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我佛

細細的蠱如同水流一般,沿著陳旭東的手指往上涌，迅速蔓延。

男人渾抖，雙手深深地埋了進去，索到所在的位置后，咬牙將部分碧青的蠱解撈在手中。整個棺材裏全都是蠱蟲,蠱蟲態微小,大小與芝麻粒差不多,於是這種覺就好像是在一個沙坑裏面刨出完整的大蒜，而這大蒜,是致命的。

無數被千芊稱作「蛇引」的蠱破開陳旭東的皮,鑽了進去，從手，到,脖頸，再到臉,男人整個被吞沒。

蠱解被撈出時,男人的臉已經差不多看不見了，他勉強挪幾步,將蠱解小心擱在地上，跟著跌跌撞撞地向前挪步子。因為剛從棺材裏撈出來，那蠱解白的上同樣也附著了部分蠱蟲,可那些蠱蟲已經被男人的發吸引,落地之後,立刻又遠離地上的蠱解,一路追隨陳旭東而去。

師清漪從來沒見過這麼殘忍又悲壯的畫面，心口堵住，簡直無法呼吸。

神一言不發地側過臉來，抬手蒙住師清漪的眼睛，帶著往後退。其他人也再不忍看，集轉移。

金殿裏除了明火的燃燒聲，就是略顯急促的呼吸聲，整個偌大的空間里靜得十分可怕。

陳旭東沒有發出任何喊。

他一個人遠遠地，靜靜地，死去了。

無數蠱蟲已經選擇在他尚且溫熱的上開始做窩，很快，他的皮和里就會被那些東西掏空，吞噬乾淨，甚至連骨骼也不會給他留下。

等了很久，師清漪終於直起子，抬眸看向遠躺在地上的那點黑影，淺雙瞳里著幾分悲。

與這個做陳旭東的客棧老闆，或者做黃興文的記者，相識不過短短一段時間罷了，談不上什麼。甚至因為這男人大多數時候冷漠到只求自保的表現，對他的印象只停留在及格線的階段。

現在，對他的印象大為改觀，敬佩，憐憫，無奈，大概都帶了一點，可是已經晚了。

這世上，每個人都有想要保護的人。

不管這個人品如何，是善，是惡，或者介乎兩者，心中總有一片的凈土，那裏藏著最珍惜的人和時。對石蘭來說，即便曾經是踐踏生命的惡魔，臨死之前還是拚命護住了音歌，而對於陳旭東而言，曹睿這個與他相依為命的乾弟弟，才是他最放不下的，臨到最後一口氣，他也想為這個可憐的弟弟做些什麼。

