，又是請長輩陪著，哪一點錯了呢？舅母就這樣說我，趕明兒我還得找太太評這個理呢。”

朱家舅母早知道鄭明珠有些著三不著兩的，見急了，又是鬧著要去姐姐跟前，自己姐姐一向捧著，只怕到時候還要罵自己一頓，立時便笑道：“瞧你說的，不過一兩句玩笑話，你就要鬧著找太太，莫非你舅母就一句都說不得你了？我知道你是最敬長輩最有禮的，不過白說一句，可別去惹你太太心煩，你太太最掛心就是你，自你出了閣，見了我總是長吁短嘆，總想著你在家里何等的金尊玉貴，沒有半點兒不順心，做了人家的媳婦，哪里有不委屈的？可又忙，滿心惦著你只出不來，總囑咐我，沒事多來瞧瞧你，替你排解排解，你倒好，不鬧著找太太，可不是招傷心麼？快別去了。”

鄭明珠這才說：“那舅母也不該這樣說我。”

朱家舅母只得笑道：“瞧你這孩子，還要舅母給你賠不是不。”

鄭明珠見打下了的氣焰，這才不提這岔了。

進了甘蘭院，鄭明珠指的三個丫頭都在西邊次間里查賬，算盤撥的啪啪的響，鄭明珠便請朱家舅母在正廳里坐了，吩咐丫頭：“給舅母上茶。”

也不問來意，只是說著閑話。

朱家舅母坐著，顧媽媽站在鄭明珠后，只顧著給使眼，朱家舅母便笑道：“那邊屋里這麼熱鬧，是在做什麼？”

鄭明珠并不遮掩，有心要看說什麼：“外頭管事把我的莊子鋪子的賬本子繳了來，丫頭們看呢。”

朱家舅母訝異：“外甥這是要做什麼？”

“看帳呢，還能做什麼？”鄭明珠倒是出奇怪的神來。

朱家舅母說：“這也是你看的？快別沾這個，給你的管事媽媽就行了。”

鄭明珠笑了：“這有什麼看不得的，難道舅母的莊子鋪子也都不看的？”

朱家舅母一噎，一個庶出，能有多莊子鋪子？卻還是強撐著說：“我自是不看的，一概都給管事，我們是人家，只管貞靜賢淑就是了，這外頭經營，銀錢來往，沾了就俗氣了。”

鄭明珠掩笑道：“以往我瞧著太太也看的，可是太太是最不俗的一個人，可見也沒什麼沾不得的。”

這話堵的朱家舅母難，一時間竟找不出話來說，又覺得今日這個外甥說話總是堵著，竟不是往日里那麼和順，便皺眉道：“哪有這麼多說道，既然長輩你放開了，你聽了就是了，說一句你回十句，這也是大家子出來的小姐。”

說不出理來，倒擺出長輩譜兒來了，鄭明珠便只是笑，并不說話，也算是想明白了，這既是這樣的人，何必跟多費口舌，要說什麼便答應著，和和氣氣的打發了，回頭自己要做什麼自然還是做什麼，難道還管得著？朱家舅母見不說話了，越發說：“況且我聽說你這些日子氣越發大了，不就發作你媽媽，管怎麼不好，也是太太給你的人，你也該敬重才是，不然傳了出去，人家都要笑你沒有規矩，便連你太太，也沒臉。”

鄭明珠見如同顧媽媽一樣，也是張口太太閉口太太的，便笑道：“舅母說的是，我都明白了。”

顧媽媽站在鄭明珠后，出得意的神來。

朱家舅母見這樣說了，十分滿意，又笑道：“那日我同你說的你表哥的事，你可與外甥婿說了？”

鄭明珠哪里知道什麼事，前一個鄭明珠也并沒有同辦什麼接，只得說：“說了。”

朱家舅母忙問：“那外甥婿怎麼說，可是答應了？”

原來竟是辦什麼事？鄭明珠真是個冤大頭，人家求辦事，還能端著長輩架子訓，若是親舅母也就罷了，這樣的人，

可真無語了。

而且估著，鄭明珠只怕是真的說了。

鄭明珠只得出為難的神來：“大爺說難的很，我也不懂。”

朱家舅母登時就沉下臉來：“這是什麼話，不過是求個三等鑾儀衛尉，外甥婿如今是前侍讀學士，竟就辦不下來？況且你公爹可是兼著鑾儀衛掌事，既然外甥婿不肯辦，你就去求你公爹，必是妥當的。”

