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深巢（一）

那一男一兩道背影最終消失,只剩下遠乾癟的枝椏,直刺灰白的天空。

雨霖婞聽到師清漪的低喃，忍不住出了聲,輕輕說：「祝錦雲，就是你經常向我推薦的那個心理醫生朋友麼？」

師清漪皺眉，點頭。

冬日的風,越來越冷了。

雨霖婞極其非常以及十分的不滿：「你當初還說什麼找諮詢治療,專友價八五折，現在和堂哥這樣鬼鬼祟祟的，師師,你是不是要坑死我？」

師清漪沒說話,表凝重嚴肅,不知道在琢磨什麼。

神在旁寡淡道：「你說那人鬼祟，我們此刻,卻也鬼祟得很。」

雨霖婞被神點醒,瞥到自己這一堆的人正貓在灌木叢里，利用竊聽竊聽,的確比祝錦雲他們兩兄妹好不到哪裡去，在法律上甚至更為惡劣,頓時俏臉一紅。

「表姐，你就不能專業一點，不說話？」

雨霖婞完全忘記到底是誰先開口的了,故意換語做口型,同時豎起食指,「專業」地表示噤聲。

神眼角略挑，目極淡地瞥了雨霖婞一眼，將臉轉過去了。

表姐……簡直比這外頭的刮臉冬風還要冷酷無啊。

一百個差評，都不足以表達雨大小姐現在的憤慨。

神重新戴上監聽耳機，一言不發。

師清漪則在原地枯草中坐著，心裡顧慮剛才祝錦雲和祝和平的事，又想到被幽在停房深的那個可憐人，一時之間心如麻。

祝錦雲自己有工作室，不過因為工作關係，以往卻也會時常到瘋人院這邊來，只是自從上次老師和曹睿的衝突之後，便很過來了。

今天怎麼會突然出現在瘋人院，還和堂哥一起，形跡遮遮掩掩，似乎並不想讓別人知道。

……等等，好像不只今天。

師清漪眸子抬了下，心念電轉，頓時想起了什麼。

葉臻當初在監視蕭以以及調查瘋人院的時候，曾多次做過詳細報告，還有照片拍攝。

一些照片顯示，蕭以是和祝錦雲在一起的。甚至有一次拍到蕭以在瘋人院停車，鏡頭是對準蕭以方向，但在很遠的一個角落，同時拍到過一道人的纖弱背影，剛下車，是屬於祝錦雲的背影。

因為祝錦雲和蕭家兄妹關係不錯，常有來往，那時候師清漪看到蕭以和祝錦雲在一起，偶爾喝茶聊天，也就沒有在意，只當是蕭以私生活中與朋友聚聚，現在師清漪回想起來，似乎覺得並不是那麼一回事。

尤其是那張瘋人院停車的照片，起初師清漪下意識以為是蕭以和祝錦雲一起過來，祝錦雲只是將的車停遠了而已。現在一回想，師清漪倒覺得當時蕭以應該不知道祝錦雲在附近，祝錦雲下車時，背過去，好像有一種刻意迴避蕭以的覺。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錦雲實際上在憑藉朋友的關係，刻意接近蕭以，甚至跟蹤調查蕭以麼？

