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師宅第一夜（四）

接下來的事態,果然按照神預料的那樣發展。

吃過晚餐,蕭家兄妹並沒有多待，幾個人只是聚在一起又聊了會天,權當餐后休息，也是出於一種禮貌。沒有號碼的，相互換號碼,如此表面客氣后,兄妹兩很快就出門了，尹青也神冷漠地隨他們一起出去。

師夜然出別墅樓送客，師清漪和神則不遠不近地跟在人群最後面。

外面的月亮升了上來,秋夜涼如水,伴著星月,薄霧般籠罩了這片藏在山谷里的樓群。

「拜拜，然姐。」蕭以和師夜然告別,說話之際,又瞥向較遠和師清漪站在一起的神。

夜下那人天生清冽疏離的氣質，令人只能遠遠著。

蕭以了片刻,言又止，不過還是跟在了蕭慕白後面,上了那輛白跑車，出師家前庭。

蕭慕白和蕭以離開，如同他們來得突兀,去得也迅速。

前庭里再度只剩下四人,尹青沉著臉,對師夜然說：「師總，多謝你今天的招待。」

尹青沉，師夜然則是漠然。

「再補充一句，生日快樂。」尹青涼涼接道：「雖然你又老了一歲。」

「怪我麼？尹青。」師夜然角冰涼，輕聲說：「本來今天，我的確是想和你單獨一起，過個生日，說說話。可很多的事，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