這真是要讓鄭明珠在這侯府里無立腳之地嗎？夫婿不肯辦，自有他的道理，如今挑唆著越過夫婿去求公爹，陳頤安知道了，會怎麼想？鄭明珠把人得罪了一圈兒，幫他得好，鄭明珠在這府里有了苦，自是過自己的日子，難道還能來替出頭不？

怪不得這年夫妻就分淡薄，或許并不是陳頤安不喜歡的緣故罷。

鄭明珠想了想，很勉強的說：“那麼回頭我與公爹說一說，若再不行，我也無法了。”

朱家舅母忙笑道：“你求一求你公爹，必是能行的，又不是什麼要的地方，你表哥好了，自然一家子都好了，便是……勤哥兒也會領你的。”

說著就窺覬鄭明珠的神，見沒什麼反應，忍不住就低了聲音：“原也是你們沒緣分，你……”

“舅母！”鄭明珠突然聽得這樣一句，汗都豎了起來，這提到緣分二字，對一個子來說意味著什麼，立時就截斷了朱家舅母，生怕說出別的話來。

難道鄭明珠還有這樣的事？真是嚇了一跳。

朱家舅母見突然這樣出聲，便住了，還出一臉惋惜的神來，鄭明珠只覺得頭疼，這樣的份，嫁這樣的人家，外頭但凡有一句閑話，就能死，這個婦人……

是在威脅？

鄭明珠不清楚形，不由暗暗警惕，心念電轉，立刻明白這絕對不是示弱的時候，不管這件事到底真相如何，對方目的何在，一旦示弱便難免顯得心虛，落圈套，立時便收了笑，面含霜：“舅母這說的是什麼話，我竟聽不懂，我難道是為了誰領我的才辦事的麼？雖說親戚遠些，我到底一聲表哥，莫非我就不著他好不，舅母真這樣不明白，這事我越發不敢去辦了，舅母倒是找個指自家親戚領的人去辦才是。”

朱家舅母沒想到立時就翻臉了，說了這些話，把先前有意說的話籠子給破了，臉上只覺得火辣辣的起來，冷笑道：“外甥也忒多心了，我不過隨便說一句，就說這些話來，不過便是覺得我求著你了罷了，真是人大了，便再不把長輩放在眼里了。”

鄭明珠早不是當日的鄭明珠了，見這位朱家舅母沒什麼別的手腕，就不過是端著個長輩的架子想要彈，探究起來其實還不算正經親戚呢，正經正路的親戚只怕話還比說的和，還真拿自己當回事了，立時便說：“我倒是敬著長輩，只不知道這些話竟是做長輩的說出來的，舅母覺得我不敬，那現去夫人跟前評理去，到時候，我再給舅母賠罪。”

不提太太，直接提夫人，倒是越發的明正大來了，這朱家舅母以前這件事提過兩回，約含糊的口氣，都十分奏效，心中越發覺得這里頭有點把柄，這次想催著盡心的替自己辦事，又照樣兒說出來，不知道為何竟突然翻了臉，竟敢鬧著到自己婆婆跟前去，倒讓朱家舅母一時進退兩難的起來。

朱家舅母拿不定主意，鄭明珠也不說話，一時間場面難堪起來，立在鄭明珠后頭的顧媽媽暗不妙，忙上前賠笑道：“瞧夫人這話說的，舅太太哪里是這個意思，不過是一時急了，話趕話說到這里，哪里就真的說是夫人不敬呢，平日里誰不知道，夫人對長輩最是孝順，舅太太您說是不是？”立時就把先前那句話放到了一邊，只提了不敬這兩個字。

一邊又連連的使眼，朱家舅母本來要求鄭明珠替說話，真的翻了臉對有什麼好，此時不得不忍了氣，勉強說：“媽媽說的是，我素日里最疼外甥的，也不過一句半句說重些，你就要鬧著回你婆婆，真你婆婆知道，你又有什麼臉面？”

鄭明珠見服了，便說：“我哪里愿意這樣鬧？難道我愿意讓人看笑話，還不是舅母說的話人傷心，我素日里怎麼樣，舅母難道還不知道不？”

顧媽媽忙笑道：“可不是，舅太太最疼夫人，夫人也敬重舅太太，這原就是誤會罷了。”

朱家舅母又說了兩句，便說：“天也晚了，我便先走了，出來也這半日了。”

鄭明珠點頭，起送到了門口便說：“顧媽媽，你替我送送舅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