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三章——葬雪

雨霖婞聽得怔了下。

神道：「你察覺到清漪今日有何異狀麼？」

「好像是有這麼一點。師師貌似很疲憊的樣子,神狀態也不太好，自己說冒——」雨霖婞說到這，立刻就頓住了。

神抹了些酒漬在掌心傷口上：「子敏細膩，如今回了這萱華軒，大抵是察覺到了什麼,不解之下恐怕會百般揣測,甚至強行回憶。如此,於於神都難以承。都怨我太過心急，提早帶歸來。」

雨霖婞瞥了一眼神攤開的掌心,那裡雖然還在流,不過明顯已經有快要止住的趨勢。

「……你的手。」雨霖婞說。

神不以為意：「無礙，很快便會癒合。」

雨霖婞只好嘆口氣：「我知道你後悔帶師師回來了，但是也不必這麼自責,平白這一刀。」

神扭頭看著亭子外的大雪。

雨霖婞也隨看過去。

「我有些事相托。」神聲音很輕，幾片雪花被風吹到了的長發上。

「什麼？」雨霖婞側過臉：「我們是朋友,什麼託付不託付的,直說不就好了。」

臥房裡寒風肆，吹得暖爐里的火苗東搖西晃,炭火自然也燒得越來越旺了，在風中快速揮霍著最後的溫度。

師清漪單手撐著床榻，慢慢直起腰。未束的流水長發就這麼隨意散了,看不到的表。

幾滴冷汗滴了下來,落在凌不堪的被單上,寂然無聲。

時流逝,亭外雪勢卻毫未減。

「回去罷。」神低聲道。

擔心師清漪又會出汗，所以並沒有在亭子里耽擱太久，等到該待的話都說完之後，就起將酒和小泥爐放托盤裡，準備回去。

雨霖婞咬了咬，聽完神的話，神慾言又止的模樣。

過了片刻，終於站起來，蒼白一笑：「好，我幫你打傘。」

雨霖婞撐開兩把傘，一把靠在自己右肩上，另外一隻手舉著傘遮在神頭頂。

兩個人沿著青燈下的小徑往回走，積雪已經堆得很高了，雨霖婞走得比較吃力，雪幾乎快要沒過的靴子，神倒是步履輕盈，甚至連在雪地上留下的腳印都很淺。

回到後院，院子里寒冷死寂，幾間屋子的燈還點著，其中包括師清漪的房間。神出門前怕師清漪萬一醒來時自己不在，特地留了盞燈替照明，這樣也會方便些。

「表姐。」雨霖婞朝神揮手：「那明早見了。」

神簡單頷首。

雨霖婞走兩步又折回來：「啊，對了，明早吃什麼早餐？」

神道：「空氣，雪。隨便用。」

雨霖婞一邊說一邊誇張地做作：「我想吃麵條！就是你們古代那種蔥花麵條，放湯的，你這不是養著野嗎，原生態，健康品，正正好，了面拿刀咚咚咚咚地切細了，下鍋再那麼一煮，就跟電視上那樣。表姐，你行不行啊？」