錦雲堂哥一直在為師家做事，祝和平這男人木頭般，話不多，人高馬大，威嚴得讓人覺得害怕，但卻一直是心眼實在的忠心耿耿。

錦雲也同樣是師夜然的人，很早以前，就自由出師家老宅了，要知道，這可並不是普通人能到的待遇。

師夜然很信任他們兩兄妹。

所以……

本質上是師夜然，是在調查麼？難怪以前對瘋人院的事，狀似表現得很了解。

思忖到這，師清漪攥了下神的袖口，將神往下扯了扯，神摘掉耳機，略微往師清漪這邊側過去。

師清漪著神耳畔，把剛才那些分析想法，耳語和神說了一遍。

神神如常，沒什麼變化，只是輕頷了下首。

竊聽並未中斷，一行人後面接著繼續監聽。

蕭以早已經離開那個神房間，所以房間里被關押那人的訊息，半點也聽不到，只能聽到蕭以在外面等待的靜。

等待的這段時間，蕭以大部分時間很安靜，聽不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來。

「二小姐，咖啡。」隨行男人之一的聲音湊近，響起。

「放這。」蕭以說。

杯底磕桌的聲音，模模糊糊。

雨霖婞輕輕嘖嘖起來：「我就不說有鋼琴了，居然還能閒逸緻地泡咖啡來喝，師師，你確定這是停房，不是音樂咖啡廳？我還真有點心，想進去看看，裡頭究竟是什麼奇葩格局。」

師清漪邊聽，邊懶懶地低聲應和：「等指模一事確定，你就能進去看了，我到時候在裡頭專程給你煮咖啡喝。對著喝，大小姐你先估計下，能喝幾杯？」

「呸！」雨霖婞唾棄。

耳機里電流聲沙沙的，過了一陣，蕭以突然幽幽地來一句：「喂，你覺得我是很壞的人麼？是不是很壞，壞人，啊？」

師清漪想起餐廳外泊車區那幕，臉一頓。

神依舊面無表。

「什麼？」蕭以這問的沒頭沒腦的，突兀非常，隨行男人頓時愣了：「二小姐，你……」

蕭以冷哼一聲，緒又變了，之前還輕輕的，現在翻臉簡直比翻書還快。

不悅地說：「你跟我一條船上的，我做什麼問你。走開些，別在眼前晃來晃去地煩我，煩死了，到時間點了我。」

「好的，二小姐。」男人唯唯諾諾應承，之後就聽不到他的聲音了，看樣子是聽從蕭以的安排，遠離了蕭以。

等到大約四十分鐘過去，蕭以和隨行男人再度走進之前那個神空間，裡面，已經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了。

