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魑魅魍魎
師清漪第一個怔了,抬起眸,下意識瞥了瞥那侍應生,又側臉往章臺柳他們那多了一眼。
章臺柳早已經背過,看不到表,不過他對面的蕭以正饒有興緻地往這邊。準確地說,是在往神方向,好似在期待什麼。
神卻沒有任何錶示,好像送過來的,只是一杯空氣。
侍應生退離,雨霖婞倒是笑得瞇起了桃花眼:「喲,那位蕭家二小姐,還區別對待。」
師清漪了手指,猶豫片刻,突然朝旁邊站著的小金髮輕輕招了下手,示意他到自己邊來。
小金髮聽從師清漪暗示,彎下了腰,將頭低下來。
師清漪在他耳邊,輕聲耳語:「這尾酒什麼名字?有什麼特殊之麼?」
本來師清漪特地這麼耳語地輕聲細說,很明顯是不想被別人聽見了,尤其是神,於是現在問下就好。
誰知道這小金髮缺筋,直起腰,毫無顧忌地用正常語調答了出來,還掛了牛郎招牌笑:「這是店裏的特,老闆給它起了個名字,做『野有蔓草』,是咱們這最貴的調製酒。」
師清漪:「……」
你就不能小點聲?
師清漪僵著臉,將臉扭過來,正正好對上了神瞥來的目。四目相接,人漆黑的眼珠永遠是這麼幽深專註,直看得師清漪一陣窘迫尷尬。
野有蔓草,這其實是詩經里的一首。
有一人,清揚婉兮。
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雖說大概是章臺柳的個人喜好,於是這杯酒得了個如此古韻風雅的詩經名字,但是說穿了,也就是寓意「邂逅」的意思。
現代的用詞遠沒有古代人那麼含蓄,很多都較為直白,白話白話,由此而來。於是不懂詩經的人,當然不會明白這「野有蔓草」代表著什麼,可是師清漪是懂的,而且通曉古籍,懂得徹。
徹之後,對於蕭以特地單獨給神點這杯「野有蔓草」的行徑,自然是開始抱著一種格外微妙的不悅態度。
而神對於「野有蔓草」的意思,更加是徹得不能再徹了,什麼也不說,就那麼曖曖昧昧地盯著師清漪看。
蕭以以前和神是見過的,而且神當時還在酒吧門口順手幫解了圍,難免會記掛在心了。
師清漪想到這層,開始覺得有點胃疼。
掐指算算,長一段時間沒胃疼了。
雨霖婞卻興緻地替自己倒了杯紅酒,著酒杯湊到鼻尖,優雅地品了品那氣息,挑著眼角說:「這酒不賴。」
抿了口,又拿手指點了點神面前那杯尾酒,笑得像只狐貍:「野有蔓草,野有蔓草,邂逅相遇,適我願兮,想不到這蕭家二小姐還酸的。師師,你以前不是讓我調查蕭家麼,我聽你話調查了,發現這蕭以很喜歡泡吧,而最喜歡逛的,就是那種吧,沒想到現在又來這種吧混了。」
說到這,聲音低得愉悅,好似看戲看得正歡。
「那種吧,哪一種?」師清漪約猜到了,卻還是不住問。
「LES吧嘛。」雨霖婞笑瞇瞇地看著神:「以前是LES吧,現在是牛郎店,看起來可是男通吃呢。我說表姐,你可得小心點。」
神不聲地將酒杯撥開了,懶得搭腔。
師清漪卻分外不樂意了,悶悶地哼一聲:「雨霖婞你說點廢話,我們來辦正事的,別東拉西扯。」
「這怎麼是東拉西扯?師清漪同志,這大後方戰略。」
雨霖婞開始指點江山地裝深沉:「同志們,你們想啊,我們現在正在調查蕭家,而這位蕭以,可是蕭家當家之一。現在人家對神同志有意思了,只要神同志順水推舟,使出人計,功打敵方陣營,套取機報,我們還怕不能取得革命戰爭的最終勝利麼?正所謂,三十六計,為上計;正所謂,捨不得人,套不著狼;正所謂……」
「閉。」師清漪眉頭蹙著,就差拍桌子了。
