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九章——不要臉

長生面上依然顯出幾分迷惘,似乎是猶疑了一下,才回道：「我沒有心上人。」

師清漪眼底溫地笑了笑,又手輕輕了的腦袋,道：「過來煮茶罷。上回教你的一些煮茶訣竅，你可還記得麼？」

長生認真道：「還記得的。」

師清漪便牽著長生的手,來到專門煮茶用的小茶爐旁。

小茶爐邊上的烹茶皆是現的，師清漪取來竹舍里最上好的茶給長生，道：「今次我不在一旁幫襯了，全程由你自個來，也好讓夜姑娘嘗嘗你親手煮的茶。」

長生眼眸驟然亮了，親手煮茶給夜喝這一件事,顯是讓極歡欣的。

師清漪自然瞧出了的這份喜悅,未曾點出來，只是笑道：「旁邊有刻,注意時間,莫要煮過了。」

長生點點頭，開始著手準備。

師清漪上說不幫襯,骨子裏終究還是個心的命。雖不言語，卻也不走開,站在一旁看著，時不時幫長生盯一下刻。

子細緻,在廚事之上更是細講究,便在廚房裏擺了刻。平素煮茶,煲湯,蒸些點心之類的，時間拿得越到位，味道自然也越好。

尋常人家只是用刻來計時，不會去思慮太多，但對師清漪與神而言，刻便如同一種機括，既是機括，只要清楚其中的規律玄機，便能對其關鍵部分進行調整與改變。

們所用的刻與尋常人家的相比，進行了改良。

一日一夜為十二時辰，刻的壺箭上標了刻度，隨著水面位置高低發生變化，與水面齊平的刻度自然也會改變，以此來記錄時間的流逝。

一般的壺箭刻度稀鬆，們的壺箭刻度卻更為細。除去十二時辰的主刻度，每個時辰之間的刻度分得更多，結構更巧妙，時間自然也計量得更為細緻，準。

眼見長生的煮茶手法有模有樣的，師清漪這才放了心，道：「我先和神去夜姑娘那裏打聲招呼，很快便回。」

「好。」長生目送們二人出門。

二人見完夜姑娘，很快又回到了廚房。

長生問們：「夜現下在做什麼？」

師清漪道：「在書房看書，你待會直接將茶送去書房即可。」

夜話語極，更不喜旁人圍在邊上，對於這樣一位特殊的客人，不去打擾，才是對最大的尊重。們皆知曉夜的子，此番先去見夜姑娘一面，盡完待客之禮，之後便任由夜在屋，做自個願意之事。

