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人計(四)
雨霖婞在卡座那邊看見師清漪著玻璃杯走了,保持慵懶托腮的姿態,朝千芊使了個眼。
千芊藍眸瞥了雨霖婞一眼,接著低頭喝茶。
過了大概五分鐘,卡座里的這兩個人招呼侍應生過來結賬,結完帳,這才平靜地站起,繞到另外一條過道方向,推門出去。
來到約定地點,雨霖婞和千芊在跑車裡又等了一段時間,終於等來了已經換下易容和制服的師清漪。
師清漪站在跑車外,將用取樣袋套好的圓弧面玻璃杯遞給雨霖婞,低聲說:「五個指紋都在上面,儘快將蕭以的右手高仿指模做出來。」
圓弧面的玻璃杯表面潔平整,合指腹,是最佳的指紋採集工。不過就算採集到了蕭以的指紋,也只有右手,左右手各自二分之一的概率,現在只能祈禱蕭以當初設定指紋時,是按照平常最習慣的右手模式,而非反其道而行之的左手。
雨霖婞小心接過來,覷著師清漪略顯紅腫的眼睛。
師清漪眼珠子了下,突然被盯得有些尷尬,還以為自己臉上有什麼,就說:「你……看什麼?」
「沒看什麼。」雨霖婞笑嘻嘻地說:「影后。」
師清漪:「……」
才剛剛哭過不久,在冬日的白下,睫似乎被照耀得有了一種亮晶晶的潤,宛若珍珠綴深林。
雨霖婞看著看著,突然抬起手指,了下的睫,這架勢是有點要把這潤珍珠給抖下來。
師清漪反應敏捷,下意識就往後退了一步,瞪著雨霖婞。
雨霖婞惡作劇般歪了下頭,繼續看著師清漪笑道:「有人說,說哭就哭的人,都是騙子。」
「你才是騙子。」師清漪哼一聲:「這是劇需要。好了,我問你,做指模需要多久?」
雨霖婞白一眼:「你以為這是請客吃飯啊,說來就來?這種高的工作,肯定花費的時間會很長了,不過我會讓他們盡量加班加點地趕工的,你到時候等我消息,指模出來,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
「行。那你下午過去麼?」
「廢話,那麼重要的戲,當然不能錯過了。我送完指紋樣就往瘋人院那邊開,到時候我們在那裡會合。」
雨霖婞說到這,又看向千芊:「喂,養蛇的,你是跟我先去準備,還是等師師和表姐?」
不知道為什麼,千芊今天看上去總覺得有些疲憊倦怠,抬眸看一眼師師,這才懶懶回答:「我當然是跟著雨大小姐你了。」
「千芊,你不舒服?」師清漪心細,在外扶著車窗,略微彎下了腰。
千芊這才嫵一笑,目盈盈的:「師師你這麼關心我,我就算不舒服,也很舒服了。」
雨霖婞在旁邊鄙視地切了一聲。
師清漪角僵:「兩位走好。拜。」
雨霖婞和千芊離開,師清漪耳朵里還塞著竊聽形耳機,雖然走遠了,但尚在無線竊聽範圍,耳機里蕭以和神用餐時的一些話語與響時不時就繞在的耳邊,直繞得心煩意。
伴著耳機里的聲音,師清漪在附近找個位置坐下休息,與此同時,那張易容假臉的主人小周也按照吩咐,溜回了更室,進行真假班。
而自始至終,小周其實都沒有見過師清漪們的真實面容,接時都是通過第三方,或者通訊工。
師清漪在電話里讓小周換回制服,並針對之前餐桌旁的說辭,將一些需要注意的要點待給小周。
謊言自然要布局盡量周,也免得到時候出馬腳,惹人懷疑。
小周最後倒是聽得一愣:「啊?小姐,我現在沒有男朋友的。」
師清漪:「……」
小周連忙補充說:「不過小姐不必擔心,錢姐……不知道我和我前男友分了,以為我還在往中。所以你扮我時,騙錢姐說我男朋友要我和鬧分手,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師清漪這才鬆了一口氣。