還好夠涵養矜持,暗自了手指,目鎖著雨霖婞,慢條斯理地說:「雨同志,你這種行為完全是不顧安危,將我方同志往火坑裏推,這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極端主義思想。看樣子我們需要重新開一次思想肅清大會,好好地替你上一堂課,如果你再繼續執迷不悟,我將會向黨組織反應,暫時剝奪你的各項職責權利。」
雨霖婞一擺手,抗議:「我是總司令,你們不能那麼對我。」
「很好。」師清漪冷冰冰地說:「從現在開始,你的話語權也被剝奪了。」
兩個人正在那你來我往地槍舌戰,神卻漫不經心地站了起來,離開座位,準備往燈深走去。
師清漪愣了下,雨霖婞連忙住:「等等,你去哪?」
神回過頭,面無表地看著雨霖婞,聲音寡淡:「雨司令。你方才不是說,人計麼?」
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雨霖婞:「……」
師清漪:「……」
眼看神已經走遠,雨霖婞端起酒杯,訕訕地說一聲:「我剛開玩笑的,想不到你表姐這麼認真,真是可塑之才。等等,師師,你幹嘛那麼看著我,怪瘮人的,我又沒欠你錢。」
師清漪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地說:「下,次,你,這,張,,再,敢,胡,說,八,道,出,餿,主,意。我,就,,了,你,的,皮!」
雨霖婞渾打了個寒戰,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師清漪張地看著神遠去的方向,很快,就發現神並沒有朝蕭以和章臺柳那邊走,而是穿過一條綴鈴鐺挑燈的過道,兀自往酒吧深拐了去。
路上能看見有幾個男人意圖跟搭訕,連看都沒看一眼,一路徑直走,直到後面,似乎有些腳步匆匆。
然後,掩在燈影迷之下的高挑背影,最終消失在了師清漪的視線中。
「奇怪,不是打算去使人計的,怎麼又往別走了?」雨霖婞端著酒杯,納悶。
師清漪抿了下,沒說話,手指卻下意識想出手機給神發條短訊,問問況。
但是考慮到神剛才的神,又打消了這個念頭,選擇安靜等待。
二十分鐘過去,神並沒有回返。
倒是那邊章臺柳和蕭以的談結束了,一男一站起來,悠然地往師清漪和雨霖婞所在的桌位這裏走過來。
蕭以走在前面,第一個和雨霖婞打了招呼,笑意嫵:「雨小姐,沒想到這裏也能遇見你,真是有緣。」
雨霖婞家大業大,門路廣,和這些公子哥小姐們都有過不同程度的接,各自知道了幾分底,站起來,得地招呼回去:「蕭小姐,多謝你的酒了。下次有機會,我請你。」
「雨小姐客氣。」蕭以說完,斂著燈流彩的眼睛看著師清漪:「師小姐,你好,二叔經常向我提起你,我還盼著什麼時候能和你見一面呢。」
說得客套,師清漪自然也跟玩客套,站直子含笑說:「你好,蕭叔叔也跟我提過你。說起來,上次我們不是還有過一面之緣麼?」
蕭以說:「上次只是照面,也沒說過話,這回算是正式認識了。我們還會有更多見面的機會,不如現在個朋友,以後也方便些。」
笑得別有意味,師清漪自然是看出來了,心裏一套,表面一套,繼續不聲地笑:「當然,從現在起,我們就是朋友了。蕭小姐,有空聯繫。」
蕭以瞥到桌上沒過的那杯尾酒,問:「你們坐在這裏的那位朋友呢,似乎離開了很久。」
酒杯孤單到刺目,被推去一旁,一如那個從始至終沒有任何錶示,冷漠如霜的人。
師清漪心裡冷笑,面上卻說:「去洗手間了。」
蕭以聽了,頓了幾秒,才抬眸親昵地拍了下章臺柳,說:「我有點事,先走了。臺柳,們不是找你有點事麼,你和們接著聊。」
兩人言談舉止如此親昵,完全不像是老闆和客人的關係,倒像是十分稔親的朋友。