神覷了一眼熱氣縈繞的水，又瞧了瞧刻，道：「長生。」

長生聽神喚，本以為神有話要對言說，不過眼見神並未吭聲，目只是盯著刻，方回過神來，哎呀一聲，趕將茶放水中：「得放茶了，若不是阿你提醒，便晚了一步。」

「還好，不算晚。」師清漪笑道：「不與你說話了，免得你分心。我去給夜姑娘備些茶點，你一併給送去。」

言罷，往灶臺走去。

神跟到師清漪側，低聲道：「清漪，我做什麼？」

師清漪斜了一眼，還在對先前神逗之事念念不忘：「自然是擇菜。」

神倒也乖巧，領了命，端了一盆青菜走到不遠的矮凳上坐下，白袖往上挽了幾圈，並將長而的袖口撈起來，用小臂將其疊在大上，低頭擇起菜來。

不過這回不只是擇菜，而是將先前長生撿回來的那塊銀機括擱在旁邊的椅上，擇一陣菜，又端詳片刻那機括，細聽裏頭那枚針的響規律，如此來回，全程面平靜。

師清漪看得想笑，卻很能理解神的用心。

自個對那古怪的銀機括亦是好奇得不得了，先讓神琢磨一陣，待給夜姑娘備完點心，得空也去瞧一眼。

三人皆在廚房忙活，不多時廚房門口出現一道影，卻是司函走了進來。

「姑姑，你怎來了？」這倒讓師清漪稀奇了，姑姑一向是最不屑廚房的，鮮踏足，即使進來了也不過是為了數落們，今次這又是颳了什麼風。

「我不能來麼？」司函擰著眉。

「自是能的。」師清漪心思一轉，大抵也猜到了司函為何會過來，邊泛起笑意。

無非是們三人皆在廚房，只留姑姑一人在外頭，而夜姑娘又是個不願說話的，姑姑養尊優慣了，怎能得了那子冷寂氛圍。但夜姑娘對長生有大恩，也不能對其冷臉，自是要盡一下地主之誼，招待一番，但若讓一直陪在夜姑娘邊上，還不如要了的命。