還好沒出岔子,不然餐廳這邊可不好收場。
小周回答的聲音有些尷尬,又似乎有一種詭異的:「小姐你幫我說了,那剛剛好。錢姐說得對,那樣的男友,的確不需要留著過聖誕節。」
外面的冷風吹過來,竊聽耳機里響起了蕭以招呼侍應生買單的聲音,師清漪連忙結束與小周的通話,裹好圍巾,往泊車區域跑。
現在已是一點四十五分。
神和蕭以從餐廳正門出來,來到泊車位,蕭以作勢拉開副駕駛席的車門,神卻輕輕一推,又將車門帶上了。
「蕭小姐看起來似乎有什麼急事要理,就不必送我回去了。」神道:「今日多謝,我自個回去便好。」
蕭以抿了下,考慮片刻,說:「那好吧。小姐,實在不好意思。」
神的眸直直地落到蕭以臉上:「下午,我能再見到你麼?」
蕭以完全愣住,抬起眼來。
「蕭小姐沒有時間?」
蕭以連忙說:「有,有的。」
神垂眸一笑:「那好,下午我想請還你,還蕭小姐賞臉。」
蕭以臉上有喜,似乎又在剋制,神將那種神靜靜覷著,過了一會,忽然道:「蕭小姐方才是說,我很好,對麼?」
蕭以看上去似乎有一點恍然,又有些難得的青,並沒有接話。
神輕描淡寫的:「對蕭小姐而言,我或許不算好人。」
蕭以眼睛勾著,盯了一會,忽然俏地撲哧一笑。
笑完了,蕭以大大方方地說:「沒關係,其實我也不是什麼好人。這樣看,我們兩好像很合得來?」
神眼眸深邃,挽著角,似笑非笑。
蕭以點了下頭,前傾,曖昧地輕聲說:「下午見。」
神在白日下,站得筆直如青竹。
蕭以的跑車最終駛離,開得速度很快,很明顯是在趕時間,轉眼就不見了車影。
神倚了後一輛車,低頭看著地上地磚,看得很專註,似乎在鑒賞什麼別緻的寶。
過了大概七八分鐘,神才低聲道:「服務員,我那條醋魚,為何還不見端上桌?要我好等。」
泊車區一片安靜,只有街道上遠遠的車輛來往聲。
「還不上桌,我便退菜了。」
「你……你倒是敢。」師清漪的影立刻從車後面閃出來,瞪著神。
神眸中湧上一抹溫的淺笑,出手,很自然地牽著師清漪的手,一路牽著走到師清漪的車子旁。
兩人上了車,師清漪還低著頭不說話,神手指挑起的下,看著的眼睛。
師清漪犟著腦袋,將目偏過去。
神手指往上,指尖輕輕的眼角:「往後莫要哭了。」
「我那是假哭。」
「一樣。」
師清漪近距離看著神那種毫無波瀾的臉,先是有些愣,跟著有些洋洋自得般狡黠一笑:「是我哭技一流,你心疼了?」
神寡淡地示意方向盤:「開車。」
師清漪的手攥著神的風袖口,窮追不捨地問:「你說,你是不是剛才看見我哭,心疼了?」
神面無表道:「你不開,那便由我來。」
「等等!」師清漪連忙繳械投降,退回去將車出泊車位,無奈服說:「你才領駕照不久,這路段不適合你開。」
這要是讓神開出去,一準又是一個馬路殺手。
神這才氣定神閑地端坐了,看向前面擋風玻璃。
兩人繞了幾圈,跟在蕭以後面,最終在下午兩點半左右到達了瘋人院。
瘋人院這裡遠離市區,本就偏僻冷清,如今已是冬天,天寒風乾,灰白天空籠蓋下來,著瘋人院里大大小小的禿樹杈和老房子,更添一荒涼蕭條之。
雨霖婞早就在約定地點做好準備,一同過來的除了千芊,還有雨霖婞的左膀右臂——風笙和蘇亦兩人。
蘇亦擅長破工程與武,風笙通電子設備,這迴風笙特地帶了監聽接收用的便攜儀和筆記本。
作為源頭的型竊聽此刻正在蕭以上,這種竊聽的無線覆蓋範圍比一般的都要廣很多,雨霖婞挑選了一個在監聽範圍,又不容易被他人發現的角落,會合之後,六個人聚在一起,在停房所在的老房子後面的灌木叢里貓著。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看好可以看見四樓資料室後排的老窗戶,窗簾是閉合狀態。