章臺柳點點頭,目送蕭以遠去,這才轉過漆黑的眸子,微笑地看著師清漪和雨霖婞兩人。
「丁子侃已經告訴我了。」男人嗓音極富磁,溫和好似璞玉:「兩位來找我,有什麼事?」
君子如水。
君子若玉。
這男人實在漂亮得過分,也得過分,眼眸烏黑深邃,鼻樑高,模樣賽過崑山玉質。尤其是長睫遮掩的左邊眼角之下,有一枚極其細小的淚痣,泫然到約約,格外惹人心。
再加上他是流水長發,菁華風雅中,又了幾分不屬於風月場所的高貴。
師清漪定定地看著他,那種異樣的覺又深了幾分。
「師小姐?」章臺柳好整以暇地笑,提醒道。
師清漪回過神,住心中那種異樣,說:「章老闆,請坐。這次我們有些事想向章老闆打聽一二,還章老闆不要介意。」
章臺柳坐下來,修長手指相互扣,擱在桌上,笑意猶如春風和煦:「那個案子的事麼?最近找我的人有些多,不外乎這件。」
這男人,表面上看起來,倒是很好說話。
不知道里怎麼樣。
師清漪聲音溫和:「章老闆實在是聰明人。因為那件案子牽涉到我的幾個同學,所以還請章老闆幫個忙。」
說著,將死去大四生以及謝家佩的照片,攤開,放到章臺柳面前。
章臺柳不不慢地瞥了兩眼,輕輕點頭,看著謝家佩的照片說:「這位小姐是我們的客人,四天前的夜裏,宿在了柳,第二天清晨離開的。至於這一位麼……」
他看向那名大四生,直言不諱:「是我的常客。」
而他所說的一切,和師清漪掌握到的線索都十分吻合,謝家佩的問題已經正式確定,不用再追究,現在只剩下那個被害人的了。
師清漪一邊細緻地察言觀,捕捉章臺柳任何一個可能的微表和微作,一邊說:「那天晚上,這位小姐是和章老闆你在一起的麼?」
章臺柳溫雅地笑起來:「師小姐,你這是在將我當嫌疑人來查案?」
「哪裏,章老闆誤會了。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我們學校這位同學去世之前,曾經做過什麼,有過什麼接。如果覺得有冒犯的地方,還請章老闆不要放在心上。」
章臺柳並不在意,說:「師小姐,你也知道,是我的常客,我自然是要陪一會的。那夜我與在吧枱喝了會酒,有些醉,便先行回去,的幾個朋友因為點了單,則留下來過夜。至於之後的事,我並不清楚,直到最後面,才知道遭遇了不測。」
他說的很平靜,輕描淡寫的,沒有任何緒的波。
什麼也看不出來。
而他這種平靜淡然,卻又十分符合他這個職業的份。他是風月場所的男人,無論面上多緻溫,骨子裏也是薄涼的,於是加上這條來看,他的談吐回答就更加無懈可擊。
師清漪看不他,但是據他說的那些話,大部分還是可以判定為真實的。
之後的一段時間,師清漪又旁敲側擊地問了一些,並沒有得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多謝章老闆。這次打擾了,實在不好意思。」師清漪是懂得分寸的人,該什麼時候停止,就什麼時候停止。
「沒什麼。」章臺柳了下袖口緻的袖扣,看著桌上昂貴的酒水,說:「幾位關照了我的生意,該我道謝才是。」
相互客氣幾句,章臺柳起去忙別的事,留下師清漪和雨霖婞在桌旁相互對著看。
「師師,你覺得他這人怎麼樣?」雨霖婞托腮問。
「溫和,知禮。但是很多時候,這些都可以是假象。」師清漪蹙起眉:「他回答得很巧妙,完完全全將他自己撇乾淨了。從目前來看,我們並沒有獲得什麼進一步的線索,但是這個柳本,不失為一個實在的線索。所以,我現在有個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