師清漪看了片刻，突然拿過雨霖婞手中的□□，對著空中開了一槍。

男人死後不可能再擁有一方墓碑，也不會有人弔唁，於是只剩下這最後空寂的槍聲，為他送行。

雨霖婞接回□□，想要說話，最終還是以沉默作為結束。氣氛凝重，大家都不說話，連慣常喜歡開玩笑的葉臻也閉了。

師清漪往遠瞥一眼，終於對千芊輕聲說：「千小姐，蠱蟲雖然被陳旭東……引走了，但是不能保證上面會不會還有殘餘，拜託你放出金和銀檢驗一下，好嗎？」

金和銀對蠱蟲十分敏，只要有蠱蟲存在，決計不會靠近。

千芊順從師清漪的意思，放出了金銀兩條小蛇，並且指示它們往蠱解游。兩條小蛇沒有猶豫，一路蜿蜒地游過去，盤在蠱解旁邊，看起來平安無事。

師清漪鬆了口氣，示意雨霖婞：「我們過去吧。不要靠近棺材，拿到那東西以後，我們就立刻離開。」

雨霖婞點了點頭，最先，師清漪和神隨在後面。葉臻其實對這種所謂的蠱解並不是十分明白，也不清楚師清漪們為什麼要費盡心力去找尋它，他跟過去，純粹是因為好奇。

「所以這個……需要怎麼作？」著那上面似韭菜，下面似大蒜頭的蠱解，雨霖婞簡直一頭霧水。

神和師清漪同時向千芊。

千芊道：「當然是吃下去了。」

「怎麼吃？」一想到這東西是那些蠱蟲堆里培植出來的附屬，雨霖婞上迅速冒起皮疙瘩：「油炸，清蒸，曬乾后磨碎末泡水喝下去？」

「就這麼吃。」

雨霖婞眉頭皺起來：「……」

千芊向師清漪討要一次明手套，師清漪背包丟了，手又不方便，神便從雨霖婞的背包里翻出明手套，遞給千芊。

接手套的時候，千芊特地看了神一眼，這才戴好手套，輕輕取了其中一兜蠱解，掐掉上面青部分，像剝洋蔥一樣，一層層地剝掉白的外殼部分。

本來這東西就是類似真菌材質的植，外殼十分，誰知道剝開后裏面的質更是白，水靈靈的如同荔枝果，上面飄著很淡的一酸味。

「喏。」千芊著那東西，幾乎快要遞到雨霖婞邊。

雨霖婞覺自己要吐了。

師清漪在旁看著，心裏也約有些擔心，畢竟這是從蠱堆里弄出來的，除了千芊之外，們都沒見過，所以這東西是否真的管用，還是個未知數。

想了想，說：「這東西就這麼吃下去，會不會有什麼副作用？我怎麼覺得這東西和蠱曾經是一個整，作為衍生，裏面的分是不是也和蠱蟲類似的？」

「當然類似。你要說它是蠱的一種，也未嘗不可。」千芊回道。

雨霖婞猶猶豫豫的：「你的意思是說，我現在準備吃下去的，還是一種蠱？我怎麼覺得這麼不靠譜呢。」

也許是太差了，況又特殊，千芊的神一直是難得的嚴肅：「我早先就說過，萬相生，卻也相剋，只有相互抑制，此消彼長，才是融合天道，各個領域都不例外，養蠱自然也是如此。」

雨霖婞看向師清漪，師清漪暫時沒表態，雨霖婞只好又向神求助。

「無礙。」神輕聲示意：「說得很是在理。蠱道分外複雜，詭譎多變，但是大部分還是有一個共，那就是如果在培育煉化等過程中出現衍生，這種衍生，通常都是與本呈現相剋狀態的。比如說五毒煉化，蜈蚣蠍子蟾蜍等共存於蠱罐，倘若最終活下來的是蟾蜍，這種蟾蜍的額便會鼓起一個突起，喚作蟾包。蟾包便是一種衍生，倘若被蠱蟾咬了，只需要抓到那隻蟾蜍，破蟾包，取出其中清服用即可。千小姐所言，正是這個道理。」