「到時出去了，你可以看電視。」

雨霖婞攥著神，在神面前絮絮叨叨的：「你這沒電沒網沒電視，簡直比你這個人還悶。」

「哦？」神瞥眼過來。

「哦你個頭。」雨霖婞桃花眼瞪得更大。

「霖婞。」神突然低聲道。

「什麼？」

「你太張了。」

雨霖婞頓時抿住了。

「夜了，回去睡罷。」神淡道。

雨霖婞了，還想再說句什麼，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轉朝自己房間走去。

神看著雨霖婞的背影消失在風雪中，之後去廚房端了熱水走到臥房門口，單手推開了房門。

作很輕，並沒有弄出什麼響。

一盞燈點在桌上，燈罩通如紗，上面紋了兩隻展翅仙鶴，漾出了一片昏黃的冷。

窗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大開，冷風灌了進來，暖爐里的炭火也熄了。

床上沒人。

神的面登時冷了下去。

與此同時，突然將手中的水盆扔掉，子往後翩然一退。

而就在這個瞬間，從旁邊遞過來一道獵獵劍鋒，那劍鋒帶著十足十的殺氣，速度也是出奇的快，神避退幾步，那古劍帶起的寒氣並沒有傷到，卻也切斷了幾髮。

師清漪一雪白，長發散下，手裡握著的巨闕指向神。

昏黃的投在臉上，半邊半邊影，一雙猩紅的眸子里似盛著鮮，臉上冷冰冰的，沒有半點波瀾。

神沒有說一個字，雙肩劇烈地抖了起來，天寒地凍，呼出的白氣縈繞在邊。

兩人相對。

時間似乎凝固了。

又開始無地重新走。

這一秒，師清漪就站在那，秀雅容貌與纖細形沒有毫改變，就像是瓶中著的一支臘梅，或者是雪裡秀的竹。

下一瞬，紅眸中戾氣涌，巨闕再度刺了過來。

神避讓到外面雪地里，一邊躲避師清漪劍劍致命的攻擊，一邊冷喝道：「全都出來！快跑！」

息渾厚，聲音穿力極強，像是冷刀劃開外面沉沉的黑夜。

很快，亮著燈的房門一一被推開，風笙和蘇亦邊跑出來邊往上穿外套，千芊跟長生稍後才出來，一頭霧水，全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雨霖婞進去后就沒睡，一聽到神的聲音，趕往外飛奔，大聲道：「表姐！著火了？」

「都給我跑！」師清漪攻勢越來越快，神的氣息也隨之越來越。

鋪天蓋地的雪花從夜空卷下來，被神和師清漪帶起來的雪霧更是四飛散，其他人跑過來看見兩人居然纏鬥在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啊，師師，你在做什麼！」雨霖婞面如土，大。

千芊詫異得說不出話來，長生明顯更加震驚：「阿瑾！住手！」

師清漪一劍橫掃，紅眸子朝那幾個人過去。

風雪中那一眼，直看得人肝膽俱裂。

蘇亦被這目掃過來，恍惚以為是見了鬼，下意識就出槍，但是出槍來又更加無措了，手腳都在哆嗦——他不知道應該將槍口往哪裡指。

他不敢指向師清漪，但是眼前的師清漪又讓他到害怕，於是第一時間遵循了防衛的本能。

雨霖婞揚手一個栗敲在蘇亦頭上，氣急敗壞：「那是師師！不可以拿槍！」

蘇亦被敲得如夢初醒，趕把手裡的槍扔掉了。

「全都吵死了。」師清漪木然地吐出幾個字：「礙眼。」

凌空隨手一抓，冷空氣轉瞬凝聚在掌心中，彷彿有了生命般流起來，雨霖婞因為心急也就站得比較近，師清漪再度抓握，雨霖婞覺自己被一無形的力道攥住口，被帶著往師清漪那邊踉蹌地過去了。

神見勢不妙，右手手指如勾，五指切在師清漪手掌的不遠。

看似無形無質的冷氣凝結被切斷，雨霖婞覺到帶自己過去的那力道立刻撤掉了，出於慣往前，差點就摔倒了。

師清漪撤了手，抬起頭直勾勾地看著神，眼神越發變得恣意狂熱起來，彷彿點燃了一團火。

跟著又是一劍。

「愣著作甚！跑！我們誰也贏不了！」神聲音冷厲地朝雨霖婞喝道，同時飛起跳，再度躲開師清漪手中的巨闕橫掃：「不跑就死！」

雨霖婞聽得渾一個激靈，頓時就覺得今晚上肯定是一個噩夢。

絕對是在做夢。

夢裡大家都瘋了，全都瘋了。

只要夢醒，一切又會變得正常。

長生步履輕快，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已經回房一趟，出來時手裡拎著一張銀弓，一壺箭，還有一柄長劍。

長生將長劍拋向神：「阿！仔細莫要傷了！」

神接了劍：「帶他們避往冰湖方向！」

長生心急如焚，又對師清漪說：「阿瑾，你清醒些，那是你最重要的人！你不可以傷！」

師清漪充耳不聞，脈沸騰，就像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掉似的，一招一招朝神襲過去。