「單獨一起？」尹青似乎想起了什麼，神越發鬱：「別又來……噁心我。」

「這麼多年，還是覺得噁心？」師夜然輕哧一聲：「那在這麼噁心的前提下，還真難為你特地過來我家做客了，教授。」

「……好歹當年同學一場，你請了我，自然要來。」

「同學一場，就只是這樣？」

「是。」

師夜然聽到那個刺耳的單字，一臉冷漠：「教授，我每年都會問你同一個問題，既然你覺得噁心，那我今年就換個問法。」

尹青不說話，師清漪和神在月下看著，相隔較遠。

師夜然說：「我問你，老姑娘，為什麼一直不結婚？」

尹青抿住，蒼白，靜了很久，冷冰冰地回答：「師夜然，我告訴你，我不結婚，是因為我還沒有遇見我喜歡的那個男人。」

師夜然角往上勾了起來，彷彿早已習慣。

尹青喃喃著：「我喜歡的，只會是男人。這世上有些東西，我實在覺得噁心。」

極其地要臉面，而且生那麼生，那麼刻板，刻板到永遠也跳不出一個名為規矩與倫理的怪圈。

就像是圈在方方正正空間里的筆直線條，太直了，要彎曲的代價，就是整條線條的折斷。

「你覺得我噁心。」師夜然不以為意地笑：「男人，好。」

「我走了。」尹青抑地丟下一句，面僵地離開，走遠的黑暗中去取車。

「不送。」

大門關閉，師夜然在原地站了一會，這才走到師清漪和神面前，看著師清漪，說：「阿清，你也要走麼。」

師清漪站得遠，剛才並不知道師夜然和尹青之間，究竟低聲說了什麼。

而實際上依照那種出的辨微聽力，要聽清楚是很容易的，只是以為那兩人只是說些簡單的話別言語，也就沒有刻意凝神去留意。

現在看見師夜然一臉落寞的神，師清漪只覺得有種的。

「你也要走麼？」師夜然重複。

神在餐桌上發過來的短訊好似猶在眼前，師清漪定定地看著，抿住，月混著路燈芒照著的睫，在眼下落了一片溫靜謐的影。

神靜立一旁，不說話。

「別走了。」師夜然輕聲說：「今晚留下來，陪一陪姐姐。」

……姐姐。

深吸一口氣，師清漪薄翕：「我和神，沒帶換洗的。」

師夜然知道師清漪鬆口了，微微一笑：「你的房子裏有你的，還是新的，我時常會他們清洗晾曬。知道你有潔癖，放心，都非常乾淨。」

「新的？」師清漪略訝異。

當年搬離師家前，只帶了部分，剩下的都留在房子裏，如今五年過去，別說是早就過時了，舊掉的自然也要丟棄，又怎麼可能還有新的。

師夜然說：「每次新裝發佈時，我都會幫你定一些服。反正尺寸也知道，款式之類也一向是你的那個喜好，應該不會有差。」

師清漪凝起眉。

靜了片刻，師夜然黯然說：「輕寒的，我也幫定了。」

彷彿心臟突然被一雙手攫住似的，微微地，師清漪低聲問：「為什麼？」

「不為什麼。」師夜然說：「總要時常更替，才是生活，就好像是你們兩個人，還住在這裏一樣。」

聽到這句，師清漪輕輕咬了，神眸微晃，靜靜地覷著師夜然，一直清冷的表似乎有種極其細微的改變。

三道高挑纖細的影子在路燈下靜立許久，師清漪嘆息一聲：「很晚了，我們進去吧。」

師夜然面上終於出的喜。

師家的房子實在太多，除了第一座正對大門的別墅，後面大大小小的別墅樓房非常之集，而且佈局方正，切割工整。水道縱橫分佈，左右各有一座巨大鐘樓，仔細俯瞰，倒是有點似是規規矩矩的紫城。

另外有一點，很奇怪。

那就是師清漪們之前去過的那第一座別墅，雖然樓上房間很多，卻從不真正住人，平常只是用來在客廳招待客人，間或餐廳用餐。

樓上房間里床鋪傢一應俱全，時常清掃，卻永遠是空落落的。

房子多，替師家做事的人都各自有住安排，而且都安排在周邊較偏的樓房裏，以前老楊和楊嬸也住在裏頭，後來師清漪搬出去了，老楊和他妻子才跟隨換了住。

而像是師夜然和師清漪，以及師輕寒這樣的主人家，每個人都有一座單獨的別墅。師清漪離家，師輕寒去世，們兩的別墅卻日日被看護得很好，收拾打掃，樣樣不落。

所以師清漪回到以前住過的那間大房子，裏面纖塵不染。

那一瞬間，師清漪除了迴轉故地的恍然之外，甚至產生一種錯覺，那就是似乎就一直生活在這裏，從未離開。

「阿清你還是睡你的主臥，小姐麼，你的房間在阿清的隔壁左邊。」師夜然習慣地做出安排：「我今晚也住這，就不回去了，和你們同在二樓。」

在師夜然看來，即便因為某些隔閡，不能自如地和這個妹妹多說會話，但是能住在一起，拉近一下距離，也是好的。

師清漪也早就料到師夜然會這樣安排，而且並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和神的親關係，於是對於今夜和神分房而睡的不習慣，表面倒是表現得十分平靜，說：「好。」