「進資料室多久了?」師清漪輕聲問雨霖婞。
因為距離關係,之前開車過程中,師清漪耳機里收聽到的訊息曾一度中斷,剛剛才在風笙的配合下,調整到穩定水平。
雨霖婞輕聲接話:「十分鐘,蕭以似乎一直在翻資料,紙張沙沙的靜比較明顯。你那個無線耳機聽得不太清晰,阿笙筆記本里做過理的同步音頻會清晰真很多,我已經讓阿笙開啟錄製了。」
「給我一個電腦外接耳機。」師清漪說。
雨霖婞遞給師清漪一隻耳機,師清漪把耳朵里的形竊聽耳機摘下來,塞上另外一隻耳機,開始進行監聽。
五分鐘過去。
冷風吹著灌木叢的枝葉,沙沙作響,一切有了種死一般的凝固。
師清漪聲音得更低:「出來了,應該是下樓去地下室的停房。」
神接過雨霖婞的耳機,也準備凝神靜聽,只是塞好耳機后,瞥了旁邊的千芊一眼,瞥到千芊額頭上被冷汗濡的髮,以及手指抓握的雜草,似乎抓得非常用力,指節突出得十分分明。
神略略蹙起眉。
千芊眼睛幽藍,宛若夜裡泛著冷藍磷的湖水,瞬也不瞬地看著神。
神再無表示,垂下目,繼續監聽。
經過理的音頻果然要清晰很多,雖然不能看到蕭以活時的影像作,但是憑聲音,也能大致推測出況。這種其實和看電影時,最小化電影窗口,只是將電影聲音作為背景音來聽差不多,只是覺上要刺激萬倍,也要張萬倍。
沒有視覺影像,單單憑藉耳朵接的純黑信息,會帶來更多上的別樣驗。
風吹灌木,伴著那種沙沙的風聲,耳機里的電流聲音也同樣是冷風刮痧般,細細的,沙沙的,撓人心窩。
很快就有鑰匙開門的聲音傳過來,一大串鑰匙相互撞,傳達金屬撞擊的冷。
這是蕭以在開地下室外的機械鎖。
沉重的鐵門推開,帶來喑啞噶的聲。
接著門又被關上,噶聲再度響起,漸漸的,聲音消散了,陷一種只有沙沙電流聲的寂靜。
這段比較長的無靜之後,響終於又來了,這次還是門開啟的聲音,聽響,門的質量比起最外面那道掩人耳目的老舊鐵門,要好上太多。
這道門開啟的前一瞬,師清漪捕捉到非常輕微的電子語音聲音,聽起來有點像是「滴」的長音。
除去外面的那道鐵門,這是裡面的第一道門。
兩扇門開啟間隔大約是七分鐘,蕭以一直於走路狀態,走了七分鐘才走到裡面第一道門,這說明外兩扇門的中間,間隔有一個比較寬闊或者比較長的空間。
那是什麼空間?
師清漪一邊聽著那種沒有影像的聲音,一邊開始止不住地想象。
既然作為了停房,那會是大面積的凍庫麼?
在師清漪思忖的過程中,蕭以已經走了進去,第一道門被關上,這次似乎是走了一個寬闊,而且封閉的空間,而且能清晰地聽到蕭以鞋跟磕在地面的聲音,帶有迴音。
第二扇門開啟的聲音,終於響起。
然後繼續蕭以那種節奏重複單調的鞋跟磕地板的聲音。
噠,噠,噠。
好像是死亡單調敲擊的節奏。
等師清漪數到第三扇門開啟,蕭以走進去,過不了一會,師清漪的耳機里突然突兀地傳來一聲嘶吼。
鄙的,帶著呼哧呼哧的野低吼。
師清漪聽得渾汗瞬間豎了起來。
下意識去看神,神一直在聽,之前的表本看不出什麼變化,現在終於有了一種約的漣漪。
那是……什麼東西?
師清漪忍不住將耳機往裡又了,同時手勢示意風笙調大音量。
風笙依言照做,耳機里那種野嘶吼又消失了,換來的是人說話的聲音。
這一回,是蕭以在問隨行在旁的那兩個男人:「2315號,曹毅,今天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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