先前那種刺人心肺的痛苦低聲，息聲，像是沉寂的黑夜一樣，什麼也聽不見，也看不到。

卻還是深深地在了師清漪的心底。

即便師清漪現在什麼也聽不到，卻完全能想象那被折磨人此刻的境況，那人，肯定是痛得暈了過去。

蕭以囑咐：「攝像機收起來，待會把剛才拍的刻錄碟拿給我。你，過去，將抱到臥室的床上去，等勁頭過了，自然就醒了。」

「對了。」蕭以補充：「今天的晚飯，晚一點給送。沒那麼早醒的。」

鏈條的響起來，大概是那兩個男人在替這人拆除上的鏈子，耳機里跟著好一陣寂靜，然後又是窸窸窣窣的一陣響。

「何必這麼犟。」蕭以低喃一句：「越犟越吃虧，何必。」

眼看著停房深的事似乎已經接近尾聲，師清漪等人也不好再監聽下去，免得出馬腳，被人發現，於是立刻停止監聽，風笙和蘇亦把監聽設備收拾好，一行人準備離開。

起時，千芊似乎巍巍地崴了一下，神順勢從旁邊扶了一把，目深邃地覷著。

千芊面蒼白，看著神：「謝謝。」

雨霖婞隨口道：「養蛇的，你真病了？好像今天都不大對勁。」

千芊無所謂地笑了笑：「天冷風大的，可能冒了。」

雨霖婞扯了一下神，囑咐說：「我要和阿笙蘇亦回去理這些音頻，還要去盯指模，表姐你和師師現在沒什麼事，就順道把養蛇的送醫院去看看，再把送回去。」

神沒說話，一聲不吭的。

「喂，表姐。」雨霖婞大為不滿，推搡：「你聽見了沒有，說句話。」

神，師清漪和千芊們一行人開始往偏僻的地方撤離，雨霖婞走上前去，作勢神，低聲音說：「你這個死冰塊臉，壞東西，居然不理我。」

神準確地避開了。

這才回過頭，淡道：「你方才，不是要我專業一些？」

雨霖婞：「……」

除了冷酷無，表姐……還真是小心眼啊。

一千個差評。

師清漪哭笑不得地搖頭，回頭又看了一眼遠遠的那座老房子，這才定下心神，和其他人一起離開了瘋人院，等到後面盡數準備好，再做打算。

雨霖婞與手下兩個男人先行回去，師清漪開車送千芊去醫院，趁著千芊進診療室看診的時間，師清漪和神來到了一個僻靜角落。

師清漪撥通了祝錦雲的號碼，祝錦雲很快就接了，聽聲音很高興：「師師，怎麼突然有空找我？有什麼事麼？」

師清漪斟酌著：「也沒什麼，就是給你打個電話。」

祝錦雲笑道：「難得吶。」

神靠著醫院窗檯靜候，師清漪和祝錦雲聊了一會天，最後狀似隨意地問一句：「錦雲，你現在在哪裡呢？」

「我在然姐這裡。」祝錦雲回答得十分乾脆，毫沒有猶豫停頓：「晚上和然姐一起吃個飯。」

果然。

師清漪目晃了晃，心中得到了猜度的答案，上說：「在你旁邊麼？」

「在。」停頓了一段時間，祝錦雲這才輕聲說：「師師，你過來麼？我們一起吃個晚飯，好不好？」

「不，不了。晚上我有約……還是改天吧。」

祝錦雲是個明理溫存的人，眼見師清漪這麼說，自然不會糾纏，和師清漪再聊了片刻，雙方便結束了通話。

師清漪將手機收起來，也靠著窗，回想今天經歷的那些複雜詭譎，不由得了眉心。

神扶了的肩，低聲道：「倦了，便回去歇著罷。回收善後事宜，我自會理好。」

「不要。」師清漪歪頭，目不轉睛地勾住了神：「你待會佳人有約，我怎麼可以回去歇著。」

神垂眸，角往上略微彎了下，不做表示。

師清漪抬起手腕子，看錶：「快到點了，你過去吧，我這邊先送千芊回家，再去接音歌，到時候見。」

「嗯。」神看著，了師清漪的長發，轉往電梯方向走去。

回請蕭以的那頓晚餐，實際上在六點左右便吃完了。冬天總是黑的早，天幕沉沉的，五點的時候早已是華燈滿街，影流淌，暖桔的籠在夜晚的薄霧中，如夢似幻。

走在街景高樹之下，蕭以雙手將手提包拎在前面，笑說：「真沒想到，還能和你一起飯後散步。今天真的很開心，謝謝你。」

燈襯下，倒是能看見蕭以眼裡那種由衷的開心和愉悅，和以往那種浮於表象的婉笑意，有本質的不同。

神邊走，邊淡漠地看向右邊層疊的花影：「蕭小姐今天遇到什麼事了麼。我晚餐前見蕭小姐，倒是覺得你並不開心？」

「人活著，總要去做很多事，無休無止，怎麼可能時時都開心。這一刻開心，那就很好了。」

蕭以腳步略頓，盯著神的眼睛：「我每次見到小姐，都是開心的，這也就很好了。」

神眼眸靜如幽潭，並沒有避開蕭以的目。

可即便沒避開，直直地過來，蕭以卻好像無法從那種墨玉般麗的眸子中，看到自己哪怕一丁點的影子。

連塵埃般渺小的影子，都不曾有。

那雙眼睛自始至終，都是那樣沉沉的，燈落在裡面，僅僅只是增添了一抹寡淡寥落的彩。

蕭以到心突然被糾起來，靜了片刻，說：「小姐，有喜歡的人麼？」

神沒說話。

剛好這時，一個影從兩人後快步跑過來，雨燕般輕捷迅速。

而且那人來得太過突兀，幾乎是直接冒冒失失地撞過來，這讓蕭以本躲閃不及。

蕭以下意識往旁邊退，但是高跟的限制，令並不能做到作自如，一旁的神手攬住，一手扣住的腰，一手輕抵在的背上，趁勢往上一，不著痕跡地掃過的圍巾，跟著將帶去一旁避讓。

神摟著蕭以，右手從蕭以圍巾下，帶下來一個極其細小的東西。

「沒事罷？」神嗓音低低的。

蕭以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差點被那衝過來的人糊裡糊塗地撞了，心中本來是十分不悅，不過現在此此景，也顧不上不悅了，只是著神，說：「……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