「聽表姐你這麼一解釋，好像又有點靠譜了。」雨霖婞自我安地呢喃一句，戴上手套，自己接過千芊手中剝開的那團白，仔細端詳。

正準備死馬當活馬醫地吞下去，結果卻被蘇亦一把搶過，吞肚中。

雨霖婞愣住，轉而擰起眉，冷冷地著蘇亦。

蘇亦面上一陣紅，一陣白：「小姐，沒什麼好煩惱的。除了你之外，這裏就只剩下我染了蠱蟲了，你再等等，等下只要我沒事，你就可以放心地……」

雨霖婞打斷他，眼裏帶著怒氣，聲音卻是的：「你是笨蛋嗎？」

蘇亦低眉垂首，唯唯諾諾地不說話。

這回雨霖婞沒再猶豫，直接自己小心地剝了一顆吞下去，眉也沒抖一下：「就是吃個東西而已，其實想想，也沒那麼麻煩的。地上剩下的怎麼理？怎麼攜帶出去拿給曹睿？」

說起曹睿，便想到了死去的陳旭東，人已經死了，死前的話卻猶在耳旁，所以將蠱解帶給曹睿這個願，必定要好好替他踐行才是。

「白比較脆弱，直接攜帶肯定會出問題，而且還不知道它的保質期有多長。」師清漪頭疼道。

神瞥向千芊：「它可以沾水麼？」

千芊點頭：「可以。拿水封存，是可以保持一段日子的。」

之前還剩下半瓶水，神擰開瓶蓋，比了比大小，那東西的大概和蒜頭一般大小，而礦泉水瓶子剛好是寬口的，放進去綽綽有餘。

神將地上的蠱解盡數收集，放進水瓶子養著，因為水的緩衝力，可以盡量保證蠱解的完整。

等了一會，師清漪試探地問雨霖婞：「你覺……怎麼樣？」

雨霖婞搖頭：「沒什麼覺。」聲音低，湊到師清漪耳邊說：「要不等下我們走遠一點，師師你幫我看看后腰上的蠱痕消失了沒有？」

師清漪點頭，千芊卻道：「哪裏有那麼快的。到最終痊癒，中間最起碼要經過兩天。」

世界上最難捱的，就是等待。

聽到千芊的說法，雨霖婞心裏其實猛地咯噔了一下，不過抬起頭，看到神毫無的，以及師清漪斷掉的手，也就猶豫了那麼幾秒鐘，桃花眼中又恢復熠熠的神采，對神和師師道：「既然找到蠱解，事也算差不多了結了，這鬼地方不能再待，我們還是趕找出口回去吧。」

師清漪也是這麼考慮的，可還是面凝重地說：「要出去恐怕不是一件容易事。六層一直有巨蛇在那守著，如果我們原路返回的話，麻煩會很大。」

「那就不原路折返，我們另尋出路。」環顧許久的神終於站起，指向遠一方角落。

那裏是金殿很偏僻的犄角，下面堆了雜，看不清是什麼東西，甚至還立著一個型格外細長的東西，約約好像是一把梯子模樣。

師清漪走近了去看，立刻認出那果然是一把梯子，說道：「這好像是架雲梯。古時候工匠們修建高建築時會用到，人字形構造，中間逐階固定，還可以據建築的高低而靈活鑲嵌，調整高度。」

除了梯子，地上竟然還歪歪扭扭地蜷了無數骨骼，灰白中泛著黑，凄絕如同煉獄。有幾塊骨骼上了羽箭，甚至還有許多羽箭混在骨骼堆里，看來是大規模殺。

神道：「這的確是工匠們用來牆上金板時用到的架雲梯。地上這些，便是當時工匠們的殘骸。」

狡兔死，走狗烹，這向來是古時權貴的臉。很多權貴在修建完陵墓后，都會將當時參與修建的工匠盡數殺，以免他們走風聲，出墓葬的，於是這裏出現數量如此多的骨骼，在場眾人也並不覺得有什麼驚奇的。

雨霖婞在旁猶疑起來：「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可以順著架雲梯爬上去，從上面離開？可是你怎麼就能確定那上面有路可走？要知道這可是在大山部，就算出去，掀開頂蓋還是一層厚厚的山巖。另外，這明顯只是施工工，難道我們要爬上去金板不？」

神搖頭：「你看看地上這些工匠的死狀，再看看這牆壁上方。」

雨霖婞低頭去看了看，又抬頭往上檢查，說：「沒什麼異常的，如果要說有什麼的話，那就是他們大部分都是趴著死的……等等，幾乎是趴著死？」

「對。」神斂眉說：「試想一下，在什麼況下，他們才會大部分呈現一種趴著死去的狀態？更何況，牆壁上方還有許多地方未曾好金板，也就是說工程尚未完工，在未完工的況下，建造者怎會輕易就殺死他們？」

「他們當時肯定正在往架雲梯這個方向跑，集逃跑。」師清漪眼裏略微有了幾分慶幸神，說道：「然後被監工的人員發現了，於是從後面殺他們，有一些人斷了手腳，死狀也扭曲，說明是直接被人從高落下來的。上面肯定有這些工匠們一早就挖好的出口，這種工匠自保留有后招的況，在古代屢見不鮮。」

雨霖婞心知出去終於有，鬆了口氣，這時候葉臻突然了下後腦勺：「我們能出去了，那可是大喜事，可是你們不覺得現在了個人嗎？」

雨霖婞頓時變：「寧凝，想幹什麼？」

師清漪走了幾步，抬眸去：「在那邊，就在蛇柱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