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番外明朝篇(二)
夜裏又是一場大雪,次日醒來,外頭積雪照例堆得極厚。
我拎著菜籃去早市採買,路面上的雪早被那些來來往往趕早市的人踩沒了,地上一灘灘的臟雪水,我輕輕繞過去,去兩邊攤位上挑菜。
冬日裏菜,只得選了幾隻個大飽滿的蘿蔔,拿回去配那新鮮的羊羔,又買了些冬筍和山藥,眼看差不多得了,這才徑直走去鄭屠戶攤子前。
「喲呵,師掌柜!」鄭屠戶見了我,面上忙堆起笑來:「你前頭待給我的那些,我可都料理好了,就在這裏,你先過過目?」
他聲音洪亮,攤子頂棚上那雪又厚,被他這一喊,手裏那切的大板刀再往案板上那麼用力一扣,頓時掉了一大塊雪塊下來。
差點落了我滿。
他這才尷尬地了下後腦。
我避開了那雪,笑道:「鄭大哥實在熱。」
「這裏總共三十斤。」鄭屠戶指著一旁桶里的鮮,道:「照師掌柜你吩咐,可全都是最上好的五花,今一大早剛料理的。」
我瞧了瞧,的確十分新鮮,便點付了銀錢與他:「好,我回鋪子一趟,待會差人過來取。」
鄭屠戶似是忖了忖,這才猶疑開口:「師掌柜這每次買都買個三四十來斤,在這附近的街坊鄰里倒也十分見——」
他話還未完,我溫言道:「家中的人都吃。且許多是用來制臘與熏,還有乾做那零的。」
鄭屠戶大笑擺手:「吃還有甚不好的麼?我的意思是師掌柜你每次都在我這裏買這許多的,照顧我這營生,我自是十分激的。我平素替你料理的這些豬全是桃花莊子裏來的,那裏的質乾淨緻,最是一等一的好,師掌柜是講究人,自然也明白。只是往後我這再不供那桃花莊子裏的了,別家也沒了。」
「為何?」我道。
那傢伙被養刁得厲害,可是非桃花莊子裏的五花不吃。
鄭屠戶聲音低,神神道:「桃花莊子那邊來了話,說那邊的豬全都被郊外青雲莊裏的人給包下了,郊外許多菜農也不會再送菜到咱們這早市上來賣,就連那邊十幾個打獵的好手也不來了,獵的珍味全往青雲莊裏送。」
「他們什麼都包了?」我蹙眉。
「對,那些上好的原料,可全包了。青雲莊前陣子突然來了好一批人,聽說是應天府來的家。那可是帝京,份顯赫得很,吃穿用度自然十分講究的,人多,需求也大。」
說著,他聲音更低了:「我聽說,還有許多兵爺呢,耍刀弄槍的,像是以前跟聖上打過仗,砍過前朝腦袋的。」
我道:「青雲莊不是李家的地方麼。那些難道是李家的客人不?」
「哪能呢,李家哪能攀上這高枝。如今青雲莊再不是李家的了,已然屬於應天府來的那些大人們,聽說李家這回賣青雲莊狠賺了一筆。那些大人出手闊綽,連喝酒的杯子都有好幾十種,晉朝金樽,高昌琉璃,焉耆瑪瑙,換著喝。師掌柜你曉不曉得,他們連使的筷子都是黃金所鑄,睡的枕頭也是玉做的。」
他說得眉飛舞的,十分嚮往的模樣,言語之中自然又不得添油加醋。
想起那什麼晉朝金樽,高昌琉璃,焉耆瑪瑙我倒也有許多,被我丟在蜀地,蒙了好幾百年的塵。
我笑笑:「好罷。若實在沒有桃花莊子裏的五花,便沒了罷,別養的也行。」
「好嘞。」鄭屠戶道:「我這便是知會你一聲,下回不是桃花莊子來的,我收你便宜些。」
離開攤子返回墨硯齋,神尚在裏頭佈置,見我提著一籃子菜回來,輕輕問:「這回怎這般久。」
「這節氣菜不好挑。又跟那賣的鄭大哥說了會話,耽擱了些時辰。」
我將方才聽到的事告知神,神沉片刻,沒說什麼。
青雲莊的事與我們無甚要關係,聽聽便好。
我請隔壁小哥將那三十斤五花取回來,暫時擱在後院裏吹冷風,天寒地凍,也不會壞。
墨硯齋後面連了後院,亦可住家,我和神在這裏也佈置了房間,不過大部分時間都歇在另外購置的宅子裏,墨硯齋後院主要用的便是廚房。
去廚房下了兩碗面做早點,和神兩人吃過,神去外頭看著鋪子,說是看鋪子,沒有客人,也不過是著書倚在櫃枱那閑散地看。
古董不比其它營生,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一年之間閑暇時間佔了大多數,倒也十分自在。
我留在廚房忙活起來。