長生帶著雨霖婞，千芊以及風笙蘇亦朝冰湖藤橋那邊跑，走到中途忽然揚手拉弓，一道箭影裂開風雪，準確無誤地落在了師清漪和神中央。

那箭帶著極其凜冽的力道，地面立時被出一道裂橫亙在兩人中間，神趁此機會躍上了屋頂，朝後院竹林奔去。

師清漪追不捨。

不竹子紛紛被折斷，東倒西歪的，神跑到鋪滿斷竹的一塊空地，停下了，轉看著朝過來的師清漪。

師清漪手背上擰起青筋，著紅眸朝神一步步近。

「清漪。」神息重。

師清漪眼裡熾熱，裡面彷彿涌著赤紅的火山巖漿，那樣熱烈的瘋狂，很快就要將神整個人燒灰燼似的。

擁抱。

毀了。

誰也不能得到，就只能死在自己手裡。

師清漪一抬手中巨闕，歪了歪頭，直直看向神。

下一秒，揚劍上前，神深吸一口冷氣，手裡長劍迎了上去。

師清漪的速度與力道都達到了駭人的巔峰，方圓都是帶起的劍氣，甚至連鴻羽般大片的雪花也被碾似的，紛紛揚揚碎了半空。

錚地一聲，兩劍相撞。

巨闕無往不利，加上師清漪可怕的力道，神手裡的長劍立刻就斷了好幾截，神的子也被師清漪得往下一沉，踉蹌後退了幾步。

師清漪步伐變得越來越，如同地獄惡鬼般急促息，嚨裡帶起幾聲含糊不清的響，巨闕被揮得毫無章法，就像是末日前的顛狂歌。

神一邊避，一邊看的臉，發現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變得一片潤。

明明是一雙猙獰暴戾的紅眸，眼淚卻不斷往下落，珍珠般止也止不住。

神聽到邊哭邊含糊低喃：「不要喜歡你……我不要喜歡你……滾開……不喜歡你……滾開……」

聽到這些神經質般的呢喃，神臉上的表已經複雜到無法用言語形容，就這麼一個分心，師清漪一劍揮下，神左臂被巨闕狠狠劃了下，鮮頓時噴涌而出。

神捂住了左臂，低低.：「……清漪。」

師清漪見神手上全是，腳步頓住，用手抹了一把巨闕劍鋒上那片漬，再將沾的手指抹到自己上，輕輕舐。

天寒地凍，鮮轉瞬就冷了，這樣輕咂細，卻好像能嘗出神里的溫熱腥甜來。

「好……甜。」師清漪輕輕一笑。

的眼睛如同最高貴的紅玉，在雪夜中灼灼地晃出了。

神看著面上的笑意。

黑髮白，明明角還沾著，笑得卻最是純潔無暇——純得讓人骨悚然。

神大口息，師清漪紅眸森冷，再度舉起巨闕沖向神。

速度實在是太快了，神之前與糾纏了那麼久，疲力盡，捂著左臂癱坐在地上，這一擊早已經是退無可退。

神閉上了眼。

啪嗒，不遠懸掛的一盞青燈落了地。

哧的一聲。

巨闕的劍尖刺穿皮，劍又刺穿臟和骨骼，最終從後背穿出，鮮如同瀑布般順著貫穿的巨闕往下流。

神陡然睜開眼，目空地看向眼前的人。

師清漪雙手反轉握著巨闕劍柄，跪了下來，巨闕已經有大半截穿過了自己的，低下頭，連哼也沒哼一聲。

「離我遠一點。」師清漪白盡數被鮮染紅，將巨闕再度往自己里一送，咬牙切齒：「求你了。」

神前傾，一把抱住。

天氣太冷了，流出來的彷彿已經被寒風凍住，凝結在巨闕上，雪地上，變冰稜子。

「我睡覺的時候……做了一個夢……夢見了我的母親……發瘋啦……砍了我父親一條手臂……………不想的……不想的……」師清漪裡不斷冒出鮮，臉上又是淚水，又是水，輕輕笑道。

神抖地出手，在的臉上，渾都在發抖。

「後來啊……就……就……自盡了。」師清漪依偎在神懷裡，說。

神眼裡滾下淚來，薄翕，連一個音節都發不出。

「我剛才……有句話不算數的。」師清漪說。

神抱著，雙肩聳。

「別……別離開我。」師清漪慢慢閉上了眼：「……求你了。」

大雪紛紛而落。

神撕心裂肺的哭喊響徹夜空，最終被大雪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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