想了想，師清漪又提一句：「等一等，這廚房沒有食材，可不可以人去主廚房裏幫我拿點食材過來？」

「怎麼？」師夜然說：「晚餐覺得不好吃？」

「沒有，只是覺得有點。」

「那讓他們做好後送過來，想吃什麼，點心麼？」

師清漪搖頭：「我想自己做。」

師夜然笑了：「那倒是，你的手藝一直很好。食材方面需要什麼，我去安排，在此之前你帶小姐先上樓看看吧。」

神輕輕頷首：「多謝。」

師夜然暫時離開師清漪的房子，師清漪帶神上二樓，先看了看自己以前住過的房間，拿了部分換洗服后，這才和神走進隔壁房間里。

師清漪幫神將摺疊好，邊折邊說：「你和我高一樣，穿我的服應該會很合適。巾浴之類的，我也幫你放在這了。」

神抬起手，輕輕到師清漪頭頂，寵溺地了的髮：「一樣？我可比你高兩厘米。」

師清漪輕哼：「兩厘米就跟沒有一個樣。」

神挑起眉來：「那，如何是好？」

「也穿我的啊，我給你拿過來了。反正全是洗過的新服，倒是很乾凈。」

神抬起食指將輕輕翻了下，淡道：「穿倒是能穿，只是恐怕到時有些硌人。」

師清漪：「……」

「嫌我硌人的話，那你就乾脆別穿。」師清漪臉頰微燙，略有憤憤地抱著手臂：「不給你外套，我看你明天敢不敢出門。」

神直起腰來，似笑非笑地覷：「我倒是敢。」

師清漪輕輕咬牙。

「只怕你不敢。」神坐在大床邊沿，笑意更深。

師清漪索坐上了，說：「這麼不聽話，等下我夜宵做餃子，但不給你吃，著你。」

神趁勢扶住師清漪細的腰肢，輕嗅了下上的氣息，輕聲呢喃：「比起餃子，我更小籠包的滋味，是以你不給我餃子，那也無礙。」

……這話聽著，怎麼那麼讓我彆扭呢。

「不跟你扯了。」師清漪想了想，從神上下來，說：「我下去做夜宵，你可以在房間里看看，或者去我房間，好了我你。」

「嗯。」神笑著點頭。

九點半的時候，師清漪就著食材蒸了一小籠屜的蘿蔔瘦水晶餃，配了香醋，和神，師夜然三人坐到了餐廳餐桌旁。

神不西餐，晚餐幾乎沒吃什麼，這籠水晶餃自然是師清漪特地為準備的夜宵，以免真的了。

不過師夜然以為是師清漪肚子，師清漪便只得在面前做做樣子，象徵質地吃了兩隻，師夜然吃了一隻，權當嘗嘗師清漪的手藝。

三人就著夜宵時間，倒是在餐桌上說了會話，雖然氣氛還是有些寡淡，不過比起下午和晚餐時分，要緩和許多，有一種冰雪略微消融的覺。

一直到晚上十點半，三人互道晚安，各自回房洗漱。

師清漪洗完澡，從自己的主臥出來，走到神房間，發現神還沒有去洗澡，而是一人在床邊靜坐，背影蕭瑟，似乎在沉思什麼，不由有些奇怪。

「神，怎麼還不去洗？」師清漪走過去，坐到神旁邊：「在想什麼？」

「在想個問題。」神斜過目，輕輕瞥著：「你家，一共幾進？」

師清漪先是愣住，跟著低聲說：「九進。」

進，就是層疊的意思，這種建築風格在古代很是講究，流傳到現在，主要也只有北京的那些四合院保留了部分「進」的髓。至於現代社會普遍的高樓大廈，寸土寸金，樓層只管往高發展，早就已經沒有那種大面積「進」的概念了。

古時候有「大宅三進」的說法，也就是說，三進的房子在那時候都是大戶人家，而正所謂「宮門九進」，九這個數字代表尊貴，比如「九重天」，「九五之尊」，「天子棺槨九重」，這種種的說法都說明九的特殊之。

九進，那可是當年皇族貴胄才能的待遇。

「九進。」神淡道：「你家祖上好似來頭不小。」

師清漪說：「師家祖上的事，我知道得其實很。我只記得這片地皮從很久很久以前，就是師家的了，祖祖輩輩流傳。很久以前，這裏就好像是個大村莊，住的全都是師家的人，隨著時代變遷，許多樓房重修，這才發展現在模樣。不過整格局還是沒怎麼變的，就是某些樓房改變了。」

說到這，師清漪又歪了下頭：「你今夜特地要我留下，是因為你好奇，想留下來看看麼？」

神笑：「是，我好奇得很。」

師清漪也隨溫一笑，卻又有些蕭索地說：「其實在這裏住一晚，也……很好的。」

「清漪，你想搬回來麼？」

師清漪抬眸看向神。

神卻又不說了，烏黑的眼眸在明亮的燈下靜靜地看著師清漪，看得專註，里好似帶起海浪的漩渦，又挨得很近，能清晰地到平緩的呼吸。

師清漪覺心跳，突然跳得有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