反正日子閑散,有許多功夫去琢磨廚事,昨夜裏到神的腰,覺得似乎又纖瘦了些,天又冷,是該多花點心思給補一補了。
將新鮮的羊羔洗乾淨,放桂皮花椒等料去膻,先下鍋燉著。等到差不多的時候,再擱切好的蘿蔔塊,菌子片進去接著煮一段時間,便可。
等待的間隙,我烹了一壺香茶,烹制的時候放了點冰糖進去煮,最後還給了一小勺凍,清甜的味道,神很是喝。
我將茶端出去,擱在櫃枱上:「歇一下,眼睛都要看壞了。」
還不若多看看我。
神放下書,抬起頭微笑覷我一眼,輕聲道:「也對,媳婦這麼,我眼睛可不能看壞了,否則夜裏似黑來的,腸子都要悔得青了。」
我含糊哼一聲,又倒了一盞香茶給。
站起來,倚著櫃枱,將那熱氣裊裊的茶水端在手裏,送到我邊,笑意盈盈的。
我看著扣茶盞的修長手指,綳著微燙的臉,低頭就著指上的茶盞邊沿抿了一口。
「拿著手爐暖著。」神道:「你在這歇一歇,我去廚房。」
我低頭看著那指尖,白玉削蔥也似,實在捨不得,搖頭:「廚房還有些羊膻味,莫要去了。」
「我聞一聞。」倒是抓著我的手湊在鼻下,輕輕一嗅:「不是很香麼?」
我忙將手背過去:「都是花椒味。」
煞有其事道:「那你待會可得拿皂角將手洗仔細點。」
正說著,卻聽後院一聲響,像是牆頭那邊傳來的,好大的雪落聲,似是打在了牆下的矮樹上。
「又不聽話。」我聽那聲響,嘆一聲。
神笑笑,讓我拿著手爐,兩人去後院一瞧,牆頭正晃出一簇五六的花,掩在白雪中,稽極了。
「趕給我下來。」我斥責道。
九尾立即晃著那九條花里胡哨的尾從牆頭翻下,它形矯健敏捷,尤其最擅速度,轉瞬便到了我面前。
它抬起它那張臉,從下面看我,似乎有些無辜。
「那傢伙沒跟你出來罷?」我抬頭看看牆外。
外面很安靜。
九尾裏咕嚕一聲,拿爪子去掃地上的雪,這一掃一團的,足見它無聊得。
那傢伙型那般巨大,出來定要嚇破別人的膽,九尾型小,遊走速度飛快,倒也無甚大礙,所以時常到我這鋪子裏來纏著。漸漸到了後頭,那傢伙待在宅子裏,看見九尾時不時離開宅院,大抵是不忿了,好幾次也想出來,被我察覺,最後只得拿了鎖鏈出來嚇唬它。
誰知那傢伙看見我拿出鎖鏈,脾氣更大,當天都不吃,回去也扭過頭趴著不理會我,真是愁煞人。
九尾拿來拱我的靴子,我去廚房拿刀出來切了一份五花與它,它嫌太冷了,蔫蔫的一副不大願吃的模樣,只是看著我。
「似上回那般算了。」神見我無奈,輕笑道。
我只好將那份五花帶回廚房,撒上鹽細細地雙面煎了,煎出油脂香來,且只能煎五。
想想街坊別家裏養的那些家犬,都是十分乖巧聽話的,主人吃什麼,它們便吃什麼,臨了我養了兩頭怪,還得好吃好喝地伺候著,也不知是前輩子造了什麼孽。
哎。
神端著煎好的給九尾吃,九尾吃過,躥到外間,我讓它趴在櫃枱上莫要,權當替我看著鋪子。
附近許多人也見過九尾,九尾生得奇怪,最開始他們的確唬了一跳,神誑他們說九尾是從茲國裏帶回來的,茲路遠神,流傳過來許多奇珍異,那些人信以為真,最終見怪不怪。
吃了,九尾倒也高興,乖巧趴著不。
有它看著鋪子,我和神也放了心,一起去了廚房。羊湯差不多得了,我放了蘿蔔菌子進去,又切了些剁碎做糜,拌上蔥花,滴上麻油,神便在我旁邊幫我面。
說起來隨我學廚學了這許多年,以往連碗碟都能打了,蘿蔔削細筷子,魚剃魚刺,如今倒也有些在行,只是我平常不願讓下廚,近來又有些生疏了。
不過手勁靈巧,又力充盈,面我還真不過。
……仔細想想,我什麼都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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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先這麼多=W=
下章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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