家中若是無客，姑姑去何去何，無需拘謹。

但家中若有客，還是夜姑娘那般瞧著冷颼颼的客，姑姑心中再嫌棄們，也會選擇與們幾個待在一。

司函向師清漪囑咐：「你先備茶點，免得夜姑娘久等。」

「是，姑姑。」師清漪憋笑道。

司函又踱步到長生邊上。司函不懂煮茶，一向是喝旁人備好的，但眼見長生煮茶頗為練，心中甚，煞有其事地點評道：「不錯。」

長生彎了彎雙眼，道：「姑姑，你也會煮茶麼？」

「不會。」司函道。

長生眼珠滴溜溜一轉：「姑姑既不會煮茶，不知煮茶步驟，為何能看出我煮茶不錯呢？其實方才我錯了一步。」

司函：「……」

師清漪憋笑憋得實在辛苦，卻又不敢往司函那邊看，免得被司函發現了，待會又是一頓好訓。

司函心中有氣，但對著長生那純凈的雙眸，這子氣如何也發不出來。

一向是最疼長生的，將長生當寶貝，沒想竟被長生噎了一記。捨不得罵長生，只得將氣轉移到了認為的罪魁禍首上，瞪著長生道：「整日裏跟人學，都學壞了。」

「姑姑，我跟誰學壞了？」長生眨了眨眼。

司函眸子一瞥，掃向不遠的神，冷哼道：「這廚房裏誰最壞，便是跟誰學壞了。」

師清漪了過來，問得無辜：「姑姑，我實在不解，敢問這裏誰最壞呀？」

司函一甩袖，道：「一個兩個的，都跟著學壞。」

神也不搭理們，專心致志地低頭擇菜。

司函走到神面前，盯著神。

神連眼眸都未曾抬一下，並不看。

司函橫看豎看，越發覺得可惡，但方才神一直無話，尋不到任何說神的由頭，於是只得從神此刻所做之事著手。

挑剔不了人的錯，還挑剔不了菜的錯不？

神是坐在矮凳上，雖然個高長的，此番坐在矮凳上頗有些局促，但至方便擇菜，也就默默接了。

坐矮凳，司函便特地搬了一條高椅子過來，坐在另外一個盆邊上，那裏頭都是已擇好了的菜。

神聽見司函搬高椅的靜，未曾吭聲。

司函居高臨下，仔細盯著神手裏擇菜的作，盯了一陣，終於讓尋到破綻，將手一指：「有蟲眼，你沒瞧見麼？」

說是蟲眼，也不過是一個細小的孔罷了，也虧得司函能挑剔出來。

不過神還是將那片被司函說有蟲眼的菜又取回來，擇去一部分，放回去。

司函道：「你擇菜這麼簡單之事，為何做得這般不細緻，若是將這有蟲眼的菜端去給夜姑娘那般貴客品嘗，豈不是丟盡了臉面。」

神聲音沒有起伏，道：「姑姑說得是。」

師清漪立刻停下做點心的手。

過了一陣，司函又指著一片菜葉道：「此泛了黃。」

其實也不過是葉尖上微微泛了些黃而已。

神重新取回那片菜葉，擇去葉尖，擱了回去。

司函坐在高椅上，大道理直往神上招呼，冷道：「你將這黃葉拿去給貴客品嘗，臉面又讓你給丟盡了。」

神淡道：「姑姑說得是。」

師清漪趕快步走了過來，聲向神道：「累了罷？你去歇息一下，我來擇。」

神平靜無波的眸這才泛起些許，著師清漪。

司函：「……」

見師清漪來救場了，話語更冷：「瑾兒你來湊什麼熱鬧。你若在此擇菜，誰來備茶點，神會備麼？」

師清漪笑道：「姑姑，那我先去備點心，晚些時候再來擇菜，反正晚飯還要好一陣子的，擇菜也不急在這一時。姑姑可要回去歇息？」

司函道：「怎地？嫌姑姑在這礙事，要趕姑姑走？」

「不是，不是。」師清漪忙連連擺手：「我是怕廚房的煙火氣將姑姑你給熏著了。」

司函盯著神：「都不怕熏著，我還怕熏著不？」

師清漪：「……」

神也不理會司函，隨說道，自個繼續擇菜，偶爾會瞧一會擱在一旁的那塊機括，安靜思索著。

這倒是讓司函更不順眼了，向神道：「擇菜便擇菜，還要分心去看那撿回來的勞什子，行事這般不專心，臉都讓你給丟盡了。」

神手底下利索地將菜葉擇了又擇。

師清漪道：「姑姑，這和丟臉實在也扯不上半點關係的。」

司函聽師清漪反駁，瞪著師清漪：「怎地不丟臉了？不只是丟臉，更不要臉。我好端端的一個侄，那麼好看，子也好，誰知竟被給拐跑了，就如我辛辛苦苦栽種的一盆名貴花卉，等了那麼多年，好不容易長大了，開了花，卻被連花帶花盆一併給抱走了，這還不夠不要臉？」

師清漪：「……」

的確能從這些話里覺到司函深深的怨念。

這麼多年以來，平日裏倒是無事，但只要姑姑一想起這茬，姑姑便恨得咬牙切齒。

尤其是在幫著神說話之後，或者兩人外出，隔了幾年才回到凰都，姑姑許久不見們，想念得，見們回來，先是不聲地欣喜片刻，之後又怨怪們回來太晚。進而想到是因著們二人已親的緣故，才離開凰都的，於是姑姑心中那子憤恨全都一腦地集中在了神上，不得要尋神的麻煩。

「不止如此。」司函越說越氣：「被抱走的花，還胳膊肘往外拐，竟向著。我另外一個侄，另外一盆純凈無暇的花，也被給帶壞了。」

師清漪：「……」

這時神終於抬了頭，子在矮凳上坐得筆直，周環繞著幾分冷冽的氣息。

神覷著司函，道：「姑姑有句話說錯了。當年自被崑崙前輩與娘親收養以後，清漪一直待在蜀地，崑崙前輩雙不便，自小照顧崑崙前輩的飲食起居，凡事皆自食其力。清漪並非任何人栽種的花卉，而是自行生長，自得芬芳。」

司函：「……」

師清漪眼中盈起笑意，心尖猝不及防地染了一抹甜。

司函被噎了下，氣道：「就算是瑾兒自個長的，那還不是被你摘走了。」

神道：「我並非摘走，我只是陪伴。」

司函：「……」

師清漪心尖上更甜了，似淌了。

「你好意思在此說這些話，實在不要臉！」司函只得指著神，冷怒道。

神面淡然：「姑姑一直說我不要臉，姑姑可知不要臉是如何樣的？」

「如何樣的？」司函冷笑：「你方才所言，不正是不要臉麼？」

神道：「看來姑姑對不要臉一詞，還是不甚悉。」

言罷，轉過臉去，向挨著的師清漪。

師清漪一怔，不曉得這目是何意，司函更是不解，卻見神了手，著師清漪的下輕輕一挑，微微側過臉，在師清漪的臉頰上蜻蜓點水般地親了一下。

師清漪：「……」

司函差點從高椅上跌下來，好歹攥住了把手。

神很快退開，看著司函。

師清漪面紅耳赤，角卻微勾了一抹笑。不過不想被司函瞧見，不然司函又得訓了，趕扭頭向一旁，假裝若無其事。

神面無表道：「先前那能不要臉麼？姑姑